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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四中 ...

  •   我在挤满大人、鸦雀无声的微型阶梯教室。

      因为是待客厅改的,这里地面中心是圆矮花坛,一端却是黑板。身后一道道冰冷或苛刻的目光扎进我后脑勺,却只有“嗒嗒嗒”的粉笔头接触黑板发出声音。

      黑板墙上贴满密密匝匝撕掉一半或四分之一的魔纹阵列,赛璐璐线稿和装饰图案。我一个人负责举笔把它们补全。

      赛蒙刚刚送我来并且简述情况的时候,大师正在“喝”茶——嚼干燥的茶叶。他轻描淡写地没有从画布上抬起视线:

      “切蜜尔,你正在画的魔纹给她一张。”

      “是......”樱桃色裙的少□□雅如芭蕾轻蹲地从命,大师打断她拿画的动作:

      “不是这种,是画了一半的。”她愕然

      然后所有学徒不分等级被要求出去,我被命令把从未见过的图像补全。我一开始准备站在大师的桌角,然后大师拉近一张椅子示意。

      “瓯伯,世界上真的存在不识字,只靠看字形笔迹就能理解字传达的意思的天赋吗?”一个高挑雪青色成年男客合上书,走到大师肩侧。他是唯一大师不避讳不撵走的人。

      ”有40%的可能性。“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男人犯瘾般指甲敲着嘴上空烟斗上的玳瑁。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隔墙的喧闹,是驱赶导致消息传出,弗莱明其他画坊的老师聚拢汀的门外的声音。只专注于我补充出来的图案除了线条歪歪扭扭以外和范本一模一样。

      “是念写吗?”其他画坊的师匠打开门。”弗莱明要出第一个念写者了?“

      所谓念写是一种灵力天赋,预知被念写对象相关信息,并将画面诉诸载体,甚至可以达到读心和预知未来——念写者的画笔就相当于神之眼。

      显然想也知道属于非常高雅的色彩,不可能是我这种污秽的颜色拥有的能力。

      实验地点搬到了隔壁教室,小小的我的背影在挤满礼堂的人注目下补充贴满整面墙的残缺画作,而围观大人唏嘘压低声。

      “不是念写,只是极强的想象力。”大师说。

      “ 提取一件事物的特征、构造逻辑、被赋予的感情,就像摘下一朵花,根据它的花序、纤维排列重推它的构成规则,重新创造一粒源自此模数的种子种出整颗花树——在她的大脑里由她的知识体系和好恶重构。“

      “这颗植株是新的,并不是一模一样还原补全前一棵。”大师继续。

      “这也是很强的天赋了不是吗?”一个少女怯生生地发问。

      “实用性比念写相差太远了。”烟斗男人阔步迈前,“如果要用她的能力来预知一些商业机密,不仅需要样本,还需要一颗活的敌酋大脑。预知未来更不可能——她至多只能画出平行世界的未来。“

      多人哀声(或者原本嫉妒者庆幸地)叹气,随着我的绘画趋近结束,与原图似而不是的补全作越来越多,外圈的人开始四散离去。

      最后和一开始一样,只剩下空烟斗男人、大师和三三两两的汀的学徒。

      大师比那个男人衣着更平易近人,推得极短的青平头和光头和白须。他的胡子比头发先老。

      “好了,拉碧斯,不用画了。”大师对力气几乎枯竭的我说。

      学徒门开始收拾墙壁、摘下画作。墨绿色的一洗重新占领墙面。我愕然呆在讲台上,从刚刚一瞬间的众人瞩目被丢下遗忘而彷徨,露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表情。

      ”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每个人生来的颜色是你无法反抗的,天赋与天赋之间没有高下,每种颜色都会在神的画卷里组成一部分、找到它们的栖身之所。想洗掉自己出生时的颜色会非常痛苦。“大师指尖干涸颜料和茧深硬地穿透了我头顶的发丝,按触头皮。

      ”十点了,你该去上课了。“大师微笑。那意思就是没有人可以再说我是假装不会写字的偷取机密的探子。

      在我少年最高光的时刻,在画室讲台上一笔一划都被多人目睹围观的时刻,我像一只凸透镜下面聚光集火的爬虫,带着即将焚死的优越感。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生命的第二个拐点早在那时就曾沉默地走进来,观看我在巨幅画作上表演的背影,然后离开走出,不发一声。

