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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结局：一切成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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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公子自杀了。和杀死尹医女的方法一样，一下子刺穿心脏，死了，连救的机会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有听潇的话。尹医女的绝症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完全不影响他要做的决定。
猝不及防的发展，将潇震在那里，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拦。
身后，那个支撑了许久的身体忽然倒下了，潇诧异回头，叶霖铃瘫软在床上，头垂着，全身的力气仿佛都散尽了。潇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扶起她，她指了指枕头，潇扶着她躺下来。放下她，想要先处理地上的三具尸体，叶霖铃却拉住潇，让潇一起躺下陪她。
床上的鲜血还未凝固，叶霖铃一点也不在意，就那么躺着，拉着潇的手不肯松开，潇不明白，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也躺了下来。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妹妹……”
屋子里烛火静静燃烧，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那场巨变而暗淡，叶霖铃的声音也在柔和的光芒之中平平静平静响起。她说起了她的过往，从出生开始，家乡的记忆，兄弟姐妹之间的有爱和坎坷，第一次人前唱歌、第一段恋情、金钱与酒色，背叛与算计，一次次心伤与希望……
潇一开始还是蒙的，不明白这时候叶霖铃为什么要说这些，然而随着记忆的深入，潇的脸色终于变了，心弦被狠狠拨弄。
叶霖铃今年四十二岁，四十二年中经历太多，每一段幸福都弥足珍贵无可取代，每一次伤害都惊天动地伤筋动骨，换成寻常一些女子，只经历其中一两件就足以心力交瘁，然而她还是好好的活下来了，并且继续迎接着了新的幸与不幸。
与月公子相守十二年，她曾经淹没在幸福的海洋里以为那就是结局，也曾经心凉如水以为是又一场经历，然而因为之前那倔强坚强的过往，她并没有就此迷失自己，她还是她。不是软弱，只是没那么恨自己了，不是非自虐不可。放过自己，先放过别人。
“您这样的心性，是在纵容背叛和犯罪。若天下女子都以您为榜样，负心薄情的男子可要高兴坏了。看上了便热热闹闹地追求，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变心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不需要负任何责任。我不明白。”烛光柔和跳动，潇躺在床上，蓦地出声打断了叶霖铃的回忆，“您这是懦弱，是逃避。做错事情要遭受惩罚，这就是规则。”
身旁，叶霖铃闭着眼睛，被潇年轻气盛的语气刺到了，微微苦笑：“如果他说爱你，你会答应他吗？”
“当然不会。”潇想到死去的人，一脸嫌弃。
“就是了。”叶霖铃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盯着房梁，“你十二岁的时候还可以任性习武，可以一生气就离家出走。十二岁的我已经将自己卖了，学着应酬讨好别人，每日唱歌唱到嗓子哑掉。”
“你二十岁可以和自己的朋友倚剑天涯，为了一个梦想出生入死。二十岁的我为了还债成为妙音娘子，每日周旋于声色犬马之中，还要在外面维护着自己的名声。”
“你二十岁，以后还有好几个二十岁可以构筑。我四十二岁，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
“你不是我，这世间也没有人是我，没有和我一模一样的经历，自然也不用做和我一样的抉择——我从没有想过要做任何人的表率。”
