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浪》王潇仪

23、引爆

　　几天内白玉川都恪尽职守充当标准咸鱼，轮值后就去模拟赛道练练手感，早睡早起连床都没换过。

　　大赛的开始时间在上午九点，和一般大赛的情况一致，只是今天因为有皇家出席和希文皇子所以空前热闹。

　　切特和希文都还在准备区，“猎鹰”和“耀影”停在一起，李奥罗跟麦克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我的督查已经非常仔细地检查完了‘耀影’。”切特站在“耀影”旁边，对它黄金铸就的外型非常满意，“请你放心比赛，希望能让你收获难忘的回忆——”

　　楚宪昂和“耀影”隔着几步远，身上穿着正规赛速服，他倒三角的上半身肌肉轮廓结实，在紧身的蛇鳞皮革下微微隆起。
　　白玉川貌似不经意地打量着他的身材，发现楚宪昂还是十年如一日地秀色可餐。

　　那双紧实的长腿踩在脚感十足的半靴里，完美的身型挺拔而摄人，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身材有超绝的自信，一般会更想立刻钻进飞行器，而不是站在外面任由别人打量。

　　楚宪昂交替着调整了一下手套上的卡扣，脸上只是微微带笑，瞥过白玉川的目光含着警告的意味，但除了他们两外，任谁都会觉得希文皇子真是英俊潇洒又彬彬有礼。

　　白玉川靠着“猎鹰”，抱臂朝他挑眉。
　　楚宪昂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旦要上机白玉川就给他立刻上机，不要穿着紧身赛速服在外面晃来晃去。

　　但白玉川现在在意的根本不是上机前被拍摄的事，他更在意的是楚宪昂现在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引爆器的事。

　　楚宪昂走到“耀影”旁边，突然顿住脚步向切特看了一眼，勾唇问道，“你的督查里，只有白先生对这些飞行器了如指掌吧？他有来检查过吗？”

　　白玉川听到这句话就立刻看向他，但楚宪昂正看着切特，给白玉川留下一个非常微妙的侧脸，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这两辆飞行器川都检查过。”切特自如地说道，“是吧，川？”

　　切特的目光看向白玉川，楚宪昂也跟着切特重新看向他，白玉川定定看了一眼楚宪昂，然后看着切特，“嗯”了一声。

　　那一下楚宪昂的脸色好像有点阴晴不定，但真的要说有什么情绪，最鲜明的就是略微带笑的样子，他的眼底深邃，面色波澜不惊，好像也没有发现异样——

　　“既然白先生检查过了，那就不会有问题。”楚宪昂和切特点了点头，朝赛手的专属通道走去。

　　切特发现不了很正常，但白玉川还是能隐约觉察出楚宪昂的不快，那种不快就好像埋藏在冰层下逐渐沸腾的熔岩，因为天光的剧烈反射而很难被发现。

　　白玉川提步就要跟过去，看楚宪昂这态度应该是有点误会，但切特却喊住他，“川！”

　　“是？”白玉川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他。

　　整个准备区里剩下的人不多，多数都是名不见经传的赛手，那些已经积累了一定人气或者颇负盛名的已经去外面和观众打招呼了。

　　麦克指挥着赛场内的工作人员把“耀影”和“猎鹰”启动，两辆飞行器在自动模式下顺着指引缓慢滑入赛场。

　　切特看起来有点紧张，但他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跟希文相处还是有点压力，但你在比赛的时候不要因此而畏缩。”

　　白玉川心想和希文相处最不紧张的估计就是他了，他有什么好畏缩的？所以只是点头，希望切特赶紧让他跟上去。
　　楚宪昂已经走到出口了，这时候不说等一下就直接上机了。

　　“之后的事你无需担心，我这边都会帮你安排。”切特伸手拍在白玉川肩上，有那么片刻他似乎想上扬手掌触碰到白玉川的面颊，但实在因为白玉川脸上略显淡漠的笑意而不敢这样做。

　　“好的，谢谢您。”

　　-

　　等到白玉川到达赛场上的时候，所以赛手已经慢悠悠地就位，这次为了增加刺激性，挑得都是水平较强的有名赛手。

　　人头攒动，好多人举着牌子或者脸上涂抹颜色，或站或坐看着下面的赛道起始点不断拍摄。

　　白玉川找到了“耀影”，它太炫目了，就在“猎鹰”的不远处，但这完全没办法靠过去跟楚宪昂说什么。

　　楚宪昂懒洋洋地倚在“耀影”上，面色冷淡无谓，就像是那些杂志上拍到的照片。

　　现场看到这样的楚宪昂，那种冲击感就更为剧烈，冷慢的感觉如同无法消解的冰川，让人从心底退缩，像被尖锐的锋芒压紧后颈摁在地上。

　　心痒的感觉仿佛是柔软的蛇信，触电一样在白玉川的体内挣动，时间流转得像在逆流而上，微弱的、来自记忆的刺激，把全身上下的血管都烫过一遍。

　　楚宪昂面无表情，时间差不多了就坐进“耀影”里，简直要把“不快”的字样贴在脸上。

　　但反正他在赛场都是一张冷脸，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白玉川知道他很不高兴，自己没机会把切特这件事告诉他，对楚宪昂来说大概就好像白玉川默许了切特要对他动手一样——

