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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海神岛 ...

  •   夜深人静,少年直直跪了好久,抬头看到药神面孔发亮,五彩的发冠骤然清晰,背后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有人一戳他的肩头,说:“得了,师父饶了你了。”少年抬脸看到是师姊长亭手执灯烛而来,如蒙大赦,厚着脸皮笑了笑,要站起来,腿脚一软,又差点跌下去,一摸身上的锦袍,说:“哎哟,我得还了衣裳给哥哥。”长亭嗔道:“难不成人家只有一身衣裳?再说了,黑灯瞎火,谁着急穿衣衫?”将烛台塞到他手中,交代他先交给侍女打理妥当再送还。

      少年回到自己的房中,使女小鱼等候已久,不觉睡着了。他怕被念叨,轻手轻脚换了家常穿的衣裳,他惦记着欠着人情,钻进旁边的小房间煮梨汤。快煮好了,他舀了一勺尝味道。“嘿!哪里来的小贼?”吓唬得他险些摔了碗,却见小鱼探出头,笑嘻嘻地叉手堵在门口。

      小鱼给他披上鸦青色的披风,倒了杯茶给他吃,替他妥帖收拾。他品了一盏茶,笑嘻嘻地说:“你这沏茶功夫越来越高啦。”小鱼没好气地说:“我倒罢了,少主闯祸的能耐也越发厉害了。”少年放下茶杯,有些不快地说:“连你也说我?”小鱼灭了炉火,埋怨道:“和年猪似地吊在梁上,谁不说呢?这恶人忒狠心,你也敢去招惹。”少年嘟囔:“我哪里这样重!”一下子端着梨汤,往倩云的房间走。

      小丫头进去传话,守夜的侍女出来迎接,少年看到是倩云身边的芙蕖,她面带倦色,强打精神,轻声细语同他道谢,要接过梨汤,少年没放手,望了望里头,说:“我找哥哥说说话。”芙蕖一挪,挡住他,婉拒他进去。少年正要说话,手臂软绵绵一撞,两人怔住,片刻才看到是抱着被褥的侍女红儿,她匆匆忙忙,没看到门口有人,一口气赶过来,三人站在门口,一时间谁也没动。

      里间的小丫头听到响动,以为红儿姐姐送被子来了,钻出帐子,出门迎接。房内忽明忽暗,隐隐嬉笑呢喃,温热甜腻的香气氤氲。少年羞得张口结舌,将梨汤硬塞给芙蕖,一头撞进门外的夜色海风里。

      丹荑坐在甲板上,上面铺着毯子,坐着倒也舒适。侏儒提着茶炉慢慢走过来,问:“你睡不着么?”她点了点头:“你决定在这儿留下来。”侏儒给她煮了一杯茶,她喝了两口,放了姜和盐,颇有一番风味。两人围着炉火闲谈,不觉海风料峭。

      忽然有女人笑说:“原来在这里躲清闲。”两人望去,是老板在说话。她拢了拢袄子,笑道:“姑娘好厉害的手段,害得我家里为你争风吃醋,教我好不头疼。往后还不知道多少人为你伤心呢。”丹荑说:“我明天就死了,还管这些。”

      说笑了几句,老板回到房间歇宿,一夜无话。翌日迟迟才起,使女说倩云前来问安,怕惊扰她睡眠,又回去了。老板笑说:“难为他事事操心,这阵子劳烦他了。你们把凌波阁收拾出来,过两日接水仙凤仙上船,再好生送倩云回家,还是让他住芙蓉院,要什么只管领去,不要省钱。”又命人去婉拒倩云的客人。

      侍女灭了灯光,半开窗子,苍绿绸缎般的海面闪耀着晶莹灿烂的光辉。她捧起碗,呷了一口羹汤,放下了,吩咐道:“腻死了。教她们去煮茶,要上回那种甜丝丝的。”使女闻言,连忙答应,换上香茶漱口。

      丹荑咽下凉水,焦渴得以舒缓,但脸上仍是热辣辣被太阳烤着。结实的衣料随着动作摩擦后颈,丝丝疼痛提醒她晒伤了。她没用海水泼在头脸散热,伤口接触咸苦的海水会更加疼痛。远处的岛屿像是短短的一截煤炭,还看不到山峰。不灵便的右手已经酸痛疲累,她捶了捶肩膀,衣服里滚出一个瓶子,幸亏系在腰带上,没有摔下来,晃来晃去。

      她想起厨娘递给自己这个瓶子,说是花船上那个名医的药。丹荑问道:“治什么伤病?”厨娘踌躇了一会儿,才说:“哪里是灵药,这是最快的毒药,唉!”她藏到怀里,拾起船桨,要继续划桨,发现水囊底下有一片水渍漫开,她以为是没拧紧盖子,连忙扶起来,却见船底一波波水涌上来。

      她寻找物件,船里没有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她拿起盛水的葫芦,一气喝光,一刀劈成两半,用来将一些水儿往外泼,又一面划船,想到蛇妖会不会吃自己不好说,但船主打定主意不容她活了。

