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一棵树，把所有短篇挂在枝头。》宫野志保

12、一切成空

　　历园议事厅，香气袅袅，随着烟火的气味丝丝沁入心脾，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血还在流，伤口还在痛，我不动，不挣扎，不愤怒，不自救，因为不管我做什么，死暂时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我们杀了你的爱人。”叶翌听完了我的讲述，声音温和地说了一句。
　　“他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不是历园的敌人。”我闭着眼睛，低低地说。
　　“可是已经死了。”叶翌并没有愧疚之色。
　　“是啊，你的一句已经死了，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我苦笑，
　　“事已至此，我并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倒是你，处事这样冲动决绝，连补偿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们留。”他的话那样的轻描淡写，好像一个生命一段经历轻贱到竟然可以用其他东西来补偿代替。
　　“补偿，你如何补偿？”我睁开眼，目光里带着冷意，“叶盟主，你能赔我一个徐谦直吗？能赔我未来几十年的幸福吗？。”
　　“不能。”
　　“你能娶我吗？能成为我未来的依靠吗？”
　　“不能。”
　　“那么叶盟主，你又能给我什么呢？我想要的你给不了，给我不想要的，就算是整个世界的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啊，我也只能说句抱歉了。祝你一路走好。”叶翌起身，经过我身侧，避过从我身体里徐徐流出的血，脚步停顿了一下，低下身子，“我不是为了毁掉你的幸福才成为武林盟主的，可是这过程中的得与失，我一直在承受，包括你们的怨恨。”
　　说完，他直起身子，脚步一转几乎没有声音一样离开了房间。房间内的香料还在燃烧，徐徐地萦绕在整个议事厅。从呼吸进入我的身体，鲜红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变了颜色，先是越来越浓郁，接下来竟然慢慢变成晶莹剔透的蓝色。
　　那是毒，我带进来，准备结束这里面某人性命的毒药，如今，正慢慢侵蚀着我的性命。
　　“和复仇组织合作，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你成了他们扔出去的棋子，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价值。”又有人走进，蹲在了我面前，声音柔和轻细，是我认识的萧姑娘。
　　“我知道。”我重新闭着眼睛，轻声说了一句
　　“告诉我和他们认识的经过。”萧菲菲命令，温和地像一个关心我的姐姐，可我知道，这只是她的工作。萧夕楼主，天下第一的情报能力，观察询问只是她的习惯。
　　“是他们主动来找我的。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他详细讲了徐谦直被杀死的情景，一点一点，剑怎样刺进他的身体，。血怎样流出来，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挣扎的动作……说的分毫毕现，容不得我不去想——好像，亲眼看见，亲眼看见他被人一剑一剑杀死……”
　　“好了，紫栀。”萧菲菲轻声打断我的话，伸出手将我身上的香囊拿远，继续问，“那个男人是谁？长的什么样子？”
　　“不知道。都说了是没有月亮的夜晚。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是复仇组织的成员，右护法陆原。”
　　“右护法陆原？”屋内齐齐响起了两个女人的声音，是萧姐姐和那个叫唐偌遥的女子。
　　“陆原对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让你来杀唐姑娘？紫栀，别睡过去，快点说。”不同于之前的轻声细语和淡定，此刻萧姐姐的语气忽然变了，变得很凌厉。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对我说这些呢。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他没有任何付出却可以拿来用的工具而已。即使折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我要杀的人是唐偌遥吗？没有人告诉我啊。”
　　“那你是怎么接受任务的呢？”
　　“他只让我带着这个香囊去历园找你们。具体要怎么做，他一句也没交代。他说我没有必要知道。他说没有复仇组织的帮忙，我连靠近你们都不能……”
　　“竟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我的话猛然被打断，萧菲菲愤然站起，“又被复仇组织利用了一个，卑鄙的复仇组织，没完没了地用这招，究竟什么时候是个了结。”
　　她的愤怒，是因为又给他们添了麻烦的复仇组织吗？
　　“你想知道这个香囊是怎样杀人的吗？”红色的衣裙飘过，唐偌遥推开了跳脚的萧菲菲，蹲下来点了我的穴道，控制了蓝色血液的流逝。
　　我睁开眼睛，看了素颜的女子一眼，没有吭声。我不认识她，十年前不曾见过，十年后也没有机会了解。
　　“我因为常年执行任务，面对的凶险无法估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受对手的暗算。毒，是躲也躲不过的。所以我配了一个香囊在身侧，里面装了一些气味浓郁的药草，不管中了什么毒，都可以靠这里面的药香尽量化解。应该说是我的护身符吧。”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这个香囊，里面的香料，平时佩戴着没什么毒性，可若是与我香袋里的香料混合进入人体，就会变成剧毒，无药可解——具体的毒性，你现在已经亲身验证了。”
　　“……”
　　“所以，萧姑娘和叶盟主才说你要杀的对象是我。因为这种香囊整个历园只有我一个人在佩戴。”
　　“多谢唐姑娘解释。”来之前满腹不解，但因为不在意，因此也没有费心思猜测。如今，面对着两个我记挂了十年的救命恩人，唯一还愿意对我解释的，竟然是我心内一直排斥不愿承认甚至是要杀死的唐偌遥。
　　“还有一件事，或许也应该让你知道。”她俯下身子嘴贴在了耳边，轻声，“复仇组织内部有我们安插的人，所以在你来之前，我们就知道了。杀掉你，是叶翌的决定。”
　　她直起身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看着我，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多谢唐姑娘告诉我真相。我不后悔。”即使明知道杀不了他，即使明知道最后会死在这里，但由武功天下第一的他亲自动手，还是出乎我的预料呢。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某种荣幸吧。
　　“叶翌曾想过要放你一条生路的，只要你不来，他不会执行以往的冷血派人斩草除根——或许因为你是他还有一颗温暖的内心时曾救过的生命吧。萧夕楼主也有这个意思。”
　　“不过现在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被剥夺一切之后还苟延残喘，究竟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就算找不到必须报仇的理由，至少必须原谅的理由也没有吧。”
　　“但其实你不用来报仇的，因为惩罚已经在了——来了这半日，你可曾感受到他的温暖，又是否见过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他心内的柔软早就在这十年里被磨光了。心无法柔软的人，哪有地方盛得下幸福。没有幸福的人，你又有什么方法能够做到真正的报仇呢。”
　　“……”我蓦地睁开眼，看着抱剑的女子漠然地说着一切，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一切她早已经习惯，并且接受。我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听着，听着江湖传言中冷血寡言的女子自言自语地陪伴着我生命的最后时刻。
　　没有幸福的人……
　　原来这些年，我一直努力追求的东西，曾经被我向往了十年的人，也是没有的。
　　“我送你最后一程吧。”唐偌遥说着，慢慢蹲下身，右手掌贴在我的后背的地方，一股极强的内力从掌心窜出，冲进了我的身体，瞬间震断了我全身的经脉。我身子一震，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手。
　　闭上眼睛前，目光里的最后一个影像是红衣的女子，只有她在看着我。
　　其实唐姑娘，还是个很好的人。如果相处久了，我会喜欢她也说不定。只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来知道了。
　　历园议事厅的地上，红蓝血液交织着，绘出一个人的形状，是我生命的痕迹，这一生或爱或恨，或痴望或防守，最后留下的只剩下这一泓鲜艳的血。
　　叶翌，徐谦直，叶翌……徐谦直。
　　6
　　你说人世....
　　我不懂....

