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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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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了。
是下午五点三十分左右发生的,没有任何城市喇叭和电视新闻的滚动预警,这是及其严重的失误。
震幅并不大,只是你所在那栋楼里一户人家的香薰蜡烛被震感波及翻倒,导致房屋被点燃,火势变大,这才使得情况变得不可收拾。
火源正在你所住那一层的楼梯口,刚才你看到出路被火舌封住的时候都快要吓死了。
急救中心先是拉走了第一批被砸伤和轻度烧伤的人,你围着医护人员递来的毯子坐在消防圈外,目光怔怔地看着搜救人员一个接一个地往楼栋里冲。
听说这次波及范围很广。阿彰应该……应该没事吧。你擦擦脸颊上的灰,想摸出手机问问已经快要一年未曾联络过的他,接着你想起来,手机留在了房间里,你慌乱逃生时没有带上它。
嘛……那个家伙高大强壮,又有力气,肯定没事的,说不定还能顺便救走一两个人呢。想到这儿,你甚至还能牵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来。
“不好意思,请问起火源是几楼?5楼11户的女孩子被救出来了吗?”
…………这个声音,是阿彰?
“您好,火源是5楼,目前5楼只有一户被救———”
“不好意思,能借给我一套消防服吗?”
“诶!?那个!这位先生,这里不能进去!太危险了,请快点儿回去!”
“喂!小田,快拉住他!”
你起身,迈开还软着的双腿往前走,嘴里念叨着,“是阿彰……”没人听见你的话。
“啊啊!…………诶诶?拉不住啊,力气太大了吧!”
“这位先生,请别冲动!里面真的很危险!”
“———阿彰!”
骚动因高大男人忽然间的僵怔而停止。天已经黑下来了,他转过身,蓝红色交错的消防灯光在他脸上来回辉映,他看上去还是和平常一样,冷静从容的样子,连眉头都没皱起来,只是他看向你时,轻轻挑起的眉尖,让你觉得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哭了。
仙道站定在你面前,你注意到他脖颈和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他是跑来的。长久的对望沉默后,你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开口。
“……没受伤吧?”
“……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彰怎么来了?”
“电视上看到这里震后起火的新闻。”
“啊。”你点点头,分手这么久没见过面,忽然面对他好像都有些紧张了,“……本来想问问阿彰有没事,可是跑出来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
似是要检验你是否真的毫发无损,他将你自上而下看了一遍,最后注意到你的手攥得紧紧得,大概想让你放松一点,他口气温和地问,“手里拿了什么?”
“唔嗯?”你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什么,经他提醒才缓缓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条项链,是去年分手的那个夜晚,他送你的生日礼物。如果是从前你大概会面红耳赤地立刻藏起来不给他看,可经过这样短暂的一个差点永远都见不到他的下午,你好像瞬间长大了,甚至还能自嘲地笑笑,“……啊,原来是它啊。”
原来是它啊。
原来生死攸关之际,这条项链才是你意识里最重要的东西。
天太暗了,你仰头望着他好久,也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跟第二批伤员一起在县病院进行身体检查,除了一些微小的擦伤,医生还开了清理呼吸道的口服药。他在等候区等着你。
“小姐,我们会尽快清点火事现场,县内会在一星期内发放本次火事的补偿金。这段时间我们会提供酒店供您居住。”
“好的,谢谢。”
一旁的他问道,“你要住酒店吗?”
你无奈,“现在也只能去酒店了。”
“……去我那里吧。”
你不知该怎样回答。这时县工作人员挠挠头憨笑说,“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和男朋友一起居住的话,是会比酒店安心呢!这样的话,请留下联系地址吧,我们会尽快邮寄后续事务信件的!”
