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幼方

7、007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科幻小说！”封禾坐在宋青元对面，激动得顾不上吃饭，“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用机器去模拟智慧实在太难，根本就是，起码几十年内，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所以你知道你给了我多大的启发吗？是啊，为什么不用智慧去模拟智慧呢？简直是颠覆性的设想！”
　　“科幻还是幻想的成分居多，这项研究也没什么可神奇的，其实相对于我的本意，它的发展方向完全偏离到一条更简单的路线上了。”
　　“不会吧？”封禾十分吃惊，“那你本来的想法，让我猜猜，是脑机科学？”
　　“别猜了，我像是个疯子吗？”宋青元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的形象被妖魔化得不成样子，“只是想要救治患有精神疾病和老年痴呆的人罢了，技术上实现起来比什么所谓机械军团要困难得多，但总有人喜欢用作用来衡量价值不是吗？”
　　最后一句是赤/裸裸的讽刺，封禾轻轻刮了下鼻子，心虚地狡辩道：“没有啊，救治精神病人也很伟大的嘛。”
　　宋青元岔开话题，问了封禾许多问题，毕竟知识覆盖面不同，为了后续进展，他还要跨学科学习新的知识。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封禾正滔滔不绝地讲着，旁边有人走过来敲了敲桌子，封禾一抬头，还以为自己说话太大声吵到别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小点声。”
　　“你先一边待会，我找青元有事。”
　　宋青元见是郑彬，就让封禾先回去。
　　“没事，”封禾似乎哪里缺根弦，“你们说吧，我不碍事。”
　　“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郑彬开门见山，对宋青元道，“人事变动你都知道吧？”
　　“知道。”
　　“为什么把我调出去，你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勉勉强强算得上好聚好散，我没那么小心眼。”自从他们到了这里，除了日常在实验室偶尔有交集，再没别的联系。
　　“那你为什么把我调出去？”当沦陷区撤离的群众陆续安排好居住和工作问题，基地开始向“墙内的世界”输送人口，从饱和状态调整到常态，边缘人员陆续从基地调出，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郑彬知道，一旦离开基地，他就要像普通百姓一样自力更生，换句话说，这种在基地白吃白喝白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除了补贴，他跟常人没有两样，何况，他前不久还向父母朋友吹嘘过自己的工作环境，若是出去了，面子上也挂不住。
　　“不是我说了算，我就是个刷瓶子做实验的，谁去谁留我决定不了。”
　　见郑彬不信，宋青元指了指旁边一脸茫然看热闹的封禾，“你问他，就申请来实验室看看都被拒绝了三次，今天上午刚进实验室的门。”
　　封禾啥也不知道，就使劲点点头。
　　“我算是明白了，你是不打算让我在这待了。”
　　一大老爷们娘不唧唧的样子让宋青元挺反感，之前怎么没发现郑彬说话这么阴阳怪气呢。
　　见宋青元没有再搭理他，郑彬一气之下拍案而起，怒火中烧又说不出话，用手指了他一会转身走了。
　　封禾依旧不明所以，小声询问道：“是朋友啊？”
　　“前男友。”宋青元并不避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封禾显然被噎了一下，“前……男友？”他难以置信地看了宋青元一眼，“好吧真了不起，我会替你保密的。”
　　宋青元故意问道：“为什么要保密，这是很丢人的事吗？”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封禾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只是怕你担心我往外说嘛，毕竟大多数都不想别人知道。”
　　“谢谢你的好意。”几次的交谈下来，他能看出封禾是个很单纯的人。

