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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一月时一次飞仙分榜,纪青衫总算是得往门外迈迈步子了。他随便整理了下衣裳,坐在镜子前梳头,打算着等会出门,一位来扫洒的花生仙惊奇地叫起来。
      这位花生仙是前不久刚来阳明殿当值的,年纪轻轻只有百来岁,换算成人类的年纪,那可就只有十一二岁了。满天庭都是些俊男美女,突然地来了个普普通通的,倒比什么都让她稀奇,再加上这是位得道高仙,一直勤勤恳恳认真工作不曾出殿门,今天总算起来活动活动,如此难得,更是让她不由得起了讲话的兴头。
      “仙君仙君,您这是要出门了吗?”
      花小芸歪歪扭扭地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亮晶晶地看着他。
      纪青衫正在固定头冠,他的头发很长,平常都要为盘头发盘个很久,现在勉强算是盘好了,却也仍松松垮垮,正打算再盘一次呢。他转头见花小芸看着他,轻轻笑道:“是的。”
      纪青衫的阳明殿比那些个真仙的殿堂还要没有人间烟火味些,修道者早已辟谷,他又不喜吃喝玩乐,没什么吃的喝的,仅仅有些不生尘的天界公文,实在好收拾,再加上他性子好,虽说人有点无聊,但是从不会给他们这些花生仙草生仙脸色,因此,在阳明殿当值算是个肥差,花小芸也是抢了好久,头都快抢破了才轮到的。为此,她还得给那位让给她位置的草生仙半个月时的花灵气呢。
      不过花小芸向来喜欢事情往好想,抢到了就开心,连带着对清正仙君也有几分爱屋及乌,素闻清正仙君话少,她也全不担心:我话多就行啦呗。
      “那仙君要束冠吗?我觉着仙君放下头发来更好看点。”见纪青衫正在打理头发,花小芸便顺着时机道,顺便做了个捧心的表情,颇有点古灵精怪。
      纪青衫一阵好笑,回道:“本来长相就这样了,放不放下来没人在意的。”
      “那是一回事,这是一回事嘛。别人在不在意是别人的事,自己好不好看那是自己的事,我好看,我高兴,”花小芸道,“再说了,只要比以前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了嘛。”花生仙对外表总会更看重些,言辞里是止不住的对变美的渴望,听闻花生仙们长相先天有差距,但美都是美的,看来和她们这爱打扮的悦己之心分不开。纪青衫瞧着她感觉已经够漂亮了,十一二岁的美人胚子,花一样的容颜,反问道:“那你这么漂亮,难道也是打扮出来的吗?”
      “才不是,本姑娘可是天生的!”花小芸赶忙反驳,就见到纪青衫笑着的样子,才知道自己被逗了,想来清正仙君也没有那么无趣,只是话少、性子清淡些罢了。她嘴巴嘟嘟想找话题,又往纪青衫的头发看去,惊奇了一下,道:“……仙君,有没有人说过您头发很漂亮。”
      “有,”纪青衫道,“不过我不想把头发放下来,你这么厉害,能否帮我束个冠?这位……”
      “花小芸!”
      “嗯,小芸仙子,我快赶不上了。”
      花小芸只能悻悻放弃自己的计划,帮着清正仙君梳了个头。天庭的冠还莫名挺好看,两旁垂了两吊金流苏,中间镶着颗红玉,自有一派人间风味,而花小芸的手也是真的巧,这个冠梳得是漂漂亮亮的,只是前边刘海太长,遮住了小半张脸。她伸手想去拂开,却突然缩了回来。纪青衫拍了拍她的肩以示感谢,便匆匆出了门。
      他也是才发现时刻将至的,再不走就有些赶不及了。
      花小芸看着清正仙君的背影,心中叹着,仙君脾气真好,比其他殿的一些泥巴飞仙好多了。
      不过她刚才看走眼了吗,突然发现仙君脸上那颗痣那么红,害得她连个刘海都不敢动了。

      纪青衫到的时候飞仙们已经基本齐了,他少见地迟了半分。清正仙君一向第一个到,踩着点来这还是第一次,待他站定时,一旁的左执仙故作惊讶地迎了上来,叫道:“哟哦,大事件,清正仙君,你这次怎么来得这么迟?”
      纪青衫淡笑道:“左香明,你别打趣我了。”
      右执仙也凑上来:“知错不改,纪青衫,该打该打!”
      左右执仙香明烛灭,取了个佛香明、尘烛灭的寓意,只是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执仙,倒像是窃玉偷香的角色,加上两人说话风趣,和飞仙们关系都很好,因此常常被以此作为调笑的笑料。不过他们也不恼,反而成日笑嘻嘻的,很是放得开。
      纪青衫少有和别人说话交往的份,只是左右执仙和他有些渊源,算是有几分交情,所以偶尔也会聊些东西。
      “你今日头发倒是梳得好,以后也这样,别让那些个嘴碎的再笑你了,”左香明笑着道:“这几日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很多,我和他都想知道怎么回事,多问几句,有碍吗?”