      请记住这个女孩。因为在她身上交织的爱恨,与追逐她失败的自暴自弃乱走让我遇到本文的第二个女主角。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已经开始运作了,只是处于多米诺骨牌末端的我还浑然不知。

      赛蒙尽职尽责把我送回学徒课上,那意味着课桌和四分之一的寝室失而复得又归我了,他又变回平常笑嘻嘻的样子,渥尔珢照样偏过生而优越的长颈瞪他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渥尔珢和我除了在狭窄走廊上稍有尴尬,总是回避相面,虽然她根本就没有陷入过愧疚之情——我听说她是孤儿,所以保护她唯一的家无可厚非,而我当时那个样子实在可疑。我并不怪她。

      空庭圣女的生日也是全国的节假日,对不过生日的我来说最大意义就是放假,还有各地用礼炮击散乌云,保证天穹像真正的浅蓝色玻璃一样,晴空万里。

      我解开了平时捆束摩拜尔的嘴环,他如释重负地攀在我的肩上开始粗口。好像要把积累的恶毒词句连同浓郁口水一样全数喷出。

      我们在暮春长出晶亮嫩叶层簇,灰绿树冠如雪顶般的人行道奔跑。弗莱明没有乞丐,所以果不其然拉住我的一定是修使魔贴膜的。

      ”您的使魔款式太过时——没有入网——好像收不到您的以太信号?也没有记忆内存?”因为推销员穿着简洁整净,并不讨人嫌恶。但是我自己最不缺少的就是记忆力。

      然后她就开始对我翻来覆去地诉说”“没有迅匙和晶体大脑的使魔是不完整的。完全没有发讯能力和记忆力,那我们要这个使魔干什么呢!”

      “拉碧斯她说的对!如果我有了记忆一定比人类还要长还要稳固,到时候拉碧斯你将拥有两个大脑!”蛇“嘶嘶”吐舌怂恿着,和推销员开始一唱一和的双簧。

      你确定现在说话的人格是你,不是出场自带的配件提升推销吗。我只想一把捏灭在我右耳边呱呱乱叫的粗哑男声。

      “我不知道你的大脑构造是不是和我一样,你的注意力问题很大可能就是因为幻想,和幻想之后的背记后台运行,占了大量比重的cpu。如果我有了脑子,我们可以双线操作,把即兴的异想记录在我的备忘录里,然后脑子马上腾空忘得一干二净。”它说。

      我几乎要被他说服了。事实证明这次改造的确极大缓解了我的幻想排挤走日常生活思虑的情况,因为没有时间和纸笔、不会写字,从小我就苦于把每一个灵感强行背下来。每天吃饭后和睡前和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全部复诵一遍。这是对自己大脑的摧残。如果继续下去我要么忘掉那些梦,要么颅脑就此爆炸。

      “老子现在是完全体了。我叫摩拜尔。”得到记忆能力的蛇趾高气扬地宣布它给自己起的名字。

      “我才是你的主人,我决定你叫什么!”我假装生气地说。

      我还买了一只水晶玻璃瓶,把教室里枯萎过的花都干制,保存下来放在里面。

      “拉碧斯!到这边来啊!”新绿色的薇尔蛋希站在铁艺旋转楼梯上向我招手,我们就坐在这个楼梯上吃了冰淇淋,她活像一只铁笼里的莺色小鸟,而我像苦闷的摇着分割天空的栏杆的衰气囚犯,每个路过的人都怒目相对同时避开踩我们四散的裙摆,我们拍了合照。她是我的寝室室友。

      “我之前和你不熟啊。”我说,“每件事都要有一次开始的,今天以后你就会想起和我吃过的冰淇淋了!我们的记忆就会有交际重叠!”她开朗地举起融化甜筒说。

      如果按照她所说的朋友是因为共享记忆。而交叠的范围逐渐扩大,喜忧痛苦参入,就会逐渐成为爱人,最后淡入亲人。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完全不共享经历而俨浓如血的感情?就像没有无根的空中楼阁?

