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幼方

25、025

　　“唐明，很高兴见到你。”钟凌向他敬了一个军礼，严肃之余，透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是。”他在想钟凌是否已经获悉她父母的事。
　　“我们有好久没见了，上次还是在北京吧，大概有三个月？”钟凌虽然是钟慈的女儿，却长期与父母两地分居，由于工作原因，他们有过一些交集。
　　“是。”
　　“我这次来，是因为，”钟凌说着便红了眼眶，“是因为我父母的事。”
　　“我知道，我很遗憾。”
　　“他们都是为国家献出生命的英雄，我相信组织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看来上级向她隐瞒了余莲是渗透者的事实，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多说，“节哀顺变。”
　　“我已经调任到这个基地，今后还请你多担待。”
　　“处理完你父母的事就回去吧，首都更加安全。”
　　“你也这么说，”钟凌情绪失控，克制的啜泣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她毫不顾忌地抱住唐明，“我怎么能只顾自己的安全？我的爸妈都在这，我也要在这，我回去还有什么？”
　　“还有工作，战争远没有结束，每个人都要坚守住各自的岗位，直到取得胜利。”唐明绷直身体，有点无法忍受她的歇斯底里，同样是女性，为什么钟凌和流冰的区别那么大？
　　“我怎么还工作的下去……”
　　“你可能并不了解战争全貌，失去家人的人不计其数，你要学会接受现实，大可不必因此灰心丧气，”他想到自己刚刚才说外来人员不能肢体接触不能口头交流，自己这样岂不是太双标了，“我一会还要开会，先走了。”

　　会议大厅，从总部空降而来的人员迅速填补了基地职位的空缺，代替委员长一职的是此前担任后勤部长的常行，他在这次清洗行动前一直被余莲以间谍罪关押，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潜在的渗透者采取十分强硬的态度，“除了已经板上钉钉的渗透者，还有十八名疑似人员，我建议全部收押察看，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以绝后患。”
　　有人同意，“虽然听上去有点极端，但是现在情况紧急，还是保守一点，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也有人反对，“不同意，这十八人半数来自研发团队，不属于任何国家机关，现在封锁线内也有大批邪教异端的狂热拥护者，把丧尸的出现视作天意，甚至想发设发从安全区逃离，这样的人我们不管，却要对新型武器的研发人员采取管制措施，常委员长，您果然还是干后勤合适。”
　　常行并不生气，“里面的人再怎么找事也只关系到个人选择，但是这些人实实在在地关系到国家安危，你怎么能将这两类人相提并论？”
　　有人哂笑，“您也知道他们关系到国家安危，南部战区和东部战区驻扎的军队几乎全部撤出，掩护军队撤离的是一种拥有低级智慧的机械战士，您知道那是您所谓的疑似渗透者参与制造的吗？”
　　“我只知道余莲已经把这个项目的全部资料发给那个恐怖组织了！”
　　“人常说兔死狗烹，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么做不厚道吧？”
　　一段视频忽然投影到大屏幕上，打断了争论。漆黑无物的背景上，浮起一个巨大的党徽，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党徽是镜像翻转的，衬托在黑色背景中，诡异异常，“一天前，这段视频出现在所有使用卫星信号的电视上，有关部门迅速组织拦截，但还是有很多人看见了这个图案，那个不知名的反政府组织已经准备洗脑群众发动总攻，连日来的异变还不足以让我们清醒过来吗？敌人是谁？不是我们自己！”
　　“攘外必先安内！组织内部人心不齐，别的还能干什么？”
　　“省省吧，你们还在搞内乱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打到家门口来了！”
　　“前线的对抗并没有因为后方的较量而衰竭，这是两码事，你这么反对对内自查，莫非你也有问题？”
　　唐明坐在一边转笔，看这群老头吵来吵去，心思有些飘忽不定，组织自省能力有多强他是知道的，所以现在有点担心宋青元的处境。

