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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七中 ...

  •   伤痕累累的我崴着一只脚勉强站立,大力士努德将辛德尔还给了我——直接粗暴地向我这个方向地面丢过来,重重地掷在我怀里。她睡得很熟,万幸还有呼吸。我的假肢连接口被扭动向内变形,摩擦破皮的伤口剧烈抽痛。

      ”你现在先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去。会有人来接应你。“瓦奥莱特说。

      那天我们没有回家,而是急迫于返回灯火底下,我们找到一个有路灯的广场并且希望永远留著那儿,我把身上的人肉负重丢到地上,坐在台阶上开始哭,那天晚上我们在就近的旅馆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仁慈宽恕的白天来临安抚两只惊弓之鸟的恐惧。

      第二天图书馆簇拥的人群问着我身上的伤。我现在明白那句该死的”结社规则的第一条,不能提及结社”的意思了——“不能提及”是被动的、被迫的,除非你跟对方有仇,想让对方从不知道结社到知道,晚上夜路上被暴徒找上。我胡言乱语,敷衍其词。而柔弱的辛德尔除了整天的头痛以外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夜里结社来接应我的所谓的人是一个光头独眼口枷的男人,佝偻在黑色破布里。我正在疑惑为什么他要大热天把身体的如此大面积包在衣服里,他走过来沉默地把侧掌递给指向我。

      握手我伸出右手,看到他手心有一个眼睛般的裂口。

      双手相触后他拼命地甩手“呸,狡猾的人类,你是我见过最不坦率的人类。“

      我要等到半年以后和他并肩作战时我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的掌心裂口喷吐的血管丝会缠绕对方、插进皮肤,被他的血管丝控制精神的人成为如使臂指的仆从行尸。所以如果第一次握手时在手上任何位置有道伤口,血管丝一定钻进去皮肤,在皮下形成蠕动的条形凸起,连接对方的神经。

      后来那个我在掩体后战斗喘息时对他讲:”你第一次见面一上来就想杀我。“

      他不高兴:”你们人类就是不坦率,如果我和我的同族握手,两边血丝互刺交流是互相交换脑海里的思想记忆,所以是成为朋友的仪式,你们的手心自己没有接口,你的还是硬邦邦的金属。“

      我想了一下两股红色光纤软软地舞动触碰着对方顶端,觉得那个画面还挺萌的,只要画过画就知道硬件决定方法策略,脱离□□谈灵魂是不可能,所以我理解宽容了一下友族的思维回路。

      还好当时那个我直接用嘴告诉他所想,我说:”我只是来拿星之彩的解药的。“

      ”解药不忙。我现在要带你去领武器。“

      ”武器?“

      ”对,准备长期战斗吧。‘铁的手’。“他因为没读到心给我起了名字。

      我心里开始有点慌了。因为事情超过了我的预期。”你们造成事故时是想真的杀了我,我现在为什么对你言听计从?为什么还要为你们作战?“

      他的唯一露出的眼睛发出凶光,像一段木头一样直直转身,右手臂”轰“地推在行道树上:刺进皮隙的细管大股粗麻得像人类美女扎起来的头发,瞬间一棵树就簌簌地开始掉枝叶小段,掉在地上发出极其干燥的脆裂声,他瓮声瓮气地说:”你知道我是什么状况下加入结社的吗?“

      然后他马上自答:”在监狱中。他们用我族人来读心拷问罪犯。你知道每天读的都是多么乌黑淤臭的心而不让自己发疯吗?“

      我这个人很少恐惧,我只是口齿开始打结,牙齿碰撞发出没有意义的词句声音。

      ”所以我对你们人类一点好感都没有,要我现在杀了你我是求之不得的。我被委托的任务就是带你去铁匠,你剩几条腿、是死人活人,今天都会到达铁匠铺。”他顿了一下,好像是因为自觉太粗暴了感到不好意思,“会使用武器也不坏,至少像今天我这样威胁到你的人就会少很多。我叫奈。“