叶霖铃一贯的温和，哪怕知道多年恋人背叛的时候都没有激动的人，面对一个为了她耽误了自己人生的女子，语气竟然严厉起来。潇心里咯噔了一下，扭过头看她，蜡烛就在这时候灭掉了，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叶霖铃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刚才的气势随着烛火的熄灭也消减下来，轻轻咳嗽着：“我若有你的性情和本事，十二岁那年也不会被卖掉，也不会有如今的妙音娘子了。”
“你若有我这样的出身，也不会有这般犀利的心性。因为你是弱者，你要走这个世界，现实会把你所有的锋利都打磨掉，你若不想玉石俱焚，就只能退让，重新塑造自己，变成能融于这世间的人。”
身旁的潇不认同她的话，轻轻动了一下，叶霖铃的话便停了停，之后才继续：“除非你是强者，你是打磨别人的人。”
“那就成为强者好了。”潇总算出了声音。
旁边的人无声的笑了，声音越发低下去：“那你得先活下去。先学会当弱者活下去，再成为强者。”
潇没有接她的话，她的声音便越发低下去，低到几乎是耳语：“等你真正和这个世界的残酷打交道你就会明白，这世界上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声音没了，身旁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似乎终于累了，睡着了。黑夜中，潇睁着眼睛，一夜无眠，一边想着叶霖铃的话，一遍又一遍。
天亮之后起床，发现身旁的叶霖铃已经冷了。潇怔怔的站了许久，转身出门。昨晚出门报官的下人被她打晕了，这会应该醒来了，醒来为主人操办后事了。而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来，有悄无声息地走了。
因为她想不到要以什么身份来处理留在这里的后事。
亲手造成这一切的人，没那个资格。她忽然很想念叶翌，很想他。
她回到水月城时已经是下午，天上大雨瓢泼，地上水流成河，街上的人都回家休息了，整个街道空空的，只有她一个人走着，穿着单薄的衣裙，没有带任何雨具，一步步走回到了客栈。
叶翌参加比赛还没有回来，她便站在外面等着，将自己淋成落汤鸡。
叶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似乎战况尤为激烈，那么厉害的人都显露出疲惫之态，他撑着伞踩着木屐，一直走到她跟前才停下来。
她浑身冰冷，都快感觉不到自己是个活人了，抬起头看他，眼圈泛红，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我好像……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冰凉的雨水中，叶翌看着她，脸上有疲惫，有勉励维持的连她也猜不透的情绪，他静静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声音也是沙哑的：“回去吧。”
他只说三个字，不等潇回应，身体转了一下从她身边走过，进到了客栈里面。客栈里面已经有了灯火，有失败者在嚎啕，有人在安慰，隐隐约约的有些内容传出来，传进雨中黄衫女子的耳中。
“我如此看重你真是瞎了眼，怎么能这么早就输了呢。”压了钱的人气得骂输棋的人，很铁不成钢，“你怎么能输给那种人……”
“原谅他吧。”旁观者闲闲的接了一句，“中午叶霖铃过世的消息就传过来了，好多人乱了分寸……”
瓢泼大雨中，潇忽然跪倒在地，无声的哭出来。
结局
“潇.”冰天雪地的寒冻之中，潇陷在回忆之中，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叶翌的声音穿越时空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恍惚了一下，以为那一场暴风雨之中，叶翌终究还是回头来找她。
恍惚只有一下，她很快回到现实，看到了漫天的白雪，穿着玄色大氅的叶翌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穿着红色羽纱的女子。
“是你们，也来看梅花吗？”潇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笑靥如花面对两人。
叶翌没有回答她，而是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轻声责备：“身体还没好就穿这么单薄出来，这是站了多久，手都没有温度了。”
身后的红衣女子默然看着叶翌的举动，没有吃醋没有羡慕，也没有对生病的她的关心。反倒是潇不自在起来，抬手想要阻止，叶翌的动作却更加坚决，替她整理好了大氅，将她因为生病而单薄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她们是怎么照顾你的？”叶翌少见的责难。
