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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查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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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酷夏,街道上的百姓寥寥无几。
云裳站在一座府邸门前,神色恍惚。
这座宅院俨然许久未有人住,朱门破败,写着吴家宅院的那块牌匾摇摇欲坠,上头结满了蜘蛛网。
玉奴担忧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这儿......”云裳晃了晃神,终是寻回了一丝理智,低头喃喃,“怎么会这样?”
“小姐......”
云裳回头:“玉奴,你去查查,这座府邸以前是何人居住。”
从小厮那儿听说了云裳行踪的徐嬷嬷匆匆赶来,回道:“小姐,这是吴兼吴大夫的府邸。”
云裳听得心头一震,忙问:“那吴大夫现在身在何处?”
徐嬷嬷见云裳举止怪异,以为她是痛失双亲,近日忧思成疾,方做出这等诧异之事,倒也没往别处想,应道:“听说到皇城探亲去了,走了两年,这府邸也就荒废了。”
两年。
云裳当下身子就软了。
玉奴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
“小姐......”
徐嬷嬷亦是一脸担忧:“外面天热,小姐还是快些回府罢,莫要在外头逗留了。玉奴,你去找个大夫。”
云裳摆摆手:“不必了,我无妨。嬷嬷,您可知吴大夫今年贵庚。”
吴大夫医术高超,在影石城德高望重。
云裳父母亲尚在人世时,尤其看重吴大夫,家中但凡有人生了病,都是请他前去医治。
徐嬷嬷对吴大夫颇有印象,仔细回想了一番:“吴大夫今年贵庚老奴不知道,不过老奴前些日子见到了吴大夫的侄子,听他提起,吴大夫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小姐到此处找他,可是有事想问?您很少出门,对外头之事不了解。若是有疾,以后找城东的王大夫。”
云裳蓦然抬头:“过几日就要回来了?”
徐嬷嬷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是啊,小姐怎么了?”
吴大夫走了两年,如果这个月就回到影石城。
云裳在心里推算了下日子。
若她做的不是梦,那如同记忆中的那般,吴兼离开影石城两年就回来了,而他回到影石城后不久,穆司逸也跟着来了。
如果一切是真的,距离穆司逸来到这个,仅剩三个月的时间。
若真有此人,她断然不能让往事重演。
云裳静了静心,道:“嬷嬷,玉奴,我们回府。”
*
回到府中,云裳做了两件事,一是差玉奴去查探吴大夫的家底,二则细细捋了一遍前因后果。
据徐嬷嬷所说,半年前,她爹娘,即影石族上任族长和族长夫人遵循祖令,祭天跳火身亡后,她悲痛欲绝,在半个月前和表姐云韵在湖边散步时,不小心落入湖中,生了一场大病,三天两头昏睡。
尤其是近几日,病情加重,经常说胡话。
云裳听了之后坐立难安。
这些事情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而她如今要做的,便是找个法子证实以后的事情会不会成真。
两日后,她精神转佳,与徐嬷嬷闲聊。
徐嬷嬷说着,便谈到了城中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怪事。
“小姐,还真的有这么一件事,城西的李木匠前天夜里死了。要说死了个人,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怪就怪在李木匠的死法十分诡异。”
徐嬷嬷话音刚落,云裳嘴里的话便脱口而出:“是不是他的尸首被分成了十八块,块块大小相同,头颅消失,大腿上还刻了几个字?”
徐嬷嬷听得瞠目结舌:“小姐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尸首被分成十八块却有此事,大腿上有没有刻字,老奴就不知道了。”
怪了,小姐这两天没出过门啊,怎么会知道这事?是哪个嘴杂的在背后乱嚼舌根?
闻言,云裳默声。
徐嬷嬷以为把人吓着了,忙道:“小姐从小就怕这些事情,以后莫要再听了。”
云裳轻声叹了口气。
若李木匠的死因与她知道的分毫不差,那死因,想必和梦中的也没有区别。
他们影石族原本是一个小部落,因为人口稀少,在战乱中降服于苍梧国。世代以伐木凿石和养家禽为生,向苍梧国缴税。
因为是一个游民部落,影石族的男人大都长得高大威猛,骁勇善战,不甘屈于他人之下,受到皇帝忌惮,六十年前,朝廷下令让他们定居此处,且世代不能轻易离开。
影石族崇尚巫蛊之术,以火葬为荣。对于他们来说,其他死法都是侮辱,尤其是千刀万剐而死。几十年来,李木匠是第一个被人分尸的,这件事轰动了一段时间。
而找出凶手的人,是一个叫顾闫的少年。
苍梧国皇族定居在北冥城,犯了事的官员大多被贬到影石城,视情况重新重用或者减轻刑罚。
顾闫一家也是被贬到这儿的,她与穆司逸成亲后偶然听说,顾闫的亲姐姐原本是皇妃,因为在后宫得罪了人,顾氏一家全部受到牵连,被贬到此处。
穆家和顾家是表亲,她第一次见到顾闫时,他已为当朝宰相。十七岁高中状元,二十岁成为当朝宰相,这个天赋异禀、位高权重的少年在苍梧国名声十分响亮。
比起穆司逸区区的知府一职,职位可高多了。
*
吴兼的家底很快便查到了,云家的暗探颇有些手腕,连吴兼在北冥城的事情都查出来了,与云裳所了解的分毫不差。
知道了底细,云裳把徐嬷嬷叫入房中,商议婚事。
徐嬷嬷听了大吃一惊:“小姐才九岁,怎么就想定下婚事了?”