　　雪轻落遥望中
　　一点一点心动
　　莫痴立 最美最快消融
　　从不问变化中
　　谁人懂你初衷
　　皆轻叹叹你轻许笑容

　　风吹拂一生太匆匆
　　谁能任由风吹得痛彻心胸
　　谁能任由风抚平前生若一梦
　　谁能任由风一世心情化入虚中

　　*时光涌轻触动
　　一丝一丝心痛
　　苦思念相遇不能相守
　　难卜算百年中
　　生死谁能与共
　　休追问从来誓言无用

　　风见证沧海桑田动
　　谁能追逐风拂一切成空
　　谁能追逐风万代江山吹枯拉朽
　　谁能追逐风千变万化尽是情种

　　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把酒临风千里长歌盈泪在杯中
　　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踏满山河千金一诺只为一相拥
　　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抛却一生倾了天下为你风情万种
　　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明知道杀不了我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你毁了那么多人的幸福，总要让你知道知道一点啊。”
　　“能改变什么呢？”
　　“不能，但至少，会被你记住。”

　　“恨我吗？后悔遇见我吗？”
　　“不遇见你，我早就死了，怎么有机会等到那个人。如果不遇见他，我又怎么能十年后站在你的面前。”
　　“……”
　　“你给了我等到幸福的机会，可是你又亲手将这种幸福终结。我是该怨恨还是感激呢？”
　　如果，人们都喜欢说如果，但是我知道，我的人生没有那个词。
　　每个世界的形成，总要有很多色彩，有的爱，有的恨，有的浓烈，有的淡薄。有一种是惊动天下，还有一种是卑微蝼蚁。而我的出现，只是填补了那个悲剧的小小空缺，没有人会在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