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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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照片正心烦意乱之际，贺意发过来一条信息，邀我周五中午去白象，说是协助她采访。
这是一个非常离奇的时间节点，虽然白象上午十点开始营业，但是和所有酒吧一样，白天几乎没有什么客人的，尤其是工作日，还是大家珍贵的午休时间段，这能采访到谁啊。而且难道1719的人都没空了，还要我来协助？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我还是答应下来了。我们杂志社的人周五上午开完每周例会后，都会提早去吃饭，而且我们这几个主编副主编因为不需要打卡上下班，有干脆趁午休溜号的前科，我也一样。所以我们杂志社被称为“茂鑫十六楼养老院”，实在是过于恰当，我也实在找不到理由不去。
周五上班前，我把抽屉角落里录音笔记录本找出来，仔细回顾了下遥远得几乎要忘记的记者生涯，觉得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最后放心地向杂志社进发。
中午，我在地下停车场一边等贺意，一边刷手机，贺意拿着个单反上车，脸晒得通红额头上一层细汗，沁湿了碎发，看样子还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
“吃饭了吗？”我问。
“……吃了。”贺意的回答略显底气不足。
“什么？”我故意重新问了一次，“吃了？”语气上扬，表示怀疑。
“吃了……早饭……”
好吧，这也算吃了。
“那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再去？”
“不用，已经约好了，再吃饭就赶不上了。到时候在酒吧里点些东西吃就好了。”
“它那里可没有什么好吃的，花生瓜子水果盘，都不怎么样。不过牛肉干还可以，配啤酒吃还不错，就是废牙。”
“你是白象的VIP吗？这么了解。”
“不是。白象的会员分级是VIP，SVIP，SSVIP和SSSVIP，我是SVIP。”
“你很喜欢泡吧？”
“没有，本来也就一周去一两次。现在比起以前也少很多了，现在熬不了夜了。当时白象开业的时候办了会员卡，那时候VIP办999年卡就行，还能打八八折，芒尼他们就老是借我的会员卡买打折酒水，所以开头两年账目上好看，就升级做SVIP了。其实白象一开始也挺好的，气氛融洽。只是这几年里面多了很多年轻人，单纯好奇的呀、约炮骗钱的啊，搞得乌烟瘴气的。前年吧，还有警察来查吸毒的和卖……失足妇女的。所以我也不喜欢去了。”
说着，我趁等绿灯的间隙摸索了一下包，扔给她一块巧克力：“你看看保质期过没过再吃。”
贺意在旁边看了一下，没吃，把巧克力揣兜里了。
“过期了？”我问。
“没有，现在不想吃，会晕车。”
“晕车？你以前不会的啊。”
“嗯……有段时间特别忙，三餐不规律什么的。”
“……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你现在还年轻，等到了我这岁数就知道了，钱最后都会变成别人的，只有命才是自己的。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现在年轻气盛，就为所欲为，到老了可就没这么轻松了……”我说到一半，看见她皱着眉头，两眼放空，显然没有在我听说话，于是不再说话。
可能是我停得过于突兀，贺意反倒自讨没趣地问：“说完了？”
我没好气道：“你不是不听吗？”
“听啊，你说人是铁饭是钢，不能把自己身体搞坏了。”
“好吧，总结得还挺到位的。”
她笑了笑，眼睛微微弯成一个月牙，然后很快恢复那个冷静寡言的状态。
到了酒吧，里面已经有好些人在那里等了，其中几个穿着职业装的，大概是刚刚从工作场所赶回来的。芒尼见我们进来了，冲贺意比划了一个数：“他们有几个人点了鸡尾酒，说是你请哦。”
贺意点点头：“是我请，再点几个果盘吧，记余如名下。”
“我？”
“我付钱，不是用你的卡能打折吗。”贺意解释。
“下午有班的先进来。”贺意走到一个包厢前，大家眼神推让了一下，一个穿了件保罗衫的寸板头向前一步，跟着我们走进了包厢。
这个络腮胡豹子眼的男人粗声大气道：“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我发现的挺早的，就初中那会儿，喜欢上那个每天一起骑车回家的同学，那时候哪知道是同性恋啊，就是特别想腻着他，每次看见他和别的男生聊天打球，心里就气得不行。后来啊，应该是初三吧，有天晚上做……春梦，对象就是那个男生。那时候就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欢男人的……真正睡了，还是大一军训的时候，和隔壁宿舍的。算是一夜情，后来也没有做过了，大家那时候还小，觉得尴尬。后来大四的时候，正式和一个男生谈起来了，那时候和我关系比较好的都知道这事，有时候我们出去开房，他们还会帮忙打掩护……我俩也没固定谁0谁1的，看情况嘛。我是工科生，那时在工厂实习，累啊，懒得动，所以他top次数有点多……”
眼看他越说越远，且有点搞黄色的嫌疑，贺意问：“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你结婚有孩子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寸板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很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结婚了，现在女儿已经五岁了。其实我也想过和他天长地久的，但是……我刚工作一年就和爸妈摊牌了，是硬气了，爸妈气得要脑溢血了。谁知道他转头就办酒了，和一个高中同学吧。没办法，他是独生子，家里传统，爸妈身体不好，想抱孙子，一毕业就被催去相亲了。我那时候消沉了一阵子，后来再谈过几个，但是都不长。到了三十岁，不知道我性取向的亲戚朋友也开始给我介绍姑娘。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哎，说这个没用。反正我是骗婚，我承认。