      上下画坊是以画技而非年龄划分的。你可以看到平时各年龄混在一起,快要三十岁的老学徒挤进青秧子中间,缩在过小的板凳上笨拙地削笔。白卷发的双胞胎又一次轻走到画室中间替老师摆静物了,他们轻快的背影和青年骨节突出的薄扁大手一模一样,极有辨识度又让两者互相很难彼此区分

      我开始学习赛璐璐了。如字面意思,“如果我的画不被认可我就活不下去”,因为我缺乏手段(和手)谋生挣钱。我们不是艺术家,我们是工人。

      我们的作业里有很多的婚庆装饰花样,附魔魔纹和织绣图样,铁器雕花设计,多到导致我怀疑他们把画坊接周围居民的零碎生意全部外包给了我们。

      我的第一张描线画了七遍才通过。不仅因为左手抖,还因为我的手汗和垃圾场养成的作息,什么东西到了我手里都会迅速老化般被摧残出剥离和锈痕。一张白纸,只要我拿着什么也不做,也会迅速起毛卷边、不对称、变得又湿又软。

      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大脑里第一次有选择地装进去我所喜欢的东西。我必须遵守教学秩序,学到我喜欢的东西时,因为不被允许奔跑,我时常激动地把唯一允许活动的手腕甩得咔咔响。

      我必须从十四岁而不是六岁开始触碰墨水,迈过荒疏的整个童年,两三年内达到同龄画手的水准。“那些有资格条件从小学习艺术的人,生命比我更高贵吗?”我托着腮几乎要摔倒的姿势半阖眼微笑着凝视台灯说。

      “艺术不高贵。你要像吃饭睡觉一样地去画。”偶尔巡查的大师慈蔼地这样对我说。

      绘画真的是一种有粘性的工作。把你舒服地困在椅子上。听音乐画画的时候我在发抖。膝盖打战,我经常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满脑子冥想着霸王龙吃掉椭圆的标准平方公式,和外太空鸡蛋一样的旋转星河。

      我看见旁边的男学徒两眼放空佝偻在椅子上抖腿,我知道他跟我差不多了。

      我无法听见滋养他幻想的声音,因为画室里不许外放,因为一个人外放那叫音乐,两个人外放叫噪音,十个人叫农贸市场,十个人卯足劲放残死或者水喉和花腔超高音而且声音一个比一个大那是两队装修工在你左右耳边锯墙。

      渥尔珢是我们当中唯一不带耳机的人。她用的是老式贝壳移动电话,被她当做呼机用,所以她不听音乐。

      我能够理解寂静是一种音乐,当我连续听了五六个小时音乐灌溉后突然取掉耳机,这个世界的静寂如同泉水一般从充血耳孔涌进来,眼球的转动变得粘稠滞塞,你听到了真正的鸟鸣,时间好像停止了。

      我画起画来是真的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直到室友抱怨“拉碧斯你发臭了”才会被强迫洗澡。

      那个时候特立独行还未沦落成一门生意。学徒中最大的年龄组份,和我同龄的人,好像每五个就有三个爱在自己的画板背面刻“ㄣ我顛倒卋楐抧溈ろ擺㊣妳ひ”,并且相信魔女沉珂的照片是没有p过的。

      一个用柠檬皮漂黄头发的女孩每天在寝室里诉苦,说她为了同班恋人揽下她所有工作让她溜出画坊去和男人约会,对方却只把她当狗。好像说出这些让人(因为难堪)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是她的优越和胜利。

      后来她和两个男学徒被捉聚头,当时他们蹲在角落“滋”地吸着烟斗,把灰嘴向下在椅子面上轻磕。她说烟草算什么,有机会弄到迷幻魔药的话才是真的想试一下,然后一秒之后她那副觉得自己颓废得很美的样子直接被大师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我没有再看到她,她身上芜杂的可悲的人造的色彩像一块荧光色的抹布,已经完全掩盖本色。

      我说这些是为了说明那是植物膨胀灌浆着不断突凸自己体积般,拼命彰显与长大着自我的年龄,不那么极端的人(主要是男性)用攀比自己带入意银对象来招显性格。

      “我还是觉得吉尔伽美什最强。”盯着用圆规刚刚完成的复杂马赛克花纹的浓眉的男学徒突然说。

      “耶梦加得秒了。”他身后的朋友推眼镜。

      “秒你*!你以为我说的是□□076么!我说的是泥板史诗的人类最古之*****(太中二了听不懂)!!”

