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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舞姬璇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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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虽说眼下已经开了春,夜里却还是有些冷的,窗外寒风呼啸,树枝抖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扰得云雁无法安睡。
她原本身份金贵,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如今却沦落秦楼楚馆,要当真留下了,只怕往后污了爹爹名声,娘亲的冤屈更是洗不清了,可若是跑,又能跑到哪去呢。
辗转反侧许久,她还是决定要走,便披上架子上的衣服,看了一眼榻上的柔儿,在心中道了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想离开千红楼,只能从后院的小门走,如今已是初春时刻,院里的琼花开的甚美,尤其在这浓浓夜色之下,更是衬得它洁白无瑕,虽说不及洛阳的牡丹雍容华贵,倒也别有一番野趣。
“原先娘亲便常提起家乡的琼花,如今终于见到了,不过,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想到母亲,云雁心中猛地刺痛了一下,她娘亲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却身陷天牢之中,那些狱卒本就是豺狼虎豹一般的人物,舅舅都受不住,娘亲又怎能受得了,更何况,主母的爹爹又是在大理寺当值的,只怕是凶多吉少。
“只恨我不是男儿郎,还深陷如此泥沼之中。如何为我阿娘报仇!”
“姑娘此言差矣,自古成大事者可不都是男子,前朝有女官王氏,与男子一同上朝听政,本朝更是有徐、陈二位女官,辅佐开国君主,又何必非要生作男子呢。”
正当云雁暗暗咬牙之时,却闻得一温润男声,忙回头一看,却见来人正是傍晚时分领着她们往前厅去的男人,只见他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裳,上绣团花纹案,衣袖与衣领上还用银线绣了一圈暗纹,墨色长发松散着,如月下谪仙一般。
“深夜来此,是想逃走,去救你的阿娘?”
男人弯眸,笑意盈盈看着眼前这个丫头片子。
“不,我只是想恢复自由。”
“这世间人命如草芥,出了这个门,就真的自由了?你可曾想过,未来的路怎么走?是饿死在街头,被拐子拐走,再次转卖?”
云雁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疑了片刻,沉默不言,她知道自己的目标,但到底怎么样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从没想过。
男人似乎能看出云雁的心思,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你想成就大事,必定先要让人佩服你,仰视你,不敢轻贱你,你可懂?”
“阁下的意思是……”
“今日台上领舞的,乃是扬州唯一一位红牌清倌人,长袖善舞,平日里各大富豪贵族为见她一面一掷千金,再说扬州十大名伶之一的素岫,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们二人都是下九流出身,却无一人敢轻贱她们,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男人并未直接点破,让云雁自己去琢磨,只见她沉吟片刻,答道:“因为她们的名声?”
“不错,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若你名声在外,人人称赞,纵使你生在匪窝,照样得人尊重,如今姑娘远离故土,沦落花楼,的确是祸事,但常言道祸福相依,只要姑娘能想通,抓住契机,照样可以扭转乾坤。”
云雁听完男人此言,顿时恍然大悟,忙朝着男人做了个揖,连连道谢:“多谢公子解惑之恩。”
男人笑笑,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送给了她。
“我叫沉枫,咱们还算有缘,这玉佩送你,当做见面礼。”
“我叫云雁,这……这是我自己绣的香囊,就当回礼了。”
二人相视一笑,见已至深夜,便各自回去休息。
辰时。
“铛——铛——”
丫鬟在门外敲锣,提醒丫头们该起身学艺,云雁本就不曾安睡,早早地就起来了,此时正不慌不忙地收拾着妆容,反倒是柔儿,原本正酣睡着,一下子叫吵醒了,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小柔,快些梳妆吧,昨儿花姨可说了,今儿个习舞若有人不到的,要罚手板子呢。”
柔儿本还是睡意朦胧的,一听到要罚手板子,忙不迭起床穿戴起来了,还不忘嘟哝道:“我起,我起还不成嘛,最怕手板子了……”
待小柔穿戴洗漱完毕,两人匆匆忙忙去了歌舞坊,众人早已到了,聚在一块儿说着体己话。
“叽叽喳喳,跟麻雀似的,今年这一批的就是这种资质?”
众人闻声,当即收了声,乖乖的站成一排低着头等着先生批评,唯独云雁,抬头瞥了一眼来人,只见她穿着一袭素衣,衣袂飘飘,身量纤纤,面容清丽似是天上仙娥一般。
“罢了,都是丫头片子,饶了你们这一回,往后我的课上可别这样聒噪。”
女子将众人扫视一眼,正色道。
“我叫璇娘,是你们的舞蹈先生,往后还请各位姑娘好好学习,免得往后落得如此下场。”
正说着话,璇娘一击掌,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几个带着面纱的女人,她们在众人面前站定,缓缓将面纱摘下了,只见一个个的面孔都被刺了字,容貌也十分可怖。
“这些都是往年年底测试被刷下来的姑娘,原是卖出去了,又因不讨人欢喜,惹怒了主母,被赶回来了,因是伺候过人的,又不讨巧,只能做下等的粗使丫鬟了。”
云雁过去也见过一两个这样的,那时她还在洛阳老家,家里原先也有两个有点姿色的侍妾,都给大娘子毒哑了打发出去,那时候还可怜她们,给了几两银子,如今想想,若是自己也要变成这般,又有谁会可怜她呢。
“好了,下场都见过了,现在我们开始习舞。”
还没等云雁从回忆里回过神,璇娘便招呼着小丫头们练功去了。
秦楼楚馆里头歌舞都是看家本事,重中之重,自然抓得紧些,一上来就练习撕腿、下腰等等,一系列的基本功,让好些不曾习练过的丫头痛的直打滚。
“哎哟……好痛,小雁,我感觉身子要被撕裂了!”
如今才刚开春,天气凉爽的很,可柔儿的额上却满是汗珠,牙齿死死地咬着,其痛苦可见一斑。
可云雁却像没事人一样,不动声色地坚持了半柱香,引来了璇娘的注目。
“这丫头不错,花姨,这回你倒是捡了个好的。”
她摇着扇子,低声与花姨耳语。
花姨叼着烟杆子乐呵呵的瞧着,她的眼光向来狠辣,从没看走眼过。
“哼,能不能成还得看她的造化,若是成了便是天上月,不成,那便是脚下泥!”
“只是,别像冬莺一般就好。”
璇娘此言一出,花姨顿时脸色一沉,再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