“我的错说我就好了，何必迁怒于人。”潇笑容灿烂，双眼如新月，“早晨知道梅花开了，不顾着她们阻拦就跑来。她们倒是送来了大衣，我嫌弃不好看，让她们回去换，就这么点时间差还被你撞上了。”
她说谎，说的如此流利，除非有心追究，否则无法查出来。叶翌放下自己的手，没有再进一步。
“唐姑娘。”潇的目光越过了叶翌，礼貌的欠了欠身身打招呼。
红衣女子抱拳回应，一副女中豪杰的样子。
她叫唐偌遥，历园的新成员。两年前的棋圣大赛之后，叶翌、潇、璇玑大人和渊公子一同创建了历园。北岐的江湖有一八零八把交椅，按照地位分三十六个门派，七十二个组织，排名都是一步步靠着自己的本事打下来的，新人若想成立自己的势力，必须向前辈挑战，经过江湖的检验之后才可立足。前辈们对新势力的排斥，堪比种族歧视。
四个人赤手空拳起家，硬生生打出了自己的地位。如今还处于七十二组织之中。
三个月前叶翌亲自招了游侠唐偌遥进门，给了她仅次于他自己的权力，和潇地位平等。
唐偌遥手段霹雳，武功高强，有她的带领，历园势如破竹，将历园与第一把交椅的距离又缩短了不少。
三个月，短短三个月，潇养病的这段时间，唐偌遥的名字俨然成为了历园的标志，成为了叶翌身边最常被提及的名字。身体康复之后复出的潇好像没了用武之地。只好退居幕后替他们打理历园，把他们前线浴血奋战打下的天下守住，分配好，做好根基。
江湖中好久没有了潇的名字，已经没几个人记得她曾经也是翻手为云，叱咤天地的奇女子。
时间过得真快啊，世界真是无情啊。
“萧姑娘一起去吧。”唐偌遥不善言辞，看样子是憋了好久才生硬的做了邀请，潇偷偷去看叶翌，叶翌也在看她，赞同唐偌遥心血来潮的邀请。
潇却微笑，缓缓摇头：“谢谢唐姑娘的盛情，只是出来太久有些累了，我得回去了。否则大夫又要念了。两位自己去吧。我的院子距离梅林近，开着窗子闻到梅花的香气就够了。”
说着，脱下了大氅还给叶翌，指了指自己院落的方向，示意自己马上就要回去。唐偌遥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看了叶翌一眼，叶翌低声嘱咐了潇注意身体，便先走一步往梅林去了，唐偌遥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
一玄一红两个背影走在白色的天地之间，一点点消失在潇的视线里。
耳边又响起了叶霖铃的歌声，是两年半以前那次短暂的小住，叶霖铃唱给叶翌听的。词曲潇还是第一次听到，觉得好玩所以记住了，那时候只觉得唯美，如今细想起来，深刻的让人心都跟着颤动。
雪轻落遥望中
一点一点心动
莫痴立 最美最快消融
从不问变化中
谁人懂你初衷
皆轻叹叹你轻许笑容
风吹拂一生太匆匆
白雪如蝶，一片片舞动着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心上，凉凉的，仿佛过去三个月她的心情。静静的，仿佛她此刻的感悟。
“爱情来的时候好好珍惜，爱情不在了就让它走吧。”曾经有人这样对她说，那时候她还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认为想要就一定要争取，讨厌无奈的放手。
然而现实世界不是只有争取和放手，如果那份感情从一开始就和爱情无关，你连争取和防守的权利都没有。
“他爱我只有这么多，我不强求。”有人曾这样心如止水的说，潇也曾为这里面的卑微而不屑。
“ 现实会把你所有的锋利都打磨掉，你若不想玉石俱焚，就只能退让……”
叶霖铃的歌声飘荡在潇的脑海中，她的言语也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如今，她曾经不屑的种种，一点点成为了现实。她曾经不想修炼的心性，不想成为的人，以后可能真的会成为她生命的主宰。
“这世界不是只有爱和恨，不是只有进攻和后退，不是只有生存和死亡，还有很多很多。”
“这世界上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她相信了。
*时光涌轻触动
一丝一丝心痛
苦思念相遇不能相守
难卜算百年中
生死谁能与共
休追问从来誓言无用
风见证沧海桑田动
谎言能说一辈子也是一种真实，有的人生连谎言都没有。白雪漫天飘下，呆在原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只剩越来越浅的脚印，证明着她曾经存在过。
你说人世，我不懂……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