　　白玉川微微叹了口气，“猎鹰”内部的机舱温度温凉舒适，和外面的炙热感相差很大。

　　天色非常明亮，碧蓝的天穹偶有灿烂的白云被点成金辉，垂落的阳光像是雨水一样倾洒。

　　他把头盔戴上，“猎鹰”的轰鸣在机舱内部削减，微弱的平稳震感仿佛把细密的血流和飞行器相接，产生一种同频共振的通感。

　　九点半一到，热辣的裁判在外高声宣布比赛开始，但在机舱内是完全听不见的，只有提示音“嘀”声响过后赛手才能确定出发时间。

　　浪潮般的欢呼此起彼伏，坐下的观众全数起立，所有飞行器的排焰口火流猛爆喷发，同一时刻就好像野兽咆哮着冲了出去！

　　两侧的环境瞬间就切变成光影，五彩的色调在上百的速度中直逼泥泞，脚底的震感已经消失了，但轰鸣声在内舱中却稍微明显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坐在奔驰的野兽中，但从外来看，瞬间提速趋近四百的所有飞行器都快成眨眼逝去的光亮，在阳光下划过一道道激烈而狂放的暗色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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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白玉川，亚当皇子。”手下毕恭毕敬把光屏呈递过来，“他是这场赛事里被希文皇子点名要的人。”

　　亚当悠闲地垂下目光，身前的光屏巨大而华美，上面时时转播着T国这场受到热烈欢迎的赛事。

　　他的神情非常放松，但笑意却很浓烈，露出的牙齿雪白让人倍感不安，似乎会联想到大白鲨层叠的尖锐利齿。

　　白玉川的信息就在亚当的面前，但他没有兴趣细看，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照片。
　　他的目光总是非常随意，但凝注的时候又有一种狩猎一样的危险压感——

　　“这是希文的人？”

　　手下详细道，“五年前白玉川被T国带走前，在KCI被希文皇子关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被迫离开后希文就因为发疯被KCI上一任头目关押了一年多。”

　　本来要重新去看比赛的亚当听到这句话，又非常感兴趣地重新去看白玉川，“这么说，这就是我弟弟非要不可的人了？”

　　手下点了点头。

　　亚当往后一靠，叹了口气，“他也有偏执的人，我也有偏执的人，他何必来阻碍我呢？”说完后亚当神经质而愉快地笑了起来，“罗兰今天怎么样？”

　　手下欠身答道，“大皇子应该比前一段时间恢复了精神，现在一直在想办法找珍妮女士。”

　　亚当的修长手指从上往下在白玉川脸上轻微拂过，那种动作温情款款，就好像在帮他闭合双目——

　　“假象而已。”亚当把光屏往旁边一放，笑容灿烂道，“那该死的女人在希文的保护下，罗兰在装给我看呢。”

　　手下一声不吭。

　　亚当悠闲地看着赛事逐渐白热化，在最前方角逐的就是“猎鹰”和“耀影”，他叹着笑问，“也不知道我用白玉川的命，能不能换珍妮死在希文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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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场上那些所谓顶尖的赛手都被白玉川和楚宪昂甩下，虽然仍就紧咬着两辆飞行器的影子，但在操作水平上的差别就让他们很难对抗。

　　“猎鹰”的变速就像是蛇类一样，时快时慢地在“耀影”身边突刺，虽然平衡速度不如“耀影”，但短途爆发经常可以重新占领半个机身的优势。

　　他们根本没空去交换目光，白玉川的视觉切换在仪表速度和眼前的弯曲赛道内，“猎鹰”的速度起伏较大，在偏转的时候会错后“耀影”一些。

　　就像是一黑一金两头齐头并进的嘶吼野兽，在只容许一辆飞行器穿过的紧窄区域，白玉川操作“猎鹰”猛地往下一滑，和“耀影”叠合着一起冲了出去。

　　这种高危操作简直可以说是T国赛事里难得一见的巅峰对决，但之前这种事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在剧烈的竞争中偶尔迅速翻转的局面就好像一种难言的默契，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宽容出分秒的间隙，保障一种安全的温柔——

　　因为赛程太长，留在起始点的观众已经开始看起三维转播，这种光模组成的刺激感不亚于看到实体飞行器，后面的飞行器不受关注，只有“耀影”和“猎鹰”的角逐尤其动人心魄。

　　“驾驶‘猎鹰’的是谁？”
　　“能跟希文打平的真的太惊人了——”
　　“名字被抹掉了，据说是皇室督查。”
　　“皇室督查也玩得起飞行器吗？”