      我们所走到的铁匠铺外表平平无奇。黑而且矮的铁匠像个葫芦,只有肚子一枝独胖,八字狂乱撇开的斑白胡子像折起来的棕榈叶。”来啦?“他捧着一个圆筒手炉。他的眼珠东翻西瞟,就没有一刻停过,从生意到国事骂骂咧咧,我看到他放在屋里微光下的半球锅炉和挂好待安柄的的锄头、镰刀。我问:”就是要用这个炉子吗?“他鼻孔大喷气,捧前了手炉:”这个!“那水杯大小的装置竟然是空心的,里面燃烧着像王莲花苞一样的苍蓝色火焰。

      ”你不要看他小,2000度!“铁匠像看不识货的傻x一样说。

      ”魔法火焰?“我忍不住嘴笨又问。”是煤气喷灯!“我终于自制住没有问出第三句”煤气是什么“。铁匠开始左右张罗给我量手臂。然后他的表情沉凝。

      “弓。没有比这个弧度更适合的拉弓的手臂了。如果右手没有断掉和胡乱凝上一块铁倒是好料子。”他像看一块生铁胎一样,抬直我的右手对准眼睛。

      我说:“所以您要为我打——”“打弩!你想得美,身上没练过的人唯一速成杀人的武器就是弩,你把你的右手卸下来我打在右手上!”

      他把烟斗从左嘴角撇到右嘴角,像拿物件一样拿着我的手。

      “这是什么”他从里面抽出铁条。

      “铅笔和圆规。”他顺手就丢进普通炉子的炉口。我的出口已经迟了,所以转为痛苦惨叫的喊叫,他不屑一顾。

      “走路的时候带得少才能避免遗漏。”他这话说得就像一个带徒弟第一次爬山的白胡子老师傅检查小孩行李一样。漫长的打造过程我开始瞌睡。被他们走来走去和低音商量的身影和敲打机械钉声弄得昏昏沉沉。

      抱着手的奈说:“拉碧斯,我们已经替你决定好了。你要用这只假肢。”棕红色精铁细造、充满捶打痕迹、形状控制得直线锋利的可折叠弩翼从手腕十字展开,挖得精确的箭槽对准血管的位置。

      “这把弩不需要填装,因为它会吸取你血液的钙自动形成弩箭。”铁匠一唱一和,“你假肢原来的功能优化过,压感变成2048了,现在精度正好进沙进水都能用,就不用往上升级了。”

      ”我该给您多少钱?“我问。

      ”我最嗤之以鼻的就是问回馈,因为每行每业最兢兢业业的一辈子都在白给。我给你们做的都是挂在店外面没人识货的东西。拿去吧,不要你们结社任何成员的钱。“他胡子像有生命的眉毛一样有表情、会耸动。以胡子的厚度来说相当滑稽,以至于我忽略了他们眉间的阴险。

      还有一张铁面具,“一并拿去,给自己起个假名。”奈说。

      我带上了面具。两人传眉递目。

      ”我叫赤雪,决定了。“到这个时候我已经八成接受我人属于结社的事实了。

      ”那好,现在开始安装吧。“随着我感到脊柱一阵沁凉,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背后,指端的线条渗入我颈后曾经被打奴隶烙印又撕掉的薄皮肤,我感到东西在脑皮层和视网膜里搅动的麻痹,我无法自控地跪下来,将右手放在石工作台上。铁匠在断肢附着的铁块根部用碳齐整地画了一圈。

      铁匠举起开锋的斧子。即使夜里也能看见刃口的钢蓝。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们要杀死我,拿出我身体里的”好材料“。奈感应了我的思维波动,他轻声笑:”我们要给你安装上新的假肢。“

      ”所以必须把唯一的障碍,浇在断口这坨铁除掉!“铁匠的斧子已经抡圆。

      然后我眼前一黑,被阻断了视觉。其实善良的奈同时让我短暂失去痛觉,所以我只有手臂被麻秆一样利爽截断的轻轻震动的感觉。奈的意识通过思维连接传给我:”我关闭了你一个月之内的痛觉,睡吧。“

