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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摩卡小姐回忆录》-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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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钳制了。”
“是的,我被钳制了。被钳制了手脚,被钳制了想要以各种手段尝试出逃的心——简小姐,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失败了无论是死亡还是受难,失去性命、被折磨的只会是我一个人,反抗本就会带来代价,这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我的哥哥在这里,从小到大,我的哥哥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在我父母诡异的婚姻中,我们两个曾长久地抱团取暖,他做到了一个哥哥该做的,一直都有做到。”摩卡小姐平静的眼睛看着我:“所以,我没有办法让他因我而受难。我确信,我的哥哥也是。”
我有些沉默。
在我所倾听过的故事中,有很多人家庭关系极差,与手足不睦。他们逆着世俗眼光,破裂地不相往来,反而换来了双方不同程度的解放。
我常会说,有时候看似不好的选择,可能会让局中人都获得一小点难得的幸福。
现在,在摩卡小姐这个故事中,这句话得到了翻转。
和谐的手足关系,就此成为他们致命的弱点。
“你们良好的关系,成为暴徒胁迫你们的屠刀。”我很不忍。
摩卡小姐看着我,又好像没有在看着我,她只是在看正前方任何一个存在的客体。
“简小姐,我和我的哥哥是两个很相像的人,这种相像体现在方方面面,从信念,到性格。我能所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他能所想到的方法,我也能想到。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相信对方口中的任何一句恶语是真的,根本没有办法相信对方任何一个仿佛意图伤害的动作是真的恶行……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看到的是彼此心中最真实的声音。谁也没办法放下彼此,相信谎言的虚假,放任牺牲的个体,我们就此没有任何办法逃离,没有。”
黑暗淹没了心怀善意的人。
“在蔷薇会,有很多我不能告诉简小姐的事。蔷薇会在奥坎利的存在很特殊,它既是执行光明的人,亦是让白纸染上玷污的人,奥坎利政府对蔷薇会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能回收爱德生大帝曾赋予蔷薇会的特权,自然……没多少人管得了它们。”
如果蔷薇会越来越穷凶极恶,奥坎利政府有理由剿灭它们。可惜,除了狩猎这一制度存在,蔷薇会上下所言所行无可挑剔,他们对外表现一贯完美无缺。
有很多奥坎利民众甚至因蔷薇会充满被压迫才抗争的起源,分外宽容蔷薇会对审判扭曲的践行。他们无视那些因蔷薇会受难的人们,自认为这是光明注定相携的阴影,政治注定该有的牺牲。
在奥坎利,蔷薇会的声望高到令外国政府和势力难以想象。
奥坎利政府当然收拾不了它们,任何一个当局都没法违背群众的声音。
尤其是……
“当初奥坎利国民深受赫门之苦,由内而外腐烂的政府无能为力,是蔷薇会从受难者们的呼声中应运而生,卧薪尝胆,一次次奔赴,一次次握住呼救者的双手,最终托举起一个正在受难的国家,拯救了奥坎利国民。奥坎利历史上伟大的爱德生大帝因此而赋予它们无与伦比的特权,所有人都没有异议。”这个国家的经历,最终造就了内部奇异的政治格局,造就了蔷薇会被捧为奥坎利任何一个当局都无法管理的地位。
反赫门组织的标签,始终在它们的会徽之上熠熠生辉。
摩卡小姐在很久的沉默之后,向我说。
“简小姐,这是一个盛大的腐烂。”
所有人,都途经在它腐烂的路上,只能惊叹。
那天摩卡小姐说到这,便像是想明白什么,不打算再说下去。她乌黑的眼睛看着我,真正看着我,问,简小姐,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存在吗?
我顺着她的话问。
“为什么?”
“因为我的哥哥,曾是光顾你的客人,他曾在应激状态之下,无意当中烧光了你的房子。前不久,他在回国探亲的路上,极其偶然地遇见了你,知道了这件事。不知简小姐记不记得?”
“……我记得,他向我致歉,补给了我一张支票。”
“那张支票,是我们沉沦黑暗的象征。我们所能支配的一切财富,一切自由,都是我们甘于罪恶的铁证。”
“……请不要这么说,摩卡小姐。你们只是,无可奈何。”
“是吗?简小姐,你不知道的东西太多。”
摩卡小姐轻轻一笑。
“我曾问自己,父亲并不妥帖的词汇我是否能原谅,为此我长久地注视他,发现致使他如此轻率地用词起源,就是他与我妈妈可悲的婚姻,他们两人的无法谅解。后来我又问自己,就此甘愿成为李清莱众多情人中的一人,成为她情人中所谓的‘伴侣’,享受她赋予我区别于其他被狩猎者的特权,我能否原谅自己未做到年少时奉行的信念——”
她从我对面起身。
“我不原谅。”
一边说着,一边摩卡小姐点点头。
“对了,李清莱是她的红兰名字,用来给简小姐叙述故事的假名,我取的。”
说完,她围上围巾,转身离开。
风雪从她打开的门中吹来,号哭般的凛冽展现一角,转眼被摩卡小姐关在门外。
我坐在原地久久不动,凝望着客厅窗外的大雪,良久。我说:
“这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