云裳语气平静:“父母亲临走前,再三嘱咐让我不要接任族长之位。一年丧期将过,若是在此之前没有定下婚事,就只能按族例接任族长之位了。”
徐嬷嬷听罢,皱眉深思:“可是,小姐若想成亲,便只能找外族人了。”
云裳淡淡一笑:“外族人也没什么,影石族那些外姓人家,虽说身上带罪,可在苍梧国,是有一定地位的,也不定是他们自己犯了事,有些平白受到牵连。未来,还是有可能洗刷冤屈的。”
徐嬷嬷默然不语,面色不怎么好看。
云裳见了,上前拉住她的手,软声软语道:“嬷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也不忍心看着我受苦吧?族长之位,就算我有心想坐,也不定能坐稳,毕竟还有一大堆人盯着呢。”
徐嬷嬷神情微动,半响后,无奈叹了口气:“也罢,我答应过老爷和夫人,要护小姐一世周全。既然小姐有此意,那老奴也不能多说什么。不过选的人,一定要是个身家较为清白的。”
云裳道:“这些事情,就劳烦嬷嬷帮我去张罗了。”
她就知道,嬷嬷不会拒绝的,上一世便是如此,嬷嬷事事都依着她,可惜她最终因为自私,害得嬷嬷尸骨无存。
念及往事,云裳心里仍在隐隐作疼。
除了阿爹阿娘,最疼她的就是徐嬷嬷了。
“小姐记着注意身子,莫要伤神过度。”
哎......
徐嬷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族长之位,不要也罢。
当年夫人嫁给老爷时,是何等的风光,这城中所有妇人和未出阁的小姐都十分称羡,可到头来,还不是被那些死板的族令害得丢了性命。这影石族族长,不过是人前一时风光,与其去争取这短暂的荣华,还不如安稳平淡度过一生。
望着眼前稚气未退的云裳,徐嬷嬷突然就释怀了,道:“族长我们不当了。至于婚事,我定会为小姐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云裳点头,松了口气。
*
大抵是醒前那场噩梦太过于惨烈,云裳寝食难安,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便拉着玉奴去了街上。
这个时辰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大多商铺还没开门。
云裳唤了个小厮带路,很快便找到了顾闫的肉铺。
他已经在摊位旁了,正挥刀切肉。身姿消瘦,力气却大得很。
云裳远远地看着,都能听到砰砰砰的切肉声。
云裳瞧着瞧着,就不禁入了神。
她第一次见到顾闫的时候,他已为当朝宰相,而她已是穆司逸之妻,尊卑有别,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时是他的二十岁生辰,他不像现在这般瘦弱,身材高挑,容貌俊朗,面容清冷,浑身散发着一股贵气。他周旋于各个宾客之间,面对别人的阿谀奉承,全都是一笑置之。眉眼虽带笑,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玉奴瞧了半天,才看出一点端倪,奇道:“小姐,你一大早的拉着奴婢出来,不会是为了看人家卖猪肉吧?”
云裳伸手指了指顾闫:“玉奴,你觉得那个少年如何?”
玉奴粗略瞥了眼,嫌弃道:“比姑娘家还瘦,一块木头都抬不起来。难怪只能在这儿卖猪肉。”
云裳不予置否:“瘦倒是没什么关系,脑袋灵光就行。”
何止脑袋灵光,顾闫可是苍梧国未来第一个二十岁就当上宰相的人。她记得上一世知道父亲留下的那纸定亲婚约后,也偷偷到肉铺看了顾闫两次,当时觉得这人长得弱不禁风的,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
谁知道,竟是看走眼了。
顾家被贬多年,力单势薄,顾闫却能凭借一己之力当上宰相,可见是个才高八斗之人。并且没有任何风流韵事,宠爱妻子,品性之高不言而喻。
放眼整个苍梧国,没有哪个男子能和顾闫相提并论。
她的夫婿,就应该是这种才德兼备之人,而不是穆司逸那种徒有其表的伪君子。
而且,再过几年,皇帝觉得影石族会威胁自己的皇位,欲除之而后快,如果能够嫁给顾闫,他到时候是宰相,能够帮忙从旁劝说皇帝,兴许就能免了影石族的祸端,保住族人的性命。
想到这儿,云裳不由得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为何偏偏就选了穆司逸呢。
明明阿爹阿娘帮她选的人,是顾闫啊。
“一个卖猪肉的,小姐还能看出来脑袋灵不灵光。”
“玉奴,你不懂。”
顾闫把早上入的猪肉全都分解好了,摆在摊位上,依稀听到后面有交谈声,他的耳力极好,这一会猪肉铺上只有他一个人,对方似乎在谈论他,手便渐渐慢下来。
云裳接着道:“这个人以后,是人中龙凤。几年之后,大富大贵。”
“他?”玉奴道,“就一个卖猪肉的?”
顾闫寻着声音回头,四目交错,云裳突然就愣住了。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拉着玉奴的手,飞快跑开。
顾闫望着那远去的粉色小背影,目光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