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星星》实化十说

71、花和信

　　寒冬十二月，晨起见严霜。

　　远方的天蒙蒙亮，寒风呼啸着，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校园中，一片宁静。

　　“同学们，早上好——！”

　　“吱——！”

　　中年男人招呼打得特别有气势。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枝头昏睡的鸟儿，也惊吓到了教学楼走廊上的黑影。

　　黑影一个趔趄，摔倒在走廊的楼梯口处。

　　“从美梦中醒来，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宿舍楼内，住宿的学生从梦中惊醒。

　　“特别是高三学子，临近学期末，下学期很快就会迎来人生的转折点——高考！”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要收获得好，必须耕耘得好！”

　　住宿生有迷迷糊糊起床的，眼睛都睁不开。

　　“高一、高二的同学也要打好基础，为即将步入的高三做准备。”

　　有捂着耳朵继续睡，还有早已起床的。

　　“时光飞逝，岁月匆匆，高中三年一晃而过！”

　　“同学们要珍惜现在，不负美好年华！”

　　好几个男生堵在一起洗漱，动作统一。

　　“拼搏进取，一切皆有可能，我们的梦想一定能实现！”

　　“抓住梦想，丝染无复白，鬓白无重黑，努力爱青春，一失不再得！”

　　三三两两学生陆续出了宿舍门。

　　“不要让自己的青春有所悔恨！”

　　“……”

　　剔透的水珠顺着白色的花瓣滚落。

　　白色小花垂着脑袋，似乎在盯着底下被打湿的方正纸张。

　　黑色身影闪过走廊，离开了校园。

　　。。。

　　‘安安大家庭’聊天界面——

　　群公告：@所有人，到教室集合。

　　喵爸：我还在没吃早餐！

　　喵妈：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喵妈：［喵疑惑.jpg］

　　IT：来了来了，

　　光光：他叼着早餐来了。

　　IT：在路上。

　　晓人儿大力量：我和逸轩也在路上。

　　浩。：。

　　任逸门：哥，你就不用特意出来刷存在感了。

　　喵爸：浩大哥起的好早，现在还不到六点吧

　　喵妈：强！

　　……

　　很快，高三八班全体到达。

　　教室里弥漫着早餐的味道，还有肚子打咕噜的巨响。

　　张默问：“啥事？我快饿死了。”

　　王宾白扶着张默，也问道：“这么着急把我们召集？是大事吗？”

　　阳光女生一脸凝重，她站在讲台，咬了下嘴唇，说道：“我想早点来教室学习……”

　　“结果看到了这个。”

　　女生举起一个玻璃小瓶，小瓶装着半瓶水，水里放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张默疑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王宾白松开扶着张默的手，张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就听王宾白断定道：“这是安安送的。”

　　张默一脸震惊，嘴唇蠕动，讷讷道：“可是安安……不是……”

　　不是还在医院吗？

　　任逸轩握住刘晓的手，打断张默的话：“还有什么东西吗？”

　　阳光女生拿起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眼眶微红，颤声道：“……我不敢看……”

　　任逸轩接过纸张，和刘晓对视一眼，他徐徐道：“听说猫在将死之前，会自行离开。”

　　这句话让许多人瞪大了眼睛。

　　“我会念出来，在场有谁不想听？”

　　静默了好一会儿，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任逸轩打开纸张，这是一张只有a5大小的白纸。

　　纸上是清浅的字迹，写字人似乎没有什么力气。

　　他颤着手，歪歪扭扭地写下开头——

　　“致安安的朋友们。”

　　在凌晨时分，昏暗的光线下。

　　“大家早安，很抱歉安安无法好好报答大家。”

　　少年趴在窗边，颤着手，一笔一画，慢慢写下每一行字。

　　“安安没有好喝的小牛奶、也没有好吃的糖果可以送给大家。”

　　练习行走花费了很多力气，少年满头大汗。

　　“希望你们喜欢安安送的小花。”

　　在寒冬的早晨，少年身形单薄，汗水打湿了衣衫，他离开了医院。

　　“安安很开心，可以拥有你们这么多朋友。”

　　“感谢你们对安安那么亲切。”

　　“感谢你们和安安一起吃午饭。”

　　“感谢你们站在安安这边。”

　　天还没亮，少年努力翻墙进入校园，走了不知多久，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向前走。

　　“安安有好多好多说不完的感谢。”

　　努力护着小花，终于到了目的地。

　　“但是，安安并不能给你们什么。”

　　汗珠顺着鼻尖滚落，滴在了地上，视界有些模糊。

　　“刘晓、任逸轩、张默、叶灿、王宾白、郑飞……”

　　他忆起每一个人的面庞，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安安好喜欢你们。”

　　“很舍不得你们。”

　　一起吃饭、逃课、交流、放肆胡闹的快乐日子简直像美梦一场，虚晃而过。

　　“很感谢你们。”

　　“希望安安这个举动不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少年脚步虚浮，顺着原来的路径，悄无声息地离开。

　　“安安他特别特别困，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

　　“特地来和你们道一声——”

　　“晚安。”

　　“对不起，江小安要把安安藏起来了。”