　　周末又下雨，宋青元举伞走去生命科学院，搁以往，他不喜欢雨天，现在，他讨厌能让他回想起过去的一切。
　　生命科学院举行开放日的消息贴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布告栏上，位置在基地边缘，几乎与周围的丛林景致融为一体，郁郁葱葱，满目苍翠。
　　宋青元把伞放在门口，走进那栋几乎被爬山虎覆盖的三层小楼，充满科技感的内部设计与过时的建筑风格对比鲜明。今天似乎没人来，宋青元漫步在走廊上，两侧房间的房门大开，连人也没有？
　　走廊尽头的玻璃房间稍微大些，他走上前去，透过白色百叶窗，能看见一人正坐在一张及腰高的铁桌上，背对着他的方向，一道从右肩延伸到左后腰的伤疤极其抢眼，看上去好像才愈合不久的样子。宋青元心怀忐忑，仿佛闯入未知领地，正欲转身，有人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希望没有吓到你，”程汤不知从哪冒出来，“你看的很入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宋青元尴尬到无地自容，“我是看到举行开放日的消息才过来的，不是故意要……”
　　程汤双手往下一压，宋青元条件反射似的住了口，刚才那动作让他想到自己的导师。
　　“例行开放罢了，没人来这里参观的，没什么好看的。”
　　“您就是程教授吗？所有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消灭丧尸，您在试着治愈他们，对吗？”之前大会上程汤就曾提出这一可能，可惜湮没在群情激愤的声讨中，人们对这种恶心且类人的生物极其厌恶、没有耐心。
　　“言过其实，还处于很初级的阶段，谈治愈遥遥无期。其实你也一样，对于你的研究，别人的目的都是利用，而你的目的却是保护，看样子我们在做同样的事，宋先生。”
　　程汤微笑着说完，就请他走进刚才那间有人的房间，宋青元有点抵触，程汤此时就像把偷/窥犯和受害者带进调解室的警察叔叔，好在那人自觉地穿好了衣服。
　　程汤见人不在原来的地方，“唐明，过来呀你干嘛去了。”
　　谁？宋青元刚找地方坐下又站起来，“我参观完了，就先回去了。”
　　程汤拦住他，“一楼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你要是觉得我们的水平不过如此，让我很难过的啊。”
　　“我改天再来。”唐明转身欲走，程汤一声喝止，“坐那，我这一年不来个参观的，你再给我吓跑了，衣服脱了。”
　　宋青元连忙摆手，自己是来看丧尸病毒的，不是来参观唐明的啊，“我还是先出去……”
　　“嘘，”程汤把培养皿递给他一个，“猜猜这是什么？”
　　手上的东西转移了宋青元的注意，不是细胞，颜色跟皮肤接近，质地极其细腻，“我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他很诚实。
　　“是修复因子，哈哈，我自己取的名字，”程汤解释道，“人受伤，即使痊愈，曾经受伤的部位也不可能跟原来一样，但细胞内有种糖蛋白，可以使细胞间加强粘连性，正常的表达过程不足以修补破损组织，但是体外培植就可以。”
　　“用于疤痕修复，很有意思。”宋青元一时想不出操作上是如何实现的，只是很想摸摸看。
　　“你可以直接用手揩出一点，”程汤很乐于满足他的好奇心，“然后涂在伤疤上看看。”
　　“啊？”宋青元正惊叹于那类似体温的物质，程汤的话让他呆立原地。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它的神奇之处啊，我说你就信，那你也太好骗了，不想眼见为实吗？”
　　“我……”还没想好托辞，程汤握住宋青元的手贴近唐明背后那道疤痕。那么长一道，是多严重的伤，宋青元迟疑着不敢贸然下手，傻傻地问程汤，“会疼吗？”
　　“良心产品，没有刺激性。”
　　“我是怕我下手重了……”
　　“你能有多大力气。”唐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尽管有想打人的冲动，宋青元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脾气，指尖轻轻划过疤痕，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是我瞎么？”
　　“不瞎，我也没看见变化。”
　　“？”
　　看到宋青元愕然的表情，程汤大笑道：“哈哈，就是没啥作用呀，被骗了吧。”
　　“？”这到底是什么人？宋青元怀疑自己的耳朵，再看去，疤痕竟比刚才淡下去不少，“还是有用的。”
　　“当然有用。”程汤不无得意。
　　“那刚刚……”
　　“骗你好玩啊，”程汤笑的很诚恳，“帮他涂完，咱们去二楼，那里才有你想看的东西。”
　　“我自己来。”唐明话音未落，就被程汤弹了下脑门，“你背上长手呀。”
　　宋青元有些好奇他们的关系，唐明那副看谁都像欠自己八百块钱的样子，居然还有被人训的时候，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宋青元仔细回想，起码那天从疗养院出来，唐明都是好好的。
　　“前两个星期。”唐明随口扯了谎，程汤虽知道事实，却没拆穿。

　　二楼入口有三十厘米厚的混凝土大门，后面是五米长的紫外线走廊。走进程汤的实验室，宋青元得以一窥造成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在电子显微镜下，它是如此渺小而脆弱，脆弱到稍微提高培养温度就会失去活性，但就是这种东西，轻易地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
　　“能确定来源了吗？”
　　“国际上传闻众多，有说是冰川融化后解冻的远古病毒，有说来自野生动物，更多说是人造，我同意第三种。”
　　宋青元对这个结论非常意外，人造病毒不是阴谋论者的臆想吗？“为什么？”
　　“基因测序后发现，这种病毒的序列同人类DNA某段非编码序列一致，意思是说，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丧尸病毒的全部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