《歌谣》阿烛

6、露珠

　　赵整同苻坚彻底断绝关系后，苻坚常常会躺在初见他的那棵合欢树下怀念那些美好的时光，宫中歌舞乐伎数以百计，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就独独被赵整的歌声给吸引住了。
　　温柔的暖风悄悄拂过他的面庞，合欢树叶与它奇异的花朵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好像它们也想要奏乐歌唱一般。
　　他还记得这棵合欢树是当年生哥种下的。
　　苻坚当时还是个小“龙骧将军”，身高只够看到街边上那些牡丹山茶一类的花种，听说苻生在宫里种了一棵会开粉色花朵的树，立马就爬上马往宫里冲。
　　氐人就是天生的马上民族，苻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差不多会骑马了，虽然如今的力气还不够他自在的御马出行，但至少跑到宫里是够了的。
　　“长生哥哥！”苻坚一进宫门就扯着嗓子一阵乱喊，吓得麻雀都纷纷离枝远飞，宫人们也不敢惹这个小东海王，纷纷当作没看见他灰溜溜地走了。
　　苻坚便在满宫里乱窜，除了当朝皇帝所在的太极殿他不敢去，这宫里的哪他都敢窜。苻坚这会就像个小猴子似的寻着他的“长生哥哥”，直到他听到隐约的兵器碰撞声，他眼前一亮，撒腿就往传出声响的方向跑去。
　　他的长生哥哥举着一把利剑在院子里砍稻草人呢。
　　苻坚也不管苻生手中那把剑是如何明晃晃的锋利，一见到他就贴到了他的肚子上——虽说苻生只长苻坚三岁，但是苻生从小就比他壮实许多，如今苻生已经过了窜个的年纪，还没到那个年纪的苻坚站在他身旁就像个小人一般。
　　苻生没看到他窜进来，砍着砍着忽然觉得自己移动困难，这才看到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扑到自己身上的苻坚。
　　苻生拧了拧眉头，把手中的利剑放到苻坚眼前晃了晃：“小文玉，你怕不怕，啊？”
　　苻坚不理他的剑，轻轻捶着他的胸口喊道：“听说你偷偷在宫里种了奇怪的树！”
　　苻生这才明白苻坚黏糊他的意思，原来是为了棵树啊。他横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身边的太监，随手指了一个人：“你，带小东海王去看那棵合欢树。”
　　苻生身侧的人没一个不怕他的，一听到苻生的指示，立马躬着身子跑来接苻坚，苻坚不理那个小太监，眼睛直愣愣盯着苻生。
　　“生哥，我要你带我去。”苻坚顺手还扯了扯他的衣裳。
　　这个小文玉，每次都喜欢黏人，任是谁也甩不掉，谁被他黏上就是倒霉，老子今天真是倒霉。苻生在心里暗暗骂着，但也只是叹了口气，挥手把剑扔了出去，牵着苻坚的小手往合欢树的园子里走。
　　合欢花不如别的花，即使走进了也闻不到什么香气，苻坚被苻生的大手牵着，傻乎乎的走啊走，走到了合欢树下都毫无察觉。
　　“到了，你自己看吧。”苻生插着手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小矮子傻傻的在树下站着。
　　这个小文玉，白白嫩嫩的，站在粉色的花树下，竟还有点好看。苻生上下打量着苻坚和合欢花，忍不住感叹。
　　苻坚第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花，踮着脚抬头想凑的更高些看，他将双手举过头顶，甚至努力的跳了好久，别说花了，连片叶子都碰不到。
　　苻生看着他想笑，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苻坚转头看着一旁没心没肺的苻坚，小小的眼睛凶狠地等着他。
　　“哥，你抱我上去看！”但是他一说话，眼神营造出的凶恶气氛就全没了。
　　苻生抖了抖衣襟，轻轻一举就把苻坚举过了头顶，苻坚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着软绒绒的花球，自己的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花。
　　一阵风吹过，花叶有节律地作响，苻坚的脑袋伸在其中，就好似四周环绕着一圈乐器似的，一下左边发出细碎的声音，一下右边又响起豪爽的节奏。
　　“看够了没有？”苻生虽然不觉得抱着苻坚是什么难事，但是堂堂皇太子像个傻子一样抱着一个小王爷看花，他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哥，你种的花又好看又好听！”苻坚垂下头来凑到了苻生的脸颊边，“我好喜欢它！”
　　苻生唯一的眼睛中的目光忽然抖了抖，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哥，谢谢你！”苻坚轻轻地在他耳畔说道。
　　苻生感觉自己的面庞上好像有水滑过，那不是以痛为代价换来的鲜血，这是似乎是真的泪水，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苻坚本来很开心地看着他，却没想到这个冷酷的像石头一样的哥哥竟然流下了眼泪，他不禁伸手去抚他的脸颊，把那条孤零零的泪痕给抹干净：“哥……你怎么哭了？”
　　苻生擤了一口鼻涕，弯腰苻坚抱回了地上，把自己的头扭到苻坚看不到的地方：“你他妈才哭了，是树上的露珠滴到老子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