      我在牧师的小神龛(上位世界的诊所)醒过来,右手泡着银色的圣水,我的右手变得更短了,从缺失手掌和一小节手腕到只剩手肘以上的短短一段手臂,看上去很像肉球,一个牧师正在对已经长出皮肤的伤口吟唱治愈术。

      第一眼看见的是干净的白色房间大大地软化了我的愤怒,他们是认真想要我成为他们中一员的。因为从没被任何人需要过,这种感觉我大为感动,何况我知道牧师的祈祷价值不菲,于是我的”等醒过来一定要举报他吗的结社“烟销雪融。

      说一句后话,这些钱之后都被记在账上成为结社成员赤雪的欠款,连同手臂的造价(”我不想和你们牵连关系。所以不想你们欠我,我不要加工费,我要材料钱啊?“铁匠蹲着把铁条焊好的窗架抬起来放在小板凳上给底部补着漆说。)

      这个时候我想再报案已经为时已晚,已经做了几桩、跟他们一条船上了,而且没有人相信我说的“吃饭回家路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汉”“手里会冒出血管的人”,包括辛德尔,他们说我疯了,说这是我的幻想。

      请记住,一切灾难片的开头都是一个不被相信的科学家,一切疯狂的起因是有人说一个女孩所有真实看见的东西是幻想。

      最后我不得不死心画名为“本子”的椿宫,虔诚而革命友情式地有偿传阅还债,我画男的和女的,也画女的和女的,还有正太的和兽,都有。

      我就是在结社里第一次遇见了缇尔。

      “你需要学会使用武器。”一身麻布劲装,兜帽收敛脸孔光华的缇尔背着手对我说出第一句话。

      “啪!”我再一次地轻松我劈开平放在视线高度的潮湿木桩,强度和感情上等于劈开一颗头颅。除了打造的武器外,其他常见武器也是必须学习的,就算我这种无法用“因为战斗时称手武器不会就在你手里”这句话教育的特例也是。

      “因为你身体深藏的本来就是如此威力的愤怒。”结社河马头人女老师对我微笑(和河马不一样暴突出口腔,新月般卷曲向鼻梁皮肤的牙微移)

      破坏的力量在十四岁那年获得,创建的力量还遥遥无期。

      我承认战斗很有快感的,我的右手本来就已经习惯额外负重、充满肌肉,作为累赘的铸铁消失后任何体能运动对我来说都充满愉快,再加上空心的新手臂轻巧精确。

      唯一的问题是对练。我没有同学,老师使用的是软武器(而且不让我使用真剑),我们打起来就像猫儿打斗一样不会伤害彼此,“停!”她遗憾地说,“我教不了你了,给介绍一位你们老师,不然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格斗。“

      于是通过纸条、预约时间、墙壁涂鸦暗号这种古典的接头方式我与ta约见了,因为ta不发短信:ta没有使魔。ta说我不需要会说话的机器来假装自己不是孤独一个人。我把ta的形象假想成以前另一个没有使魔的女画师。

      她带着兜帽。于是我说:”你能不能把兜帽放下来。“

      我的记忆牢固可靠,但存取方式是崎岖的蹊径:我的记忆直接与色块挂钩,音乐在我脑内的名字是cd封面而不是作者歌手,我常和摩拜尔说”你放封面有蓝天向日葵那张碟“而说不出名字,以至于人换了一身衣服我就完全记不得:我记人必须记免冠彩照

      因为那时我和缇尔见面的地方在垂死奄奄但总有两三桌的萧条餐馆,僻静避人的角落(为了不登记所以不能用雅间),她听我的话以后迟疑了一下然后回首顾看。于是她拉下了兜帽的拉链。

      就算我是一名画手,当时场景的瑰丽是难以摹画的。你把水晶和银子满满一袋装在不透光淡黄发灰的麻布财宝袋里,最里层还要装上无色的火焰,然后从竖着正中慢慢拉开,就是我看见的七成景象。

      像石膏雕成一般的脸,银色的眉发,没有血色甚至薄而透明的颈项皮肤下都没有青色血管。我口吃了。

      我对缇尔:”你......你的脸......“

      她微笑:“可以拉起来了吗?”

