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之上》淇水有岸

29、第29章：逃离广林馆

　　窗外一点火光慢慢飘近，郁雪森连忙扑过去捂住霍老三的嘴，两人收势不及双双摔倒在地，霍老三的脑袋“砰”地磕在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但那嘹亮的声音却听得郁雪森开心极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周婆子端着一盏油灯，照亮了叠在地上的两个人，她惊了一下，随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镇定地进来把油灯放下，然后头也不抬地离开，顺手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霍老三一条胳膊缠上郁雪森的腰，手上用力刚想把她侧掀开来，忽然感觉脖子上有微微的刺痛。郁雪森用一支削尖的竹筷抵着他的脖子，喝道：“不许动，再动就扎进去了。”
　　室内摇曳的灯光驱走了黑暗，霍老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除了一丝愠怒，清澈透明得像一泓泉水。他咧嘴一笑，“你杀过人吗？”
　　郁雪森目光闪动了一瞬，随即坚定了下来，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霍老三更加惊讶，“嗬，还真的杀过，杀的谁啊？”
　　郁雪森把竹筷向里送了一下，他的脖子上立刻流出了细细的血痕。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她拔出他腰间的匕首，看着把上镶嵌的鸽血红说道：“你只需要送我离开这里就行。”
　　“你疯了吗？今晚院子里这么多人手，不能等到人少了再走吗？”
　　郁雪森冷笑一声，道：“人越多越容易掉以轻心，而且我制不住你多久，不是吗？”
　　霍老三也笑了起来，“还好你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傻。看在你把老子伺候得还算舒服的份儿上，老子今晚就勉强帮帮你吧。”
　　郁雪森也不生气，只调整了姿势，挺直上半身跨坐在他身上，把刀牢牢抵在他的腰间。做完这些，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却抡起胳膊重重地朝他脸上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霍老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怒吼道：“你、你居然敢打我耳光！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
　　“啪！”郁雪森抡圆了胳膊又给他另外半张脸来了一下，瞬间两侧面颊都浮现出几道通红的手指印，倒是对称得很。
　　“疯丫头，你干什么！”霍老三气愤得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
　　“从现在开始，你每说一次‘老子’，就会挨一巴掌，你自己看着办。对了，还要再叫一声‘姑奶奶’。”
　　霍老三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郁雪森静静地看着他发癫，然后默默地把匕首横过来端详。刀锋反射出的寒光照到霍老三的眼睛，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
　　“铮——”地一声，那把匕首擦着霍老三的耳朵插进了地上。
　　霍老三看到她眸中闪烁着狼一样嗜血的光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连忙收起笑容，不再小瞧她，乖乖道：“姑奶奶，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郁雪森拍拍他的脸，咧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乖孙，这便走。”
　　寒风呼啸的夜晚，广林馆中，一男一女依偎着朝门口走去。离得近了才看清是霍老三拥着新来的忍冬，两人一起裹在他宽大的斗篷下面，显得十分亲密。
　　院子里的守卫问道：“霍老三，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去？”
　　霍老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却是忍不住一脸炫耀的神色，“唉，女人真是麻烦，这不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讨生计，回来只想抱个热乎乎的女人进被窝。可女人却不管这些，没有胭脂水粉、珠钗首饰，她就变成了母夜叉，跟你闹个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你说说，这是不是给惯出来的？是不是欠收拾？”
　　新来的忍冬姑娘小鸟依人般缩在他怀里，低着头娇羞不语，哪里看得出半点无理取闹的样子？
　　一群守卫哄笑起来，其中一个胖子一脸猥琐，“可不是嘛，也就是你霍老三心软，能让女人在你面前拿乔。换作我早就一巴掌下去，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是是是，朱五哥说得对，我这不是怜香惜玉嘛？”说完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红痕，又是一番挤眉弄眼。
