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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冤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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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吧!跟那个李秋恒!”
楚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败下阵来,偏头看向一旁的地垫。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触电一般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指尖,俯视着:“你好好休息!我回单位了!”
说完就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转身就走!
“李秋恒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恬淡却不冷漠,很像他!”
“胡说!这个世上,没人像他!”
几乎是下意识反驳,楚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张了张嘴只觉得无力!
“是吗?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楚凌澈抬头望他,他突然觉得他的小狐狸很可怜,非常可怜!
“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楚凌澈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点!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很懂我?其实你的那点同情,我一点都不在乎!也根本就不需要!”
说这话时,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抖。右手不听使唤的痉挛,他只能用左手拼命的压着它,却带着左手抖的更加厉害。原本趾高气昂的小狐狸,低着头,一双从来都是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通红一片!
换掉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体温计上显示39.2,根本没在乎那数字意味着什么,随手丢在床头柜上。灼热的指尖将紧攥的拳头掰开,淡蓝色的薄荷糖在置于掌心的一刻,发出沙沙的包装纸摩擦声。
“这糖有点辣!所以,即使会哭,也没关系!”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卧室!
楚茶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糖果发呆,楚凌澈这人顶不爱吃的就是甜食。可说来也怪,他怀里总是揣着一盒糖,那糖盒,还是很多年前按照他的吩咐,自己找名匠做的!唐三彩的工艺,说不上的稀罕物!
撕开糖皮,薄荷辛辣刺激的味道就在舌尖蔓延开来。楚茶只觉得这辣太冲,不止是舌尖。眼睛,鼻子,就连心口,都跟着被辣的发麻!
金豆子像不要钱似的的从修长的睫毛间滚落,一路下跌,最后没进衣领里,被悄悄吸收。
他突然就想起了和楚凌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别提多狼狈了!
那得有多少年了?五百?一千?他记不清了!
不过他记得,他当时也和现在一样的悲催!他怕不是把一辈子的脸都对着楚凌澈丢尽了?
那时的楚茶,浑身是血,断了一条尾巴,灰头土脸的坐在大火焚尽的废墟里。拼命的捡着!眼泪根本抑不住的往出淌!
找不到了!为什么找不到了!他的心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他的心了!
楚茶崩溃的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怀里虚空抱着一堆残块,疯疯癫癫的像是得了什么癔症!
“你是在找它吗!”
白色的布鞋一尘不染,踩着周围的灰烬是那样格格不入!青色的布衫随意的扣了两个扣,领口微敞着,露出一圈红色的狰狞伤痕!过腰的长发被挽起一半,松松垮垮的扎了个发髻在脑后,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有会散开的风险!
他就那样逆着光,捧着一颗鲜活的心脏,站到了自己面前!
见他发愣,男人又冷声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在找它!”
小狐狸抬手就去够,却被人闪身躲过。回神的人终于露出了凶狠:“把他给我!给我!不然杀了你!”
楚凌澈不以为然的抬手看了看,稍稍一动,那颗心,就脆弱的粉碎了一块儿!
“别........”
太过用力,几乎喊劈了嗓子!
碰的一声,那颗心被捏爆成了粉末四散在空气之中!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逆天而为,终遭天谴!”
眼见着心脏化为齑粉,楚茶近乎崩溃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啊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一大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楚茶被一招打倒在地,却还拼命的去够地上混上了他的血的灰烬。
“帝辛,帝辛..........”
他一遍遍呢喃,像是入了魔!
“我真是没用........我救不了你.......”
涣散了的瞳仁,渐渐失去生机,哭号的人泣声减弱,突然,泥泞的掌心就奔着天灵盖儿而去。
手腕被人大力的攥在了空中,他吃痛的一哼,却也再没力气反抗。
“若是当年那些对着你喊打喊杀的人还在,看见你如今的这副摸样,真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笑醒!”
这话说的很不中听,若是放在以前,楚茶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可现在的他,心死之人,何谈反驳。
楚凌澈看着他那颓废的样子,嫌弃的摇了摇头。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宛如尸体的楚茶依旧无动于衷,一双紫眸早没了往日里的神采,死气沉沉只剩绝望!