      纪青衫道:“我没事。”
      右烛灭插嘴道:“啧啧,真是吓死个仙了,我们那天正惩着位和花生仙偷情的飞仙呢,那飞仙非说自己没有,还要拿你清正的名头作担保,你猜怎么着?”
      他附身往前一步,嬉笑道:“那家伙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跟头差点栽到下界去了。你这是到底什么情况?”
      纪青衫心道点点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是误会。”
      “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这个……不好讲。”清正仙君诚恳道。
      闻言左右两执仙立即发出一阵嘘声,故作吵闹道:“什么呀什么呀,还不肯说了。”
      “就是,纪青衫,有了夫家忘了娘。”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不了得。”
      本来就有许多人在看他,此刻这两人一吵闹,很多原本遮遮掩掩的视线一下子都投过来了,甚至有几位是清风派其他祖师下的弟子。纪青衫向来脸皮薄,受不得别人视线,此刻难免有些局促,只得无奈道:“你们俩真是……”
      左香明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来一点一点戳着纪青衫的肩头,面上表情不变,话语却是认真了些:“青衫啊,念在以往你的恩情就多说几句,你千万别便宜了江如故那小子。”
      “……”
      “哈哈,不必如此认真,你看,你又这样了!”
      两个人摇摇摆摆地走来,摇摇摆摆地走回去,纪青衫强笑着目送,又觉得自己笑得很苦,不想再笑了,转而看向那金雕玉砌的天榜。那里分列着一眼看不清具体数量的名牌,不同于姻缘树上的有名有姓,尽是些鬼画符般的印记。这上面的印记是打乱的,并没有规定会出在谁的手上,只会在抽到为一组的飞仙手上显示为同样的图案。这是未免有人轻松有人难而导致的心理不平衡,不过纪青衫飞升后下凡执正得少,加上不甚在意这种东西,所以没有太多概念。
      他只是想,这天庭倒还真会管他们这些飞仙。
      纪青衫站在这些人之中等着。手腕上的镯子散发着淡光,明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却偏偏让他感受到了一阵难耐的疼痛,估计是来自抑情咒的吧。他忍着自己不去看江如故所在之处,低着头,装作没有任何事情。
      过了许久,他才把手抬起来,想着应该已经分到他了,故而打开手掌,做好了结识一个从前一直存在但是他并不认识的飞仙的准备。
      却见手掌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微楞,转头去看周围之人,他们多已经寻到伴,三三两两地走人了,场面一下变得稀疏起来。任务都是分配好的,至今还没出现过无缘无故分不到人一说,毕竟每个组的人数是没有固定的。想到这里,他径直走向天榜旁的草生仙,询问道:“仙子,还劳问一句,我并未分到同行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守在此处的是个草生仙,身份虽低但是地位颇高,守着这天榜,众飞仙都不大敢得罪,见他过来,也不行礼,只是点点头,让他把手掌伸出来打开。
      纪青衫伸出手给他看,确实是什么都没有,草生仙捏了个法咒,变出一本册子,道了句“仙君稍等”就去查情况去了。
      清正仙君也就默默垂着头在原地等着,一个人的身影在众仙中有点突兀。
      一会没到,那草生仙查好了,合上册子道:“清正仙君,您不是与泽天仙君牵了红线么?”
      “……怎么了?”他略感不妙。
      “牵过线后的前三次执正,都算是要固定的出行,除非有特殊情况或者有事情,自之前到现在皆是如此。”
      “……”他不知道。
      “泽天仙君今日身体有恙,不能出行,还请仙君您自行执正。若有不便之处,可与其他飞仙一同组队。”

      纪青衫想,做人怎么这么辛苦呢?他冷寂了半个月时的心,再加上今日外出的好心情,一下都给这句话击得粉碎。身体有恙?……骗谁呢?刚才还在这里的,自己的情意镯还亮着呢,现在人估计都还没有走远。
      他虽然知道这是应该、这是正常的,但还是不忍头皮发麻,口中发涩,只得压下心绪,怪自己。毕竟他想不出、也不愿意江如故哪里有错。
      他打起精神,冷静道:“无事,我自己也可。有劳仙子帮忙了。”
      他早该想到的。
      纪青衫转头,本是随意的一个方向,却正正好见到了想看见的人。那人孑然立在远处,尽管离得不近,却仍然能依稀看出俊美无俦的模样,他们之间相隔着天庭那凡俗难比的花红柳绿、莺歌燕舞,难得地对上了视线。然后江如故转身走了,毫不留恋。
      纪青衫也强迫着自己转身,只是,步履稍微、实在有些沉重。

      江如故走了没有多久,便到了依云仙府。他的俊美相万中无一,有人打过一个比喻,若他是女子,那飞仙第一美人便轮不到兰若熙来当。只是他现在面色生冷,眉目间戾气极重,让人感觉实在恐惧,再好的容颜也都给这阴郁的冷气折煞得跌价。
      他打开了门,进屋的时候一个茶杯向外飞出,恰好擦着他头皮飞过,又在他身后的门上摔成了个稀巴烂。
      “……”江如故对着眼前仍是在流着泪的女子感到一丝不耐,可是想到了什么,那几乎称得上厌恶的眼神又变得和缓起来,他问道:“若熙,不是已经半个月时了吗,怎么还在生气呢?”
