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幼方

30、030

　　镜头中，草地崩裂旗杆摇晃，起初人们以为是地壳运动，但后面的几十秒钟，万国宫的四个建筑群开始土崩瓦解，远处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拍摄视频的人调整放大倍数，将镜头聚焦到那个从地表突出的东西上，看清那是什么后，无论是屏幕内还是屏幕外的人都发出一阵惊呼，是手臂，巨人的手臂，随后一幕镜头剧烈晃动，好像拍摄的人遇上什么麻烦，果然，最后出现在镜头前的是一个丧尸血肉模糊的脸。
　　这段视频最早出现在两天前，随后新闻报道日内瓦办事处遭遇了袭击，当时那里正在举行会议，强烈谴责英法等国向ERO投降并交出武器支配权这种背叛人类的行为。
　　时间已是十二月初，这场危机持续了四个月，几乎所有人的心态都从起初的十拿九稳志在必得，逐渐向迷茫与不确定靠近。当初那些持有只要把楼梯全都换成跑步机就能得到最高利用率的人不再说话，同样保持缄默的还有宣布丧尸煮熟就可以食用的那些人。
　　宋青元看过那个流传甚广的视频，没有跟众人一起围坐讨论拍视频的人最后怎么样了这个问题，他坐在桌上，手里转一支玻璃搅拌棒。
　　“嘿！”程汤忽然从背后冒出来拍了他一下，“有没有吓你一跳？”
　　“抱歉，我走神了。”
　　“在想什么？”
　　“关于紫藤病毒，”宋青元从桌上下来，因为程汤两次尝试后没能坐到桌上，“我有一个朋友，他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他问我紫藤病毒真的是一种病毒吗，还是有人用病毒掩饰了什么。”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只是奇怪，那个视频您看过了吗？”
　　“当然，画质跟当年阿波罗登月有的一拼呢。”
　　“您怀疑是假的？”
　　“是真的，国内也发生过几次潜在的类似事件，水生动物通过下水道向某一个地区集中，当多到一定程度，这些感染的鱼类就会发生表皮脱落内脏溶解等症状，融合成一个类似人形的怪物，通过这种方式来入侵安全区。”
　　“我奇怪的是为什么病毒的结构如此简单却能完成如此复杂的工作，它是怎么分清周围环境，怎么感知同类，怎么拥有时间的概念，仅仅依靠外壳上的糖蛋白？”
　　程汤没有直接回答，“有人计算过，紫藤最多能携带768kb的信息，这要是换算成一本书，足以装得下整部《人类简史》。”
　　这种换算方式确实很有意思，“可以画一张分布图吗，世界各地分散的丧尸，把他们的进化等级分层，画成一张直观图。”
　　“要这个干吗？”
　　“只是想看看，有办法实现吗？”
　　“试试看，”程汤拿出手机，“给我那万能的孩子打个电话，只要是你要的东西，他一定会帮你拿到手。”
　　“唐明吗，他可不欠我人情。”
　　程汤等了一会，电话自动转接到办公室，“他出去了，最近很频繁呐，如果丧尸危机在安全区内点状爆发，依照现在的人口密度，一旦失控就是全盘皆输。”