“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讲个前因后果,机缘巧合!痴傻的妖啊!你若真放不下,我可以帮你找到他的来世。只是这世间广阔,何年何月能碰见,就不好说了!”
来世?楚茶的眸子微动,随即却冷笑起来:“我如今不过贱命一条,真不知你为何这般诓我!来世?你可知我要找的是什么人!他若是能有来世,你以为我还为了什么在此做这些险事!”
“别人不能,是他们没本事!不代表,我也不能!”
话已经很明了了,楚茶一愣,随即将信将疑的看向那人的脚尖,他的鞋染了土,好像是刚刚为了拦住自己自戕弄上去的!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第一次看清了这人的摸样!
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怎么会是......他!
楚凌澈是何等的心细如发,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楚茶慌忙低头,摇了摇:“楚大人远名,三界谁人不知!”
微眯了双眼,楚凌澈自是不信的,可他也懒得跟他纠结这些,他还有阎魔那家伙吩咐的事儿没办!
“帝?帝辛?”
阎魔交代的是这个名字吧!他记性不好,来得路上念叨了一道,应该是没念错!
“他把自己的心魂落在你身上了!再不取回,会死!”
“他还活着?大人!他真的还活着?”
楚茶跪着往前蹭了好几步,想要抓他的衣角,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堪入目。最终只是重重在地上磕起数不清的响头。
“求大人救救他!救救他!只要您能救他,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大人了!”
他太过激动,激动的原本就已经很是脆弱的身躯,更加急速破败。晃晃悠悠沾着血污,在风中摇摇欲坠!狐族曾经最年轻高傲的王者,被整个族群簇拥长大的天才,变成了如今这副可怜卑微的摸样!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人类!妖,不是最讨厌人类了吗?
楚凌澈不解的望着他:“他不过一介凡人,生老病死,天理循环,当初不死,百年归老,不也还是一样。终究是要分离的,你又何苦执着!”
楚茶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楚凌澈被他磕的越发不解起来,这人世间的感情何其复杂,让人真心摸不到头脑。他可不要这样!
那时的楚凌澈,刚苏醒不久,心无旁骛,万事万物在他眼中皆是白纸,人心复杂,他不愿也没有阅历探究。也不曾想过,万年之后,他终究还是活成了和楚茶一样的傻子。心有一人,不疯魔不成活!
“若我说,救他,你就得死呢!”
“那便拿去!大人动手吧!”
楚凌澈一个呼吸都没结束,那人就应了声,闭上了双眼,昂起了头颅!
呵!楚凌澈无语的一笑,他倒是凌然?
“玩笑话!你也当真!我不要你得命,你手里的断尾就够了!”
说着抽过他的断尾握于手中:“你替他挡过一箭,介是因果。我要回去复命了!你且静候佳音吧!”
楚茶又是一阵叩拜,望着他洁白的鞋面泪痕满襟,可是磕着磕着,向来敏锐的眸子迟疑的转动起来,他似乎忘了什么事情,帝辛还有可能活着的喜讯太过刺激,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想这人出现的蹊跷,这事儿顺利的更蹊跷。堪堪回过神来的小狐狸,心底渐渐升腾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即一愣,喃喃的开口道!
“等等.......”
原本暗自掐诀的人动作一僵,抬眸静静的看向还匍匐在地上的一团。
“容有苏笑多嘴,绝不是怀疑大人之意。只是....大人方才是不是,提了交易二字?”
眼见被察觉的人反而没了方才的局促。摇了摇手中的断尾,不大在意的嗯了一声,说着掌心焚火,没给对面一丝转圜余地的将其毁于一旦。
“大人?”楚茶惊的从地上爬起,踉跄了两下!
变化只在瞬间,原本万里无云的苍穹,顿时天雷滚滚!方圆百里的天空都阴沉下来,风云骤变!
“你骗我!楚凌澈!”
狂风呼啸着穿过层层衣衫,吹开楚凌澈本就没系牢靠的扣子,黑如墨染的刺青从他被吹起的腰腹下摆一晃而过!
天雷应声而下!