      ”你和王子脸一模一样,圣女的未婚夫,幻影骑士的统治者。可是,你是个女人?“

      ”我就是幻影骑士。每个幻影骑士都是王子缇尔的重身。我们每个个体不共享记忆。他对我来说是独立的没有感觉的人。幻影可以塑造铁兵城墙的骑士,自然也可以化作波浪凹凸的窈窕身影。而且这并不影响我战斗。”缇尔微笑,谈吐书面而绅士。

      “为什么会诞生你们。”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我们在星避国各方阴谋间随波逐流,为传奇故事添色,有一个‘缇尔’胖得碰不到自己脚尖,更别说提剑了,但因为这张脸,因为象征‘拯救’天赋的颜色,他还是成为一方海报上的偶像,他只是各方势力需要放置在这里安抚民意的傀儡。

      人要成为英雄就需要注入欣赏支持的呼声、财力和名誉作为源动力,但是我们(幻影骑士们)不需要。我们的所行事迹传颂时都会归到‘王子缇尔’的名下,我们是无法为自己留名的幽灵,所以随心所欲不需拘泥名利。这是一种‘割断脐带‘的行为。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无视名誉,我们与生俱来。所以量产的我们是无欲的天赐的英雄。”

      “但你却反抗教廷。”我说。

      然后我就明白了。她作为影子骑士的身份受王子的剥削和想要的自我。高洁和强大不是一种品质,世界上所有的刚烈勇毅都是因为心怀愤怒。

      依旧微笑的缇尔的注意力被桌上的一个小瓶子而非我的话吸引。“那是什么。”她两只前臂像螳螂一样垂直收抵在桌子的侧沿,俯身看向表面有点油腻的调料瓶。

      “辣椒面,你没有吃过辣椒吗?”我说话的同时缇尔已经一只手沾满辣椒粉,我甚至都没看到她的动作,辣椒瓶是如何瞬移到她面前的。她认真地指尖沾了粗糙的红白粉末,然后送进嘴里舔。

      很难相信如此长相的她喜欢刺激的味觉体验。

      我点的面端上来了。“吃吧。吃完了就该到’好好对待你‘的时间了。”缇尔站起来背对我,一手抄在衣袋里,她的背脊有一根浅色的从她颈项下到腰椎结束紧贴身体的细木棒,它不是被腰带栓在缇尔身上的,而是无时不刻被缇尔两扇翅膀般的肩胛和紧缩肌肉往中间笔直夹住的。

      我没有少吃这根棍子的打,在接下来任何一种武器的训练里,还是该死的赔上我的业余生活时间。

      “拉碧斯,拉碧斯——”

      我在图书馆。女孩柔软的热气蒸腾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我。

      “最近怎么没有出来玩了?”她说。是很久没有和她一起去喝薄荷冰牛奶的猫皮。

      “最近拉碧斯很萎靡,是不是谈恋爱了”旁边看着我们两个微笑的图书管理同事一边双手将两三本书叠成小规模的一摞一边说。

      我萎靡是因为我被占用假期和熬夜。但是我不能说。而且我又不能说谎,于是只能用一句实话来填圆另一句实话的空缺。

      “哪有时间来谈恋爱,我谈恋爱的时间和劲头都用来想希尔瓦了。”这句话并不是谎话。

      “希尔瓦有歌迷同好会的。你要想加我可以给你引荐。”猫皮说。

      我苦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想做普通粉丝。”

      因为即将下班气氛比较轻松,坐在前方案台整理文件的人转过来笑盈盈地问:“那拉碧斯想怎么样?”