      “让开,让开,你们两个说的都不对,我看斩魔大圣才是最强的......”

      ”跨作品引战建议直接找作者真人拳皇哈......“

      我一般这种时候会带上耳机把摸鱼图压在工作下默默地画。所以我听不到他们争论的内容。有一次我抬起眼就看见他们中的一个手掌按在我的画稿层叠上。

      “你在画什么”他们问,显然不相信我没有一个信仰对象(偶像)。直到有一次他们告知外面有人叫我,我稍加离开,一无所获,回来却看到他们背着手,抿着嘴。他们说:“我看到你画的是什么了。”

      于是我可以如此立即想象出全过程。他们中的一个在我的伪装品中翻找,拿出画:“让我看看她在画——”翻过来的瞬间笑僵在脸上。

      “我知道你在画的是什么了”等于,“我知道你信邪神。“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回答他们。恼羞成怒是正中下怀。我正踌躇应该像他们一样干脆开吹”泡泡必秒XXX!“,但是这是不符合信仰外神的主旨精神的。而且他们还在发抖,因那幅画上怪物的尊容引发的恐惧尴尬突然引爆,为了打破这一气氛:

      “犹格所托斯不是操粉儿子被狗咬死了超弱吗!”他们爆发出大笑。

      这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甚至激起的血液顺流和心跳很接近快乐。因为我知道他们无知多过有恶意。

      这是丢手套然后转身开始的骑士精神的撕逼,对于孤独一人和自己说话者来说,这是彬彬有礼的友好体育竞赛。

      结果最多是我变话唠了,苦恼地和看过薇尔蛋希书架并且和她对上”天王盖地虎,你是个文青”的暗号以后,恰当时机我的故作叹气的抱怨:

      “他们都不知道七种武器,只知道史莱克七怪。”

      后会加得更长:

      “现在愿意和你聊外神的人真少啊。”

      薇尔蛋希正色:“这就是你不对了,邪(外)神能和正常神一样吗?邪神是腐渎的,是你和逼格高和逼格低的同龄人都不能谈的话题。”

      “你喜欢上了一个怪物,如果有一个人被生在该写小苹果的位置,活在喜欢小苹果的人当中,他却想写帕格尼尼,听小苹果的人听不懂他的低配帕格尼尼,不会喜欢他,然后因为水平太差,他的低配作品又达不到帕格尼尼听众的审美水平,想要变成自己不属于的颜色,这都是他活该。就像我们和学厚涂的人想成为平等恋人一样活该。”她说。

      她的话如雷贯耳,让我几乎像get down mad里一样在原地浮空抽bug乱舞。我之前不知道邪神就是夹在两个相邻歧视链铁环中间的东西,我不知道成为这种东西存在就是原罪,必须承担痛苦。

      “那喜欢他的我呢?”我问。“你完了,你也活该。”薇尔蛋希粉面无私。

      我大概也觉得我爱他是错误的罪过了,因为我想起来在我生命最初的时候我是被严禁去爱的,我经常上着课经常因为工作教材上的同音字坐立不安,煎熬,老师关心地问是不是病了为何脸红,我必须为此羞耻、为此觉得自己下贱,

      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种禁忌不是他自带的。而是在我身上后天被师长培育的。爱是逃离的源动力,显然是教育者不喜欢的。所以爱是禁止。

      何况只有不属于任何地方的人才会被同样的人吸引。只有疯狂的人才能听懂这名为歌声的噪音。我一定是疯了。他孤独地路过黑空,像破铜喇叭一样发声唱着只为我一人而写(因为没有其他愿意人听)、将我驱逐进孤独与疯狂(所以也没有人遭受我这种刑罚)的天谴之歌。

      那是召唤,是”冲破你的名为正常的拘束吧”的深渊凝视,因为我身边所有人都耳孔封闭聋了一般不知道我为何为不存在的旋律发疯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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