楚茶接连躲避两道,失血过多让他觉得自己宛如脚下生根。第三道天雷毫无预兆的砍中后背,浑身破败的人像个损坏了的破布娃娃,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血契既成,生死不改!
楚凌澈看着手心那道浅浅的符咒,被风吹散最后融进了地上那已变回原形的七尾白狐体内。
阎魔啊阎魔,真不知道,你要我跟这么个就知道找相公的痴儿签订契约,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望乡亭内,巨大的斗篷遮蔽了那人的一切,身后白衣的男子抬手收了法术。
“帝辛!你看到了!现下,可放心?”
斗篷里的人,声音低沉阴冷,在空旷的地府响起,伴着地狱里的鬼哭,更显漠然!
另一边,脸色不佳的男人握着一旁亭柱的手有些颤抖:“他......真的不会有事的对吗!”
“他是九尾天狐,一道天雷罢了!死不了!倒是你,再不入轮回,可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我们阎魔大人已经对你格外开恩!不要不识抬举!”
白衣青年手里的断尾脱手,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化为一根利箭,发出一连串叮当声。那箭头染了血,有些生锈的旧,帝辛艰难的蹲下,仔细的拂过上面每一道血痕!
“一百年了。我以游魂的样子跟着他。口不能言,手不能触!我看着他为了我一次次逆天而为,我除了担心和自责,什么都做不了。是我没用!阎魔大人,我们的交易...不!您的恩情,帝辛和有苏笑永记在心。来生我帝辛结草衔环,执鞭坠镫,在所不惜!可是大人!我走后,他就真剩一个人了!岁月漫漫,再见几何,无人可知。过往种种,千错万错,皆是帝辛一人之过。不干笑儿的事!劳烦您帮我转告刚刚那位仙君,他怕黑,夜里要留灯才肯睡。他还贪食,到了夏季,别让他吃的太凉,会生病!笑儿就是脾气倔了些。心地其实是很好的!往后岁月,拜托他,多照顾了!”
说完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久久没有起身,一切的郑重和不舍都在无声里蔓延的让人更加心生悲戚。
阎魔没有答话,白衣青年看了一眼,抬手推着他,就往桥上赶!
天边一道霞光而过,一直坐的笔直的人从石凳上起身:“梦之!看着点他的出生地。随时汇报!”
白梦之,地府判官,阎魔大人身边的第一个判官。他做判官的时间,可能要追溯到上古时期。
“我会亲自跟着,请大人放心!”
阎魔抬手够了够天边的光亮,地府漆黑,终年无光,唯有这轮回殿,日日霞光漫天。她不喜欢那光,却忍不住去偷看!
“今日可有地府阴差偷偷过桥,企图轮回?”
白梦之抬手翻动了两下:“有两个,还没等过桥就被孟婆的大徒弟,孟零给抓了回来!现下都被送进了教管司!您看?”
“问清楚原由就放了吧!过桥也好!留下也罢!都随他们!”
阎魔觉得自己有些累,是不是应该去地藏那里,讨杯酒喝?
“随他们?这.......阴差过桥,可是自取灭亡!”
白梦之不明白,阎魔大人为何要这样放任他们!这不符合规矩!
“梦之,你....喜欢过什么人吗?像那个帝辛一样!”
白梦之被问的一愣,抬眼定睛看向阎魔,确实是在认真思索,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没有!”
像是就猜到会是这样,阎魔掸掸斗篷,往亭外走去:“有个人跟你一样!也觉得那帝辛,怕不是个傻子!”
他那话说的过于凄然,竟让白梦之听得难过起来!
“大人你......”
“终有一天,你会碰见一个让你心甘情愿走上桥,为她灰飞烟灭的人!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当然,如果没有那么一天,也没什么不好。也许....是更好才是。”
阎魔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跟,转头朝地藏庙走去。
那时的白梦之并不能理解他的话,直到那一天的来临,他才明白,原来那桥的终点,并不是结束,而是....永恒!而那时的白梦之也早已不是这时的白梦之,他在人间走了一遭,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误解,怀疑,因缘际会或命中注定。
等他再回到地府时,他也早已不叫白梦之。他叫崔珏,字梦之。他成了四判之首,他再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叫做白梦之。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叫做阿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