      我艰苦难受地哼哼很久说:“我的理想是想平等地看着她,和她一对一当面直接说话”

      “哈哈哈哈,真是痴心啊。”他们善意地吞下了后两个字。

      我仍然会去看她唱歌,虽然开始时是作为宗教上荡涤听众灵魂举办,慢慢发展为国家的继承人培养亲民度和被人民热爱的舞台了。

      声音是看不见的线,人群是舞动的提线木偶。我非常期盼她的歌中再出现自己的影像,哪怕是一丝红色,一个两个字摘自留言板传达给她的话,就会雀跃于臆想。我一直有一种幻想。我的形象已被她打碎成为千百块碎片拼图,其中的一块或几块就夹杂在她表演的舞美、歌词用词甚至曲调里,等全部集齐拼完就能再现“她在意拉碧斯”的事实,我需要这种关于幸福的幻想,至于是不是真的、合情被容许存在的我已经不在意了。

      两个月之内,每晚和我会见的人几乎都不同。有盔甲布满刀痕网的年轻的老兵,有大学的女学生,有异型于人类的外种,我向他们合作、学习,只是每一个人我都打破沙锅地问他们,“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反抗教廷?”

      直到有一天,我问我的第一个河马脸的剑术老师(我不敢确定那是真的河马脸还是魔法仿生的,她的面具)。她停了下来,眯起眼认真地由俯冲姿势恢复直立走向我,然后站在三步远的地方。

      她说:“你问这个是因为想找自己在这个团体里的理由吗。”

      她的话像雷电的箭一样贯穿我。他们因为想推翻教廷,所以参加了集会。而我是反过来,先敲定自己融入集会这个结果,然后想不出战斗的理由。拉碧斯,你自己又为什么要反抗教廷呢?

      瓦奥莱特点名带我去宫廷踩点,但这次我们穿的是礼服,而不是夜行衣——他有贵宾参观票。宫廷一如既往,被地形和植被遮罩分为明区和暗区,彻夜亮灯的明区美丽得像游乐园,而丝毫不会影响暗区的居住和静谧,不规则的亮嵌在暗里绕之一圈,像一串颗粒大小殊异的明珠。

      暗区稀疏警戒区域以外是潜入都无法渗透的禁地,这也就意味着对“没有身份与血统”者它们永远是遥望中的色块,我是第一次从这么近的角度观察一花一木。

      我们走过对游人开放的主要干道。然后是假装迷路在消防撤离通道。最后的暗道我想要刺探,瓦奥莱特拉住了我说“今天的记住了就好。”

      “宫廷地面以上的部分是空庭领导者的日常居住地方。对外展示国家富足繁华与稳定的黄金面子”停在一处暗区,他说。

      “那下面呢。”我说。

      “是工厂。”

      “生产什么?”

      “生产人。接班者。所有小孩都是人造人。“瓦奥莱特口哨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没火地衔在嘴里,”你脚踩的地方正下方是基因育种中心。”

      夜灯下有女人带着孩子花丛中玩老鹰捉小鸡,笑声洒落跌进这里,人鱼脂灯把他们照得像金像一般。

      “宫廷是金丝鸟笼和掌上花园,教廷人员才是皇宫居民中的骨髓,精选的真正的政治机构构成人。”瓦奥莱特继续说。

      没有行人了,一对对父母孩子都玩累回家了,带黑裘帽的士兵开始轮换。

      “今天就这样吧,拉碧斯,最近融入辛苦你了,回去吧。”瓦奥莱特说,黑暗挡住了他的一半长尖的脸,“我很高兴看到你作为’成员‘逐渐入戏。毕竟你是我推荐厚望的。”

      “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殊异对待的吗?”我问。我们走过了一座小桥。我的手碰在苔石的扶手上面□□燥的青苔刮了一下——桥下水波圈纹澹澹,我突然浑身战栗惊觉了,每个一呼一吸都变得沉重且慢。

