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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缺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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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后来又来过几次,却没再做同样的事情,李煜也渐渐习惯了有这个人的到访,以此给自己枯燥至极的生活增加一些乐趣。
平心而论,赵匡胤待他不薄,衣食住都是最好的,虽然不能出行,但对于一个战俘来说,也应该临表涕零了。
他甚至封他为违命侯,尽管这个名字的由来并不怎么美好。
那是在最近一次的见面,赵匡胤进门时发现李煜只着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十一月初旬天气已然转凉,他怕李煜受了风寒,便脱下自己御寒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披好后赵匡胤顺势从后面抱着他,似抱怨的呢喃:“命你多穿些,还真是不听话啊……”
他的怀抱太温暖,李煜竟然不舍得第一时间推开。
赵匡胤又道:“不听话就要受惩罚的,我想想……不如给你封个侯如何就叫违命侯。”
李煜没当真,只觉得好笑,万人之上的北宋君王竟然也会像孩童一般幼稚,没想到赵匡胤言出必行,竟然真的给他封了。
李煜一腔怨气,他决定下次赵匡胤再来时一定要与他辩驳一番,连说辞他都想好了,他其实并不是忘了穿衣,只是沐浴完在等热气散去——
对,就这么说。
于是李煜就等着一雪前耻,一天,两天,等到第十天时,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赵匡胤。
那人倚着门框,并没有走进,似乎再靠近几步就会脏了他的鞋。他上上下下地将李煜打量了一遍,终于开口:
“你就是,那个投降的君王”
两年后。
李煜静静坐着,高台上鸾歌凤舞,莺语燕声。
几天前北宋的徐铉奉命前来探视过他,在被问及今生是否有什么后悔之事时,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回答徐铉:
“只恨当初错杀潘佑、李平,如今悔之不已。”
他说谎了。
其实最后悔的,是没有再多看那人一眼,没有再多和他说一句话。
他还记得两年前,倚在门边的男人,那是赵匡胤的胞弟赵光义,他对他说:“你就是那个投降的君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最痛恨的人死了。”
李煜其实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只是不敢相信,那人明明不久前还与他谈笑着,怎么会……
于是他笃定自己听错了,颤着声音问:“你说的……是谁”
赵光义耐心重复:“我的兄长,北宋的开国皇帝,驾崩了。”
他看着李煜瞬间就苍白下去的脸色,语气嘲讽:“我不像先帝般心慈手软留着个废物这么久,我会找机会杀了你的。”
不过李煜没有在意,他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一样,想着——
怎么会……
高台上歌姬们舞着,口中唱的是他新作的词。
李煜幻想过许多次,要是赵匡胤死了该多好,如今这个愿望达成了,为何他会如此难过
心里空荡荡,灵魂缺失了一块。
他新作的词,就是赵光义杀他的最好借口,只是他杀不了他了,真正的李煜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春花秋月何时才能了去,看着它们,我总会忆起曾经。一如当年鲜衣怒马,皓月当空,我们伴着春风对饮,如今的雕栏玉砌还在,春风也再次吹了回来,镜子里的自己已经青春不在,而你——又在哪里
我又该去哪里寻你
赵光义果真大怒,很快下令赐死。
毒酒被摆在寓所房门前,房间里很暗,没有点蜡烛。如今他已不在北宋皇宫,却再住不惯有窗的屋子。
或许只要是一朵绽放的花,都会勾起他的往昔。
李煜命人在院子里唱着歌,是一曲北宋的民间小调。他则毫不犹豫地举起酒杯,对着身前的空气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我先干为敬。”
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