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之上》淇水有岸

13、第13章：生死关头

　　翌日早晨，姜惠如往常般去内室叫两姐妹起床，她走进去掀开被子，怔愣了片刻，忽然把被子猛地盖了回去，快步走出门去。郁长风感到奇怪，走进内室看了一眼，顿时也惊呆了。原来小姐妹每日就寝的床上，现在却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当然是郁雪林，大的却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他走近了细看，只见那女子年约十八九岁，面容清秀，右眼底有一颗小小的淡红色的泪痣，确实从未见过。
　　这是郁长风和姜惠第一次看到郁雪森变身，郁长风心里感觉颇为惊奇，然而看妻子姜惠心情沉重，委实不敢多问，只能跑到界防司的藏书室去查找资料，然而却一无所获。
　　但是对于在外面盯了一天的箕二来说，却是收获不小。他把消息传回了青龙峰，然后重新蛰伏起来，静待下一条指令。
　　郁雪森维持着这副陌生女子的模样，第二天才恢复回来。姜惠收拾出她破碎的几身衣裳，无奈地连连叹气。她翻箱倒柜地把平日的积蓄搜罗出来，仔细数过几遍，然后统统包起来带出门去，直到很晚才唉声叹气地空手而归。
　　第二日早间，郁雪森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走出去，看到一个青年骑马远去的背影。
　　“箕一？他怎么来了？”她疑惑地问。
　　姜惠叹了口气，望着手里一方折叠整齐的雪白的布匹，不知该开心还是忧虑。她早听闻
　　有一种神奇的衣料是用天邪神蛛产的丝所织，可防水火，韧性极好，可拉伸十数倍而不破损，据说还没有人能穿得坏。但是这种神奇的料子数量极少，一年只得那么三五匹，已被卖到了天价。
　　她昨天抱着侥幸的心理奔走了一天，不但没有买到一星半点的料子，就连看一眼都没有机会。然而，青龙家的公子一出手就这么大方，直接让人送来了一匹，这份人情叫郁家如何还得起？
　　姜惠闷头把衣服赶工出来，做得十分肥大，又把袖子和裤脚免起来一大截，然后给郁雪森穿在外衣里面，收拾妥当，方才叹了口气，红着眼睛坐到一边。
　　郁雪森走到她面前，笑得没心没肺，“娘，这衣服穿着真舒服，等我长大了，也给你买一件穿。”
　　姜惠拭了一下眼角，没好气道：“臭丫头，你快把老娘折腾死了。快别在这儿碍眼了，赶紧读书去，这几天不要去学堂了，没我的同意绝对不准出门半步。”
　　郁雪森答应下来，乖乖进了书房。她从窗口看到谢榕等在外面，开心地拉着郁雪林的手朝学堂去了。
　　转眼间冬去春来，虽然隐都四季温暖，季节变换并不明显，但是郁雪森被锁在家里已经许多日子了，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在蠢蠢欲动。虽然她安慰自己，终于对《镰针集》研究出了一点心得，也能够造出跟自家房子差不多大小的防护结界了，但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对郁雪林的羡慕之心。
　　就在她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时候，耳边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她感到有些奇怪，姜惠在外面劳作通常要到太阳落山才能归家，今日怎的刚离开不久就回来了？莫非是忘了带东西？
　　然而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传进耳朵，“雪森妹妹，在家呆着好生惬意。”
　　郁雪森惊讶地望向门口，随即笑了出来：“燧融哥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唉，你这么久不来陪我读书，害得我以为你又出事了，没想到竟是被锁在家里了”。他举起手里一根弯曲的铁丝示意道，“开锁这种小事，难不倒我的。你是要继续在家中捂着，还是随我出去逛逛？放心，我保证在你家人回来之前把你平安送回家。”
　　郁雪森急忙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跳起来随便收拾了一下，便随他一道离开。她甫一出门，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在山林里奔跑跳跃。青龙燧融牵着雷灵兽跟在后面，他从未看到她如此开怀不羁的样子，不免觉得十分新奇。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黄昏之前，青龙燧融果然及时把她送回了家。往后的日子，姜惠依然不允许她出门，不知道要把她关到什么时候，郁雪森有时候会悲哀地想，自己大概会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过完此生了，外面的天地那么大，如果自己一直走不出去，岂不是白来世上活了这一遭？还有，青龙燧融心心念念的人族世界，自己虽然去过，却没有走出茫茫十万大山，没有见识过更为广阔的人间。如果说不知何时会发生的变身是一种罪孽，那么这罪孽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小小的屋子困住了郁雪森的身体，但她的心却是自由飞翔的。只是难免会飞到孤寂阴暗的角落里，独自神伤。如果不是青龙燧融隔三差五偷偷带她出去玩耍，她恐怕早已被闷出毛病来了。