      尽力向前,但漏进来的水越来越多,已经逼近到她的小腿了,她仍用葫芦泼水,怀里晃动着药瓶,淹死和毒死,哪个更痛快?她心中一凛,甩开念头,眼看水一点点上涨,回天乏术,她摸到包袱里私藏的菜刀,一下下劈向桅杆。海水已经淹没她的膝盖,菜刀已经完全钝了,桅杆砍断了一半而已。她扔掉刀,背上包袱,牢牢抱住桅杆,用全身的力气硬是压断了粗大的木头。

      依靠浮木的支撑,她顶着烈日的炙烤灼痛,艰难前进,那个墨色的岛屿影子好像可望而不可即,像是驴子眼前吊着的胡萝卜。她曾经骑在骏马上丈量广阔的原野,也曾化身野兽横穿密林,从来没有想到比丝绸还要柔软的水,会成为最困难的道路。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暮色笼罩了大海,然后天地终究一片漆黑,沧海变成了墨水汪洋,看不到岛屿的影子了。丹荑盲目地跋涉在无边的黑暗中,眼前没半点光亮,她虽然确信自己的眼睛是好的,但也停下来看向四周,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确定这个事实。

      她回忆坐上船之前,她缩在一个偌大的木桶里漂流,不禁感叹道:那时我以为没有比这更坏的遭遇了,其实比现在幸福多了,起码我不必靠自己游到岸上,若是一不留神死了,木桶还能装殓自己。她将那些往事一一从记忆深处翻出来,她实在是太无聊了,除了一下下没完没了划动手脚。

      桅杆渐渐沉了下去,她挪动到上面,借助它的减弱的浮力,直至几乎是伏在它上面。它彻底下沉时,她蹬着双腿,双足碰到尖锐坚硬的东西上,她不清楚是水下的礁石还是贝壳。她的鞋子已经遗失在大海里,赤足疼痛不已,应该是受伤了,也许还流血了。但是她的痛感迟钝了。

      手掌所及不再是深不见底的海水,砂石粗粝的触感取而代之。海岛仿佛用粗糙的手掌一托,让她离开了海。传说中恐怖的岛成了她漫长凶险旅途尽头的乐土。她忍痛直起腰,从湿漉漉的沙滩上爬起来往前走。还不能轻易停歇,夜晚的潮汐很可能把筋疲力尽的她再次卷入大海。

      她纵然顽强,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像朽坏的柱子一样,只消风轻轻一吹,土崩瓦解,软软地倒在滩涂上。她的脸陷在一团似水非水的柔软东西里,一股奇怪的腥味钻入鼻子。脸颊额头渐渐麻木,头像是不属于自己,鼻子竟然不会吸气了,她的手一撑,翻了个身,仰卧在沙上。

      用手摸脸,连眼皮都肿胀不堪,像是一个球。她张嘴,贪婪地吞吐空气,想到自己刚才应该是被沙滩上搁浅的有毒的玩意儿蜇了,趁着手脚还能动,手足并用,挪到了海边的树林边上,靠着树木而坐。

      肿胀的双眼勉强睁开一道缝,迷迷蒙蒙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一阵恶心冒上来,她扶着树吐了,除了一些水,也吐不出什么食物。头上湿淋淋的,不是海水,而是虚汗。她坐下来缓口气,待要想吐,扭头便张口呕,间歇就瘫在树下。

      眼睛慢慢能睁大些儿,鼻子也能半通不通,漏进一丝丝气。她望着海滩,那一线光涨成粗粗一道,再过一阵子,朦朦胧胧可见一片荧荧晶光,沙滩上好似埋着千千万万颗夜明珠一齐发光。丹荑胸中烦恶驱除不少,气也能喘匀了,肚肠空空如也,趁着夜凉如水倚靠笔直的树干打盹,慢慢睡去。

      徐徐暖意袭人,丹荑再次醒来,不禁眯起眼睛,手搭在额头。黑夜已经告辞,眼前风和日丽,银白的沙滩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走在上面,看到浅浅的小窝遍布,里面有一颗白生生的圆珠子,直径足有五六寸。随处皆是这般无价之宝。丹荑心想,这岛果然有些神异。她不要这些宝珠,背着包袱四处寻路,可喜撞见一块大青石,将包袱里锈迹斑斑的刀去磨光了。

      她背上刀,往海岛深处走,脚下从白沙滩变成了黄泥路,偶有几棵树结着野果,异常苦涩,没法充饥。待要捕猎,竟然不见野兔野鸡之类。树还算繁茂,她想掏鸟窝找蛋,但半天都不闻鸟雀鸣叫,一无所获,只好作罢。

      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她早早喝光了带来的水,四下不见淡水,采摘一些树叶,放在口中咀嚼,唇齿间尽是辛辣咸苦的味道,忙吐到地上。拍了拍肚子,却有东西硌着,她一摸,原来是那个毒药瓶子,一路跌跌撞撞,竟然完好无损,丹荑心想,我竟然还是要用到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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