　　三十三？四十三？数不清这是第几个人，翻来覆去地重复一模一样的问题，宋青元无力吐槽，只能听之任之，一遍一遍回答他们的问题。
　　“你知道余莲每天都会将你提交的实验数据加密，通过卫星传输的方式发送给若干不同的终端吗？”
　　“不知道，这项目我干到一半就完全不归我管了，到后面连着好几天不去也没什么影响。”他对离开基地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是从问题围绕的中心——余莲来看，她应该是摊上事了。
　　“请不要避重就轻，我说的是你还在实验室工作的那段时间。”
　　“不知道。”
　　“你是否接受了余莲向你灌输的思想？”
　　“没有，没怎么说过话。”
　　“你现在的回答，是否会受到余莲的影响？”
　　“不会。”
　　“你的好友郑彬发生了紫藤感染，而你恰好是他的密切接触者，对此你怎么解释？”
　　“我们只是在同一个实验室工作，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能力让他成为感染者。”
　　“在前一段时间举行的公投大会上，你投票支持了这项任务的开展，请问你出于什么心理？”
　　“个人恩怨。”
　　……
　　一个问完出去，下一个接上趟进来，烦不烦啊车轱辘话来回说，想再听一遍录音回放啊。
　　他不知道前来讯问的每一个人都会就回答问题的情况进行独立评估，综合评分后确认他是否为渗透者，不然态度肯定会好一点。
　　这些人怎么连个盒饭都不给，宋青元有点饿，随手一掏兜才发现，唐明刚刚给他的是糖，五六块塞了一兜。我去这小子，很有经验啊？难不成也是问题户经常被拉来问东问西送温暖？
　　趁着换人的间隙，他悄悄剥出来一块放在嘴里，甜味的糖和那个女孩的身影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化学反应，泛起丝丝酸气。不行啊，宋青元暗自腹诽，你变了，怎么连直男都惦记，祖国的栋梁，能弯吗？
　　“你嘴里有什么东西？”刚来的人见宋青元纠结的表情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嘴顿时警觉起来。
　　“没有。”
　　大概又送走了十几个，这次换人的间隙有点长，宋青元偏头往门外看了看，见有人来忙回过头。
　　“抱歉，会开的太久。”唐明走进来坐到对面，瞟了眼房间上方的摄像头，拿起桌上的文件挑了几个问题随便问问，之后随意地把文件扔在一边，十指交合放在桌上，沉声道：“你要知道，政治问题是原则性问题，通常情况会比一般问题严重，这次清洗行动中，余莲等十六位高级官员被查处，钟慈和七十三名卫兵牺牲，另有一百二十七人因为带有病毒被当场击毙。因为你的项目是余莲一手负责，后面又查出实验资料泄露事件，所以他们怀疑你无可非议。”
　　宋青元把事情的起因经过捋清，才知道原来出了这么多事，“那你呢，你也怀疑我吗？”
　　“我相信你，今天大会的主要内容就是对清洗行动的总结，对于你的处理结果……”
　　宋青元手指敲击桌面，显然有点忐忑。
　　“你的档案会调出现在所在的实验室，由程汤的生命科学院接手，并且，每周三六要上交思想报告，周日与普通列兵一同参与训练，此外，调查组会定期对你的思想状况进行抽查，观察期结束时间不定，可以接受吗？”
　　这是委员会最大限度的让步，也是他能争取来的最有利结果，无论是上交所有资料后安排进安全区，抑或交由调查组进行裁决，都不能保证没有性命之虞，只有继续留在基地，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可惜宋青元惯常的知识分子思维没有那么复杂的考量，“如果我不接受呢？接受不代表我承认自己有鬼吗？”
　　果然，最难过的关在他本人身上，像宋青元一类的科研人员常常把学术声誉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何况是人格上的诋毁，背叛国家，背叛人类，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确实让人难以泰然处之。但唐明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完全告诉他，只能以中立者的身份再次强调，“政治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我建议你服从组织的安排，任何的抗拒与不配合在敏感时期会被无限放大，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怀疑被剥夺所有应得的权利。”
　　宋青元在犹豫，这种类似于证明自己不是神经病的辩证除了越抹越黑没有任何意义，大家现在不应该团结一致打丧尸吗？怎么还内斗起来了？
　　但，相信唐明总没错吧？“我同意。”
　　“在上面签字，”唐明把手里的文件推到对面，“还有别的问题吗？”
　　宋青元在纸面签上自己的大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在停机坪，跟你聊天的那个女孩是谁？”
　　“钟凌，钟慈的女儿。”
　　“你们很熟吗？”
　　“不熟。”

作者有话说

　　祖国的栋梁，能弯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