　　时光总是无情，似掌中沙一般，越想握紧，流淌得越快。
　　转眼到了夏天，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郁雪森还记得不久前那个乌云蔽月的夜晚，自己第一次变身时的恐慌之感。山间的夜晚冷得人浑身打哆嗦，自己孤独地躲在石碑后面不敢回家，是郁雪林穿过黑夜拥抱自己，给予自己一丝温暖。而今，被困在牢笼里的自己，只能每天装作不在意地从窗口偷偷看两眼兴高采烈去学堂的郁雪林，内心拼命告诉自己没关系。
　　幸而青龙燧融隔了一些日子终于忙里偷闲，到郁家接上郁雪森出去散心。他们路过青龙峰，便去万象阁挑选了不少书，足够郁雪森打发一段时光。然后两人骑着雷灵兽，去往东方半壁山访碑。
　　半壁山位于隐都最东边，山势陡峭，一半在结界内，而另一半在结界外，因而得“半壁”之名。在过去的日子里，郁雪森被解救出来的时候，青龙燧融总是带着她四处访碑。所谓“访碑”，也就是带她挨个去到十二门所在去寻访对应的石碑。说来也奇怪，除了敦牂门以外，其余十一门的刻碑不是损毁就是被推倒在地，种种迹象看起来都像是人为所致，且年代久远，这使得青龙燧融更加肯定了敦牂门的特殊之处。两人半是游玩，半是查访这些刻碑的损毁状况，回去后青龙燧融会命人前来修缮。
　　青龙燧融手持罗盘找到残缺的“大火门”碑，至此十二门碑已全部访遍。两人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使命，心里十分满足和快乐。
　　然而这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他们行至山下的时候，意外遭遇了刺杀。
　　刺客共有十人，清一色黑衣蒙面，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将二人围困了起来。他们眼神冷冽，训练有素，一看便知不好对付。
　　十名刺客一言未发分成两路，对二人展开了围攻。青龙燧融不愧是四峰之首的后人，才十五六岁念力就已经很是强大，以一当五也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刺客对他似乎有所忌惮，其中五人只是缠住他，使得他无暇分身，却也并未伤害他，其余的人则气势汹汹地向着郁雪森而来。
　　郁雪森小小年纪，论念力肯定拼不过这几个成年人，只是刺客虽然武艺高超，但却并未使用念力，估计怕被别人看出来他们的流派，反而给郁雪森留了反抗的余地。
　　念族人的念力是天生的，而念力所对应的五行之属性大多是血脉传下来的，修炼这种遗传下来的念力往往比较容易修成、也能修炼得十分强大。但是修炼别的属性却比较困难，而且大多难以修成气候。
　　念力的修炼按照其所对应的五行属性划分成五大流派：黄麟位中央，五行属土；青龙位东方，五行属木；朱雀位南方，五行属火；白虎位西方，五行属金；玄武位北方，五行属水。以五大流派为主，其下分支的大大小小的流派等皆万变不离其宗。
　　青龙燧融是青龙峰少主，从他对草木的操纵自如可见其木属性念力的强大。这种能力是从血脉中所得，从祖辈继承下来的，所以又叫做血继念力。如果祖辈中有多种属性的念力，那么后人天生也可能会继承到这些属性。但由于五行相生相克，同时修炼多种属性非常困难，而且人的□□精力有限，因此一般只能精修其中一种属性，再辅修其他。很少有人能够精修成两种及以上的属性。
　　青龙燧融是属于为数不多的天生具有两种血继念力的人，他既继承了东方青龙最强大的木属性，又天生可操纵火，这也是郁雪森偶然间得知的。只是眼下并无可用之火，而念力只可控物，并不能无中生有。
　　郁雪森拼命地驱动念力抵挡刺客的围攻，青龙燧融惊讶地发现，她虽然人小念力弱，但是属性颇多，身边一切可以调动的东西，比如说草木、水流、山石，甚至是刀剑，她都能催动起来进行反击，只是反击的力度却不忍直视。
　　刺客刚开始被她唬住了，不敢太过攻击，后来渐渐发现她的念力虽然属性较多，但是攻击力都比较弱，看不出来哪个才是威力最大的血继念力，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精修某种属性，这才加紧了对她的进攻。
　　郁雪森渐渐地抵挡不住、破绽频出，她的念力消耗过多，此时已驱使不出来，手臂也被划伤了，鲜血随着动作甩落在地上。她无措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被缠住无法脱身的青龙燧融，心里升腾起丝丝绝望。
　　她被比她高大许多的刺客们逼得连连后退，距离青龙燧融愈来愈远，最后退到了结界边缘，背靠结界紧张地盯着慢慢围拢的黑衣人，看起来已是穷途末路。一黑衣人举起长剑，一跃而起朝她当头劈来。
　　退无可退之际，她看到远处的青龙燧融奋力冲破敌阵，嘴里焦急地喊着什么，拼命朝她奔来，完全没意识到他把自己的整个后背彻底暴露给了敌人。
　　郁雪森朝他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