　　又是周日，天还黑着，宋青元打着哈欠坐在空地上等人，常来的俩老哥今天就到了一个，他问起来，那人回答说走了，宋青元第一反应是他回家了，后来才知道是死了。
　　整整一天宋青元都在想那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特别像某个喜剧演员的人为什么会吊死在房间里，他们上次见面还一起聊天，说了很多东西，可惜宋青元实在没什么慧根，听不懂那位老哥所谓荒芜人性的不毛之地是在说什么，只记得他讲了一个故事，在他们又一次没能吃上午饭，宋青元把藏来的压缩饼干分他一半后，那位老哥把这个非常简单的故事讲给他：
　　在一个岛上住着十个人，每天供应六个馒头，让每个人都吃饱有两种方法，一是多做四个馒头，二是杀死四个人，他们知道馒头数量是不可更改的，所以只有杀死多余的四个人，不过有人很快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想要两个馒头。
　　他能感觉到那个老大哥拼命地想让他理解什么，因为他反复问自己听明白没有，宋青元嘴上说听明白了，心里其实只听明白了里面十以内加减法的部分。现在仔细一想，是不是那位大哥太饿了？担心以后会吃不饱饭而饿死，所以在还能选择的情况体面地结束自己的一生？这是怎样一种吃货的黄金精神啊？
　　当晚，马教官破天荒地提前结束了训练项目，甚至有意嘘寒问暖，宋青元没搞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良心发现，解散后直接躺在地上望天，由于武器的大规模使用，天空变得黯淡模糊，星辰也不再清晰。
　　“有事找你，现在有时间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毫不夸张地说，宋青元是有些期待这个声音的，连日来的阴霾被这清冷的声音涤荡一番，心情大有改善，“什么事？”
　　“起来说话。”
　　那还是回见吧，他都想天为被地为席地在这睡一觉了，要不是当初你坑我签什么字，还不至于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腰酸背痛呢，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唐明那赏心悦目的脸在他这转化不成精神动力，说不起就不起，“腿抽筋了起不来。”
　　唐明无可奈何，蹲下来察看情况，才刚握住他的脚腕，没想到被拉住衣领拽倒在地，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进，一缕冷空气能在萧索一个人的同时汲取热量温暖另一个。
　　宋青元当然是装的，他也没想到唐明会直接动手，对于肢体接触他是拒绝的，可能前面所有无疾而终的交往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告一段落，既可惜又不可惜。就像有的富人总觉得别人跟他在一起就为了追求高水准的生活一样，他担心有人接近他只为了外在的皮相，达到目的马上翻脸不认人，毕竟他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他觉得这种要求并不过分，或者说，很正常。
　　最重要的问题是，现在怎么整，他反应过激，唐明那满是红星的脑袋应该看不出什么吧？“对不起。”宋青元讪讪地撒开手，捎带着把他的衣领理平。
　　“是我冒犯了。”
　　“别别别，”罪过罪过，怎么能让唐明向他道歉，惭愧之余让他决定把话说明白一点，“是我的问题，因为我是弯的，你能明白什么意思吧，所以即使同性之间的接触也很排斥……诶诶别走啊，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师凯当了二十年的炊事兵，没有外出任务的时候大都在基地一些犄角旮旯的小食堂里做掌勺师傅，已经晚上九点，这个开在后山坟场边上的小食堂不会有人来了，正想着断电走人，有人叩开了他的门。
　　师凯探出头去，来的都是熟人，“你们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大师？”后进门的宋青元有点惊喜，从舟山回来以后还没见过他。
　　“吃点什么？”
　　“不用麻烦了，”宋青元不想到处蹭吃蹭喝，“我们就找个说话的地。”
　　“他没吃饭，简单做一些就可以了。”
　　宋青元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你太要面子。”
　　表现得很明显吗？宋青元问师凯，“我一直好奇，你们平时做饭，不是按人做的，要抢着吃啊？”抢东西显得太狼狈了，何况是为了饭，所以每每他和另外两位老哥都吃不上饭。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这不算什么，要是遇上魔鬼训练周，扔一只活鸡没落地就被吃完了。”
　　这，不怕不干净么，“我就是饿死也绝对不吃活的东西。”
　　师凯笑着打上火，“那是没到时候。”
　　“你不是说有事吗？”宋青元还记得唐明找他是有事来着。
　　“不是。”
　　“你耍我啊？”他问的无比诚恳，难道唐明历时二十四年终于学会小学生成就之一：恶作剧，又名，捉弄你的朋友？
　　“是你找我有事。”
　　怎么还带倒打一耙的，“我怎么不记得。”
　　“你之前管我要一张地图。”
　　到这他才想起来，上回程汤电话不通，以为就那么算了，没想到还有人记着，“能做到吗？”
　　“详细说一下你的要求。”
　　宋青元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就是，按照丧尸的进化程度，画一张分布图，举个例子，如果那种能跑能跳但是跟常人速度差不多的算一等，那海边那次碰上的巨人就要另分一等，最好能有五个以上分级，我说的明白么？”
　　“理解你的意思，密度要考虑进去吗，还是单一变量？”
　　“就这一个依据就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总觉得会圈出很多中心来，也许这些中心就是关键所在呢。”
　　“可以试试。”
　　“你有办法？可别说什么实地考察，风险太大，效率太低。”
　　“通过遥感卫星，基本能满足你的要求。”
　　“对啊，”宋青元之前一直把视线放在地面上，“在地球的各个区域均匀抽样，拍出相同大小的照片。”
　　“后续工作可以借助计算机视觉，识别出其中不同等级丧尸的数量，加权求和。”
　　“所以只要一个可以覆盖范围足够大的遥感卫星网，一台算力较强的计算机，还有一个程序员就够了？”不愧是程汤老师的万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