      兰若熙闻言哭得却是更加凶了,她脚上一踢,用灵力把眼前的黄梨仙木桌踢开,又用灵力把屋中的各种东西击得粉身碎骨:“你明明和我在一起的,怎么可以和别人牵了红线!你为什么不去和那个纪青衫断了它!”
      江如故慢慢走向她,将她握着拳头的手一点点打开,帮忙顺着气道:“红线仅是名义,我这几日算下来,发觉红线对情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名头上对你不好听罢了。再说了,去断红线需要遭受那雷劫,听旁人说一劫便可废去飞仙半身修为,你舍得如此吗?”
      兰若熙恨声道:“我不管!你修为还可以再回来的,不是吗?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耻笑我的,那些清风派的杂种们,竟然说我是……”
      江如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真是奇怪,对待生气的恋人,本不应是如此的反应,他如此冷静、从容,似乎根本不把兰若熙放在心上。看他和兰若熙的相处方式,不像是单纯的情侣,反而像强塞在一起的两只提线木偶。
      兰若熙接触到他的视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言过了,不过还是很怨恨,哀声道:“如故师兄,难道我们就牵不上线了吗?你明明答应过要娶我的……”
      “我会的。”
      “小时候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生活,你总跟在我身后师妹师妹地叫我,不管干什么都要我陪着,”兰若熙急不可耐地说下去,“你还记得的吧,你遭遇狼袭的那一天,是我救了你,是我一直都陪着你……”
      她抓住江如故的衣袖,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似乎不仅是对江如故在讲,还对着自己在讲。只是江如故的表情一直都很平稳、甚至说得上有些冷漠,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思,几乎让人以为,他根本没有听到别人说话。
      兰若熙讲了半天,江如故的表情才有一丝破裂。
      那点破裂之中,总算显出一点柔和来,江如故笑了笑,轻轻地把手搭在师妹的肩上,缓缓说道:“若熙,你不必急……你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牢靠,待我成为了青龙帝君,重新扯一次线不就好了?”
      兰若熙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见他脸上沉沉笑意不减,又道:“何况,师妹想要与我牵线,不就是为了成为朱雀帝君?”
      “……”
      熙悦仙子明白对方完全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得低下头去,惶惶得不敢说话。但总归是没有再闹腾了,一下子清净许多。
      江如故见此,继续道:“我会娶你,若熙,我知道在人间时候那些年,都是你在护着我,因此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娶你……这次红线莫名其妙被牵了,确实麻烦,但找到解决的办法,总归可以再牵,只要让那纪青衫同意便是。你也不必再每日哭哭啼啼了,免得过了头,落人口风。”
      兰若熙听了他的话,胆颤的心才缓缓落下来些,连忙应下,又问道:“你最近并未和他多言语吧?”
      江如故道:“你说你不喜欢他,我自是一句话都不肯与他多说,只尽些表面客套,自红线一事后,我给了他一个感应镯,平日里都相避开,你无需担心。”
      兰若熙这才放心下来。
      江如故扶着她坐在仅剩的一张黄梨仙木椅上,一挥手将屋内粉碎的各式东西尽数复原回来,随后笑道:“最近师妹哭得太多了,还是得好好养养身子,近期就不要外出了吧……至于当值,我会吩咐别人顶替上的,还希望师妹能尽早不再因此忧虑。”
      “好,好,师兄去吧,”兰若熙道低着头,不敢看他含笑的表情。
      江如故又笑了笑,这次没再说什么话。
      他迈着大步出了仙府,一出门,因为兰若熙刻意温柔的神色又凝固起来,仿佛他的三魂七魄连带喜怒哀乐都被封锁了。但说实话,他先前那笑容也好不到哪里去,比起此时毫不保留的冷酷,温柔反而更加虚假,好似他根本没有七情六欲,先天性地缺失了情感上的一些东西。

      只有一个人。
      江如故微微皱起眉头。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点东西……
      他在唇齿间反复咀嚼了会纪青衫最后离开时的表情,感到心脏处的血液激流涌荡,不由得目光一冷。
      他这位师兄,可真是烦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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