　　守卫们又十分不给面子地笑了一阵。
　　霍老三趁机往朱五手里塞了几吊钱，声音不大不小，“今个儿卖皮子小赚了一笔，还没请兄弟们吃酒呢，见谅见谅，五哥替我犒劳犒劳大伙儿。”待朱五把钱接过去塞进怀里，他才又说道：“趁外面的胭脂铺子还没打烊，五哥行个方便，我们去去就回。”
　　朱五嬉笑道：“霍老三，忍冬姑娘若不是进来头一天就被你包了，肯定有很多客人争着抢着为她花钱。你可别一去不复返，把她拐跑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霍老三赌咒发誓，保证把人带回来。因着他与麻姑母子关系不错，守卫们方才放他们出去了。
　　两人走远了些，郁雪森才嘲讽道：“你真是天生的戏子。”
　　霍老三的面色十分冷峻，与刚刚判若两人。他显得十分焦躁，道：“你要走快走，不要坏了我的大事。”说完感觉腰间一片温热，郁雪森抵在他腰间的那把匕首刺进了他的皮肉里。
　　他怒瞪着她，吼道：“疯丫头，你又做什么？”
　　“麻子是城里臭名昭著的地头蛇，谁知道他的势力延伸到哪里。在我出城之前，你休想离开。”郁雪森冷冷道。
　　霍老三脸上渐渐现出焦急的神色，“简直愚蠢，蠢不可及！”
　　他急于脱身，于是快步带着郁雪森朝城门行去。到了门口，城门早已紧闭，霍老三皱眉道：“怎么出去你自己想办法，这里没我的事了，放我离开，放心，我不会捉你回去的。”
　　郁雪森不假思索，竟真的收回了匕首，匕首上已沾有浅淡的红色。
　　霍老三果真没有发难，转身快步离去，没走几步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个丫头快步追上，停在他身后，一只手扶在胸口处，神情焦急，“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我的东西丢在广林馆里了。”
　　霍老三像看弱智似的看着她，嘲讽道：“嗬！你可真是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凭什么要带你回去？”
　　“你在那个地方图谋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需要有个好借口待在那里，我说的没错吧？”
　　霍老三挑了挑眉毛，“说下去。”
　　“如果你不带我回去，怎么跟麻姑他们交代？到时候你恐怕再也进不了广林馆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可以不懂，但是你心里知道，带我回去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你觉得呢？”
　　霍老三点了点头，“这倒是，既然你这么愚蠢，出了狼窝还想回去，我也无话可说，那就走吧。”
　　两人各怀着心事匆匆往回赶，既然最外层的窗户纸被捅破了，他们之间也就不再虚假地演戏，而是隔开一段距离各走各的。
　　快到广林馆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同一个首饰铺子前，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这个小铺子的首饰虽然做工不甚精致，但是上面镶嵌了细碎的七彩宝石，看起来通透耀目，熠熠生辉，漂亮得令人挪不开视线。郁雪森平日里基本都是一身宽大的黑衣，头发随便挽起，一件首饰都没有，平板一样的身材也几乎看不出男女。只是在广林馆的这些日子，她才被迫穿上女装，敷了粉黛，梳起妆发，像个普通人家的少女。
　　乍然见到这么闪亮的宝石，饶是从不在意外表的她，也被迷住了眼睛。她挑了一支宝石最闪耀的金钗，估摸着要花不少银钱，便小心翼翼地问了问价格。
　　老板道：“三十两银子。”
　　除了那件不知价值几许的金甲天蚕衣，郁雪森从来没有在穿衣打扮上花过这么多钱，闻言便放下了金钗，随口道：“好贵啊。”
　　首饰铺老板急忙道：“算了算了，看你们是从广林馆里出来的，就当拉个回头客，十五两银子你拿去吧。”
　　霍老三心生疑惑，虽说打造这钗子的金子纯度不高，色泽发暗，一看就掺了不少杂质在里面，但就算这金子不值钱，可上面的宝石颗颗颜色饱满质地净透，十五两银子连上面的一颗宝石都买不到，莫说缀满了宝石的一整支金钗了。莫非这宝石是假的？
　　他拿过来细细端详了一阵，并没有看出哪里作假。
　　郁雪森想了想，道：“这支金钗我要了，他付钱。”说完从霍老三手里夺过钗子，插在头上就走，霍老三无奈只能咬牙跟在后面付钱。
　　到了门口，郁雪森扯起嘴角，装作十分开心地把玩着头上的金钗，霍老三走上前来一把环住她的肩头，同样兴高采烈地揽着她走进广林馆。身后传来一阵流里流气的口哨声。
　　甫一进屋子，郁雪森就甩掉他的胳膊，焦急地到处搜寻，终于在两人缠斗过的角落里找到了静静躺着的那块归巢石。她把绳子接好，然后重新挂上脖子，严严实实地塞进衣领里。
　　霍老三不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让你这么不管不顾的，原来是一块破石头。”
　　郁雪森懒得搭理他。
　　霍老三又道：“今晚你是别想再走出去了。折腾了半宿，咱也该歇着了，老……爷可是花钱买了你的，赶紧伺候爷。”他下意识想说“老子”，但想到脸上火辣辣的巴掌，生生把“子”咽了下去。
　　郁雪森怀抱匕首倚坐在桌前冷冷地看着他。
　　霍老三自讨没趣，于是怏怏地闭了嘴，挥挥衣袖灭掉烛火，然后又抓住床柱死命地摇晃，晃得整张床几乎要散架，才终于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