　　他觉得很愧疚，他做不到无声无息，不舍和心痛，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想一个人独自沉睡，即使很可怕。

　　“……靠！舍不得就回来啊！”

　　男生眼眶通红。

　　“都说了……不要爆粗！”

　　好几个女生擦着不断掉落的眼泪。

　　“我们也舍不得安安啊！”

　　张默抬头大喊着。

　　“我不要安安的报恩！我只要安安回来！呜……”

　　阳光女生无助地捂住了脸。

　　“江小安就是安安啊！哪有藏不藏的！我不懂啊！”

　　“小花、糖果、牛奶我给你一大堆！换安安回来吧！”

　　“……”

　　任逸轩一捏纸张，纸上出现长长的褶皱，字体更为扭曲。

　　悲伤的氛围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我们去把找安安回来！”

　　所有的人都看向出声的刘晓，只听他面色坚定道：“安安肯定还没走远！”

　　任逸轩恍然一笑，也说：“没错，我们人这么多，一定可以找到安安！”

　　“还可以找我哥帮忙。”

　　语毕，王宾白附和道：“对！我们快走。”

　　“没错！还不可以放弃！”

　　“安安！我们来了！”

　　八班全体同学一窝蜂拥而出，踏得走廊、楼梯阵阵发响。

　　“你们干嘛去啊？”

　　郑飞提着早餐，在楼梯上和八班全体同学‘狭路相逢’。

　　“找安安！”

　　好多同学直接绕过了郑飞，时不待人，他们跑得飞快。

　　“郑白飞！快来帮忙！”

　　张默的声音回响在楼梯间。

　　郑飞也不管为什么要‘找安安’，快步追了上去，吐槽道：“不要加‘白’字”！”

　　“显得我很傻！”

　　“你本来就不聪明！”

　　“……”

　　这时，任逸轩拨通了电话——

　　。。。

　　闻人恙接起陌生来电，还没说话就听到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声：“臭东西！小安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闻人恙眉头一皱：“什么？”

　　“装什么蒜，小安不见了——！”

　　“小安不见了，值班的保安说没有见过有人出入的迹象。”

　　秦泽恩冷静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

　　“医院附近，我们来找，你去小安可能会去的其他地方。”

　　闻人恙目光一定，说道：“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闻人恙抹了一把脸，驱车离开了轻风综合医院的停车场。

　　他昨晚在外通宵守了一夜，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该说江小安厉害还是……

　　闻人恙驱车到了和江小安第一次一起出来玩的游乐园，游乐园还没有营业，大门紧闭。

　　闻人恙匆匆绕了一圈就离开了。

　　粤闻苑、松筠轩、甚至是那个铁皮围成的小院……都没有江小安的身影。

　　也是，是他自作多情了。

　　两个人的美好回忆在他伤害了江小安的瞬间就不复存在。

　　闻人恙眼底青黑，开车来到七中后面附近，时间正好清晨六点整。

　　他打开车窗，闻到了包子的香味和豆浆的甜味，一转头，他看见了一家早餐店正在营业。

　　看来他是饿了，这么紧张的时候，居然还会有饥饿感……

　　闻人恙揉了揉眉心，还是选择下车。

　　好歹有人，也可以顺便问一下。

　　“不好意思……”

　　“小伙子，要点什么？”

　　早餐店的老板是一个中年女人，长相和善，闻人恙还没有问完，女人就乐呵呵地问道。

　　闻人恙脸上挂着笑，语气和缓：“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特别白，穿得很单薄，大概这么高……”

　　闻人恙抬手比在了胸口前的位置。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番闻人恙，说道：“看你也不像坏人的样子……”

　　闻人恙微微睁大眼睛，急切问道：“您见过吗？他去哪里了？！”

　　“这孩子之前经常来我店里买早餐，我印象很深刻，我今早是见到他了，和他打招呼也没有回答……”

　　“我看那孩子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去了学校……”

　　“大概就前几分钟，我看到那孩子又原路走了回来……大概……是往那个方向走……”

　　“哎，小伙子——？！”

　　女人话未完，闻人恙就道了声谢，拔腿就往女人指使的方向奔去。

　　几分钟，走不了多远，应该能追上！

　　健步如飞，闻人恙呼吸紊乱，心脏砰砰直跳，耳边寒风呼啸，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女人指示的方向有一个十字路口，江小安的母亲是车祸去逝——

　　闻人恙催促着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路狂奔，不敢有丝毫怠慢、丝毫停滞，耳边的风将他的外套衣摆吹起，发丝往后飞扬，男人宽额上眉头紧皱。

　　冷风割面，额角的汗水挥洒于半空，透过云层的晨间阳光照射下，闪着点点微光。

　　百感交集，茶饭无心，方寸已乱。

　　。。。

　　红灯不断闪烁，后方一辆巨大的货车缓缓开进。

　　司机打了个哈欠，踩下油门，货车加速行驶，人行道上方的交通信号灯显示为准许通行的绿色。

　　突然，司机眼角瞄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走进人行道。

　　瞬间瞪大眼睛，司机踩下刹车，地上留下一长短灰黑色的轮胎印——

　　“砰咚——！！”

　　“江小安！！！”

　　毛骨悚然，魂飞天外。

　　男人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