结婚前她有点感觉不对劲，但是我老婆是小县城的人，没什么见识，家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她父母急着嫁她拿彩礼钱，就嫁了……后来，女儿上小班的时候，她还是发现了，微信聊天记录。我结婚后也一直去gay吧，虽然没约人开房过，但是有撩骚……所以我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但我没法不去啊，我在人前装得太辛苦了，还是想找个能做自我的地方。
被发现后，她闹了好一阵子，我其实想过，破罐子破摔，干脆离婚、净身出户好了。但是后来稀里糊涂还是没分。钱是一方面，孩子也是一方面。要是离婚，她是全职太太，没有养孩子的经济条件，把女儿给我，她又不愿意，而且也不想别人笑话女儿有个喜欢男人的爸爸。我们协议好了，女儿上大学就离婚，现在嘛，各玩各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能过就行。”
寸板头挤出一个局促的笑，手里抓着把西瓜子，一个一个往嘴里扔，连壳也不吐，直接都吞下去了。
“你对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感情呢？”贺意问。
“她？”寸板头垂下眼睛，“她……她是个可怜人。”
他拍拍手，站起来：“走了，去上班了。”
“介意我拍照吗？”贺意拿起单反，“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打码的。”
他想了想：“你拍个后背吧，就不用修了。”
他吹了个口哨，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没有一下停顿。
第二个进来的是个扎了低马尾的女生，她有点害羞地说：“我大学的时候，身边有个好朋友，一开始和我们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明自己是拉拉。她身边蛮多同样喜欢女生的。其中有一个，比我大两级的学姐，有一次和我表白了，我一开始是觉得好玩，所以答应了，这也算我的初恋吧……但是后来发现自己真的爱上她了，我们谈了五十六天，她突然和我坦白说自己劈腿了别的女生。我哭了好久，还想过要挽回……是不是很贱？不过其实仔细想想，我是小学开始就喜欢身边那些漂亮又文静的女生了，只是那时候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因为那个主动出柜的女生，我们周围人都对同性恋比较宽容，所以我的事情她们也就很快接受了。有时候还开玩笑说给我再介绍一个。但我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可能是要求高吧，就前两个月，在白象玩的时候遇见了现任，现在谈得蛮好的。”她渐渐说得流畅了，也敢抬头看着贺意了。
贺意说：“你也对家里人说了这件事吗？”
女生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敢，我怕我爸妈气死。我现在刚刚开始工作，所以他们虽然有念叨过我的婚姻大事，但是催得不急。我想着，能捱一天是一天吧。”
“那你对未来感情方面有什么规划吗？”贺意又问。
女生盯着果盘：“我不知道。我不是双，就是蕾丝，我是想找个女生一起度过余生，可是太难了。这个圈子其实比外人想的要乱。背叛的、玩玩的、骗婚、骗婚后又离婚，分分合合，这些年我见得多了。我们都在竭尽所能寻找自己的幸福，可是……幸福太难了。所以我已经不奢求地久天长了，只想能有一段相对安稳的感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我现在的女朋友可能也只是玩玩，到了年龄，还是要结婚生子的。至于我……我只能说，我尽力吧。不过也说不准，很遥远的以后，也许我也会迫于压力，去……骗婚吧……”
她艰涩地说完，然后低头不语。贺意提出拍照的请求后，她惶恐地摇摇头：“不行，我是本地人，我怕被家人同事看到……”
于是贺意也不再强求，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进来，他们高矮胖瘦，长相或精致或平凡，在贺意面前讲述着自己作为同性恋的感情生活。其中一个聊得兴奋了，甚至还现场唱梁静茹的《勇气》。
也许是触景生情了，他唱得哽咽，最后几句还跑调了，最后他拿餐巾纸擦了擦眼睛：“爱真的需要勇气……真的……”
我们采访到四点的时候，来的人已经采访遍了，现场还有人主动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让他来接受采访。因为还有三四个在路上，我们只能在包厢里继续等待。等待的空当，我们翻看着拍摄的照片。
“这张最有感觉。”我指着她给第一个寸板头拍的照。
为了营造一个放松的的采访气氛，包厢里只开了暗黄的灯，相比于大厅光线要暗多了。照片里，寸板头正推门欲出，门开了一半，透进亮白的光，显得曝光过度，好像他要离开这个黑暗却无需伪装的角落，带上面具，走进光明的世界。
“你要不要也照一张？”贺意问，“现在照一张？”
我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也许真的是梁静茹给我的勇气，盯着这张照片许久，我说：“好啊，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