      我知道了我现在通过的是什么地方。

      “我有一个私人的地方想要去。可以提早解散了吗?”我斗胆对首领要求,他诧异并且响指离去。

      我终于走到桥对岸的警戒范围内,我走近了希尔瓦的房子,那儿几乎就是苔与蕨与发光细蔓之园;我看到我不拥有的一洗周遭珠宝装嵌的奢华,仅以素雅雕像和古代几何花纹为饰的庭院凉亭,再走二十步,荆条成团蔷薇花丛往上就是她盥洗梳妆的蓝楼。我不顾这种行为在道德谴责上有什么私生饭的可耻嫌疑,慢慢地从脚底的路面印痕抬扫视线:像锤击一般映入眼帘地,我看到她坐在窗前用蔚蓝色墨水书写时的身影。

      我看了很久。我的眼睛焦灼饥渴地凝视、视线内卷。尽力锁囚她身影在眨眼间,直到倩影变为可以收于上下睫毛笼网随身携带的一帧小画。窗棂上的她就像一帧月蓝色小邮票一样,因为夜深有时扶着额头,偶尔她会伏在书桌上,把她的两条上臂m字交错摊开,把额头抵上去,手上还拿着羽毛笔,指尖带着烧焦痕迹一般的小小的墨印......

      但是那又如何呢,正如此刻,自己和她一个站在泥土地一个在有灯火的楼上,这就是永恒的距离。这就是我不进一步靠近的原因。我口唇发干。这是一种我当时还无法翻译作言表的感情,那就是我明明在相遇的最初,每次注视她,就已经鲜明感觉到撕扯的离别的未来。

      就是她。一切的因缘。推翻教廷的理由。痛苦和幸福的源泉。就在那间小屋里。

      第一次杀人以后我被带到结社秘密核心,一处半废弃染坊的野葡萄覆盖满架的厢房里。杀人不算简单。特别是本来上线描述任务内容”你隔着一条街躲在闹市人群后面,一发冷箭“我却头撞在店铺的木板招牌上又痛又响,导致最终我追逐目标跑完了整条大街加一座桥最后夺剑砍爆的情况。

      切断脖子需要很大的力气和耐心,食管还好说,气管的软骨环要避开,而颈椎是最麻烦的部分。我的手抖了两天,随即陷入消沉迷茫。

      我真的为这个结社,为偶然陌生聚集在一起的温暖,就要去杀人吗?我躺在很久没有打开过被褥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怀疑。那一天我没有去赴安排的夜会。

      第二天我也没有去,第三天也没有,我在夜里裹紧被子高枕长眠。十天后出事了,一群带着结社面具的人翻进了我的房间,

      我被两个男人黑布条蒙眼塞口带走,塞进厢房。我早已经习惯了这个结社的作风。布条取下,那里盘腿坐着一个全身青苔或野兽毛皮质地的披挂、过于丰满的女人。她身上披盖的只是无数次经染又洗褪色已经辨不出颜色了的破布。她遮掩在摇曳破碎树影里的半脸只露出沉黯红唇。她坐在满墙过于虬结旺盛的植物气根之间,好像她们是一体的、曲根是从她身体内为起点长出来的。

      那女人抬头,投影光斑间露出一只猫眼绿的眼睛,可怕的没有对象的恋情燃烧直击我心头。亘古本能与原始的爱欲,永驻年龄,顽固、高烧中的少女恋心一般的执着暗热的驱动她做成任何事不死不休的动力炉,凄绝而有力,非常可怕。

      我们说一般可怕的女人都说她像毒药,像尖刀,可是她像是大地土壤,追逐卷动直到吞噬每一个人的尸体与白骨。

      那天之后因为她我开始把女性分为两级,女人们:(谁的)母亲、妻子、姐姐、恋人......和,唯一独占高于她们的等级:“雌性”。

      每个女人出生时都无疑比男人柔弱,但是她们的力量被一个人激发。为一个人所用,然后她们就成为可以忍受生活的摧磨的坚韧的战士,变得可以忍受分娩的剧痛。雌性之下的女性(母亲、妻子、姐姐)全部都是被自己之外的一人激发力量的。而激发雌性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她是为自己而活。

      被激发的女人各有各的可怕,但总的来说其中还是雌性最可怕。她更适合被称之为“兽”。

      “赤雪,或者说拉碧斯,”她开口,声音暗哑低沉,“我是结社的发起者。贺勒筑(honeydew)。”身裹脏污,她的颜色同样不可辨认,反正绝对不是她名字所示的清新浅绿。