仙道注意到你抿着唇不说话,自顾自对工作人员笑了笑,“啊,那就麻烦了。”
他是个比较慵懒随性的男人,但家中总是很干净。你洗了澡,换上他的红色T恤,阿彰的衣服还是那么大,每一件都几乎快到你的膝盖。他的被子、床单、枕头,都有他身上的淡淡的香味,是你熟悉且贪恋的。
你叫他,“阿彰,这一年过得还好吗?北极的考察团马上就要出发了吧。”
他坐在一旁转来视线,并没对一年前造成你们分手的起因事件多说什么,“是啊。你呢,也还好吧。”
你下半张脸都躲在他被子下,偷偷吸了口气后对他弯弯眼睛,“我啊,我也很好。”你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他撑在床沿的手,……只是没有和阿彰在一起时那样好。你有些困了,于是打了一个哈欠。
他说,“好好休息一晚吧,晚安。”
你看见阳光从陵南大门口的樱花树枝中温柔地漏下,那下面站着彼时十七岁的他,你喊他的名字,他就侧头看你,然后微微笑起来。
你看见人声鼎沸的篮球馆,不管对面穿着白色的队服还是红色的队服,他都凭一己之力挽起狂澜,他玩得很开心也很尽兴,但没拿到去全国大赛的入场券,他仍不免落寞。
你看见狭长的、闪着光的海岸线,看见那个大方承认自己是在吃醋的他。
你看见灯火闪耀的东京夜景,看见他趴在阳台栏杆几乎要融进那片繁华里,听见他说,可不要太过纵容我哦。
你醒了,眼角潮凉,脸颊湿润。
安静的房间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夜灯,空气中只有钟表滴滴答答指向凌晨02:30分的声音。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这么多年了啊。
他坐在地上,仰靠床边安静睡着。
你轻手轻脚地下床,找来一张薄毯替他盖上,没想到他今晚睡眠很浅。他张开眼睛,又是一阵安静的对望。你跪在他身侧,替他拉好毯子,“阿彰……我刚才梦到你了。”
“梦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十七岁的样子,十八岁的样子,二十岁的样子,二十二岁的样子……还有很多我快要忘记的事一下子都想起来了,你记得吗?大学第一年的烟花祭,你穿着深蓝色的浴衣替我抓金鱼,结果抓得太准了,老板给你1000元让你快点离开去下一家。”
他也记得这件事,跟着你回忆起来,“是啊,你还对老板说,1000元太少了,要阿彰收手至少要10000元才行。”
“之后你要去卫生间,让我在原地等你,我不同意,就跟你一起去了,我还说———”
他看着你,等待你说下去。你记得那时候自己抓着他的手说,‘阿彰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今天是这样,明天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就算不能一起去,我也要在最近的地方等你!’
你记得的,他也记得。实话是,那种爱意满满的热恋话语对年少的他来说是有些沉重的。不同的是这份沉重已经渐渐被他习惯并且无法丢弃。
“阿彰……对不起。”
因为没有被第一个告知消息就生气,对不起;
这么多年让你被迫承担这份热烈又不轻松的恋情,对不起;
自私地想过剥夺你的梦想,对不起;
对你说出保持身体爱人关系的蠢话、对不起。
他好像叹息了一声,“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吧。”
因为担心得不到你会等我的答案,所以迟迟没有对你说要去北极,对不起;
总是一副随性无所谓的样子,让你觉得自己不够重要,对不起;
听到你说保持身体爱人关系的不安气话,我竟然也不成熟地发怒,还对你说了‘sayonara’,对不起;
把我送的礼物当作火灾时唯一要拿走的东西,你有这么巨大的不安感,我却始终不曾发现,对不起;
说过会保护你,却差点让你丧生火海,对不起。
你们都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可奇怪的是,彼此都清楚对方为何而道歉。
“阿彰,做吧。”
“家里没有那个了。”
“之前不是有很多吗。”
“‘那天’之后都扔掉了。”
“阿彰,做吧……”
“……唔。”
坐在他身上,是你们之间最熟悉的,看上去是你压着他,实则是他牢牢掌控着你。
你的身体还有沉睡醒来的暖暖余温,你捧着他的头轻轻堵住那张嘴唇,是昏暗的环境给了你更多的坦诚和勇气,想起这接近一年的分离,忍不住心酸,“……阿彰。”
“……嗯?”
“阿彰。”
“怎么了?”
你的鼻息很重,“我好想你。”
“……知道了。”
他的分寸感一向很好,什么是温存,什么是惩戒,什么是极限,永远都一清二楚。
“想要我再过分一点,是吗。”
你无法说是,也无法对他说谎,他是了解你的。印象中毫无措施的情况并没有,他从不会任性而为地让你冒险。
从火焰蔓延的公寓逃出来时,你只觉得‘看来今天还死不了’。可此时此刻,当你抱紧他,才真正有点儿明白‘劫后余生’是什么滋味。
是狂喜,是幸运。
因为有他在,所以才不仅仅是‘活着’这样简单。
“阿彰,我爱……我好喜欢你。”
“为什么不说爱?”
“那样会……会让你……觉得沉重。”
“可是今天,意外地想听你说爱我。”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用了‘爱’这个字。
你禁不住哭着闭上眼,攀紧他的肩膀,他就这样向你投降。
外面是黎明了。
你和他脸对着脸,身体对着身体,手牵着手,“什么时候去北极?”
“下个月16号。还有17天。想去哪里玩一玩吗?”
“嗯……冲绳?”
“好啊。”
你嘻嘻笑着,“这么好说话,那我可以多提几个要求吗?”
”好啊。“
“不许再说‘sayonara’,我们两个都是。”
“是是。”
“有决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是是。”
“还有还有,下次可不能那么冲动了,火灾的时候往里面冲太危险了吧。阿彰可真是任性。”
“……是是。”
“下次千万不要这样了。”
“是是。”
其实他没有冲动,他很冷静地知道里面很危险,很冷静地认为你还困在里面,很冷静地确定他要进去。
“那阿彰有没有什么要求?”
“你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