　　……

　　当“猎鹰”的变速区间控制在410-420的时候，白玉川就不再看速度，而是确定楚宪昂的机位，这时候只要楚宪昂领先他半个机身甚至再高速向前一点，引爆器就会瞬间爆炸。

　　白玉川都设想好了，那一瞬间楚宪昂本身的基因人体质能够做到高温无伤，他只需要用那种强化到可怕的能力在电光火石间推开舱门，就顺着爆沸的气流和“耀影”分隔。

　　因为太过在意这个情况，赛程才到一半白玉川就已经有种非常紧绷的疲倦感，他微微侧目，只在混乱的虚幻光影里看到楚宪昂肌肉绷紧的手臂，还有乍一看非常漠然而毫无刺激的眼睛。

　　白玉川心头一跳。

　　在转弯的瞬间，“耀影”轰然腾起猛烈的火流，在快到看不清的速度里甩开弧度，摆荡一样扫了出去！

　　“砰！”的爆发声自“耀影”炸成巨震的响动，哪怕是在机舱内白玉川都能听到这猛烈的声音——

　　眼前的“耀影”像是瞬息被烈焰席卷，浓烟如同海潮，白玉川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内卷还是外溢。

　　那不知道是否超过一秒的时间里他的呼吸和心跳完全僵死，他紧盯爆光的“耀影”，等待楚宪昂从机舱内出现，心肺和身体机能就为了那一刻完全停滞，又亟待复苏——

　　一秒。
　　两秒。
　　三秒。

　　观众席陷入疯狂的呐喊，恐慌铺天盖地地涌来——

　　白玉川睁大眼睛，“耀影”在黑烟中顺着惯性前冲，一旦在高空完全报废，跌落下去那就基本上很难有活着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的猛踩油门，“猎鹰”朝“耀影”狩猎一样俯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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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转播切了。”亚当晃了晃脚，心情看起来比天气还好。

　　手下点了点头，巨大的光屏陷入黑暗。

　　“我叫你把赛场的三维转播切了，不是切我的！”亚当忍无可忍道。

　　手下“是是是”然后疯狂道歉，赶紧把光屏重新打开。

　　皇室的所有人都面色震撼，三维光模停顿在“猎鹰”像是撞击一样冲向“耀影”，然后闪烁了一下，直接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露西面目狰狞地尖吼起来。

　　莉莉公主目瞪口呆又浑身发凉地看着空寂的半空。

　　切特瞥过麦克一眼，麦克拔腿跑了出去，“我现在就带医疗组过去！”

　　“猎鹰”把“耀影”斜飞撞下，白玉川根本顾不上这是不是时时转播，落地后他拉开舱门向滚滚燃烧的“耀影”冲了过去。

　　高空中的飞行器一辆擦过一辆吼叫着争先飞去，对这些正规赛手而言，半空意外并不阻止比赛。

　　好在白玉川也是个强化过的人，虽然温度滚烫到他怀疑自己快要融化的地步，但还是毫不胆怯地伸手拉开了“耀影”的舱门，掌内仿佛摁在烧烤的铁板上，血泡瞬间炸起，又在高温中焦熟一样破裂——

　　他在烈火中解开楚宪昂的安全带，烫热的火焰让他浑身上下痛得简直麻木，强化的抗火能力随着强化削弱而下滑，窒息感简直要逼着白玉川昏厥过去。

　　他一把把楚宪昂从飞行器内半拖半抱地扯下来，尽可能远离了还在疯狂燃烧的“耀影”，唯恐二次爆炸直接把飞行器残骸和楚宪昂弄死。

　　等到确定距离合适，白玉川力气全失一样跪在地上，摘下楚宪昂的头盔，血肉模糊的指印摁在那高密度玻璃上，他又颤抖着扔开自己的头盔，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熔化的皮革手套嵌入伤口，白玉川毫无感觉似的去摸楚宪昂的脸，因为被保护在头盔内，所以面部看起来影响不大。

　　“楚宪昂！”他捧着楚宪昂的脸，眼泪浸在眼底，落到自己汩汩冒血的手上，裹着留在楚宪昂脸下的血污一起在他颈上蜿蜒。

　　楚宪昂浑身上下比白玉川严重了好几个档次，外部模糊的皮肉甚至变得焦黑可怕，血迹像是毯子一样从身下延展，濡湿了白玉川膝盖下的赛速服。

　　但他无论如何还是被强化到可怕地步的基因人，他微微睁开眼睛，目光看起来极端涣散，嘴唇因为短时间的快速失血变得异常苍白。

　　白玉川的眼泪往下直坠，想要抬头找到迟迟不到的医疗队时，却突然听到楚宪昂嘶哑微弱地问，“……为什么还是……放任别人对我动手……”

　　白玉川猛地怔在原地，刚才的眼泪积蓄在下眼睫上，“啪哒”一声，在血糊的手背开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