      不等我说话,她红艳然而干裂布满血纹的嘴唇继续张开,“你的事情我已经听瓦奥莱特说了。你想打退堂鼓,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推翻教廷而战吗。那么我给你理由。”

      “你先告诉我你想推翻教廷的理由。”我身上还挂着刚松绑的麻绳,向旁边吐了一口被塞黑布积累的口水。

      “好的,可以。我的理由几乎是政治正确。因为星避这个国家不义,因为空庭统治下的不幸者的遭遇。在每个城市你看到的人不是这城市全部的居民。有五分之一的穷困发疯,权力斗争失败者,染上毒瘾,或者断肢买不起机械假肢的人被像垃圾一般倒掉了:驱逐与流放到这个世界的边沿好他们不是苦难的承受者本身而是向歌舞升平恬憩生活外输送令人不快污泥话语的不和谐物一样,不应该存在——”她垂下眼看向我的右手,“我以为你能理解。”

      我想起源源不断随着垃圾被倾倒进垢耻的活人。”之前没有人反抗。“我冷静怀疑。

      “教廷与大众是坐同一把椅子的,对大多数人来说‘消灭掉呼痛的人’和‘消灭痛苦本身‘可以划等号。”所以市民是心底暗盼欢呼着被放逐者作为垃圾被倒掉的。她粉黄荧光色挑染的黑藻发拳乱披在肩头和菱型敞开的胸口。

      “睁开眼看吧,幻想正在被现实戕害,星避逐渐被禁锢成为一个孤岛,上界之门关闭后现有世界所有的’美‘与’计划‘都会退化成‘梦’,很快就会像花重金买的家庭影院,却因为没有买足够碟片而整套专业设备被束之高阁。只剩下没有尊严仅为维生的爬行。”她说。

      ”也许只要等几年,统治者换届,他们就会把门再打开了,事情就会缓转过来。“我说。

      ”他们永远不会打开了!“女人身体激烈前冲睁大眼睛表达不是对我的震怒,”因为掌握教廷的三元老准备进入永生。夜里你没有听见沉默的祈祷吗。由于言论管制人们不敢出声,然而这座城市绝大多数的人心中都在共鸣着同样的诅咒和恐惧。这是健康的人在祈祷在呼吁覆辙不要到来。“

      ”现在的三元老已经120多岁了,你知道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他们举行宴会,对单独宴请的接班者欺骗地赞许和夸奖。第二天乘酒醉刺死前一天还听他们教诲的孩子,他们把对敌人的士兵和武器用来指向本该照拂之人,然后关上宫门,他们举行第二场宴会——生吃自己的基因意义上的孩子——教廷新培养的精英接班人大多数是来自宫廷的人造人,相信这样可以吸收他们的寿命永葆青春。”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因为一切都掠夺了,积累的权财已经超过余寿,因为在践踏了所有的人伦法律之后,开始想要染指自然的生老病死规律,最后到了把所有比他们命长的人当作敌人。拒绝把世界交给本应的接班人,嫉妒他们的年轻和力量,他们因为寿数将近□□焚蒸,越是时间推移这种恐惧和嫉妒就越强。唱兴古老的东西,恐惧着被夺权。杀死新生的继承人。上界之门就是由他们三个亲手关闭的。“她慢慢恢复姿势,语调中带上了蒸汽风箱般的迟缓粗喘。

      ”你以为身为圣女意味着什么,身为国家的继承人并不幸福,这个国家让他们从小到大受了很多苦,放弃了很多自由,而且一直束缚着他们,最后给他们的就是这样的未来——被老不死染指污秽了的未来。三元老会永远活下去,在那之前我要除掉他们,当然这和你作为图书管理员的一生是毫无关系影响的,即使走向这样污秽的国家。这就是这个世界和希尔瓦的结局。“她笑,眼睛弯成冷光逼促的新月形,“你不是很在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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