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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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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嫁给了一个大官,虽然那官人对她百般爱护,可他们的夫妻感情却平淡如水,成亲的第二年,腹中胎儿落地。
孩子落地后,她睡了一个时辰,终于醒了过来。生产折腾掉了她半条命,身子虚弱无力,目光涣散,贴身丫鬟玉奴在一旁高兴得合不拢嘴。
“夫人,您生了一个公子。老爷他十分高兴,说要好好嘉奖夫人。”
听到嘉奖二字,云裳面无波澜。
玉奴还在笑:“小公子长得十分可人,和夫人像极了。”
再次听到公子两字,云裳平淡的面容总算有了点异样,她侧头看了眼,却发现床上并没有孩子。
她靠着床头,吃力地吐出一句话:“孩子呢?”
“孩子?”玉奴终于从高兴中缓过神来,“稳婆说孩子放在夫人身边不吉利,刚刚被老爷抱走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撞开。
一股冷风灌进来,云裳吸了口凉气,感觉身子更冷了。
她身子一向很好,自从害喜后,不知为何,一日不如一日。
她缩了缩脖子,目光清明。
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她抬眼望过去,虎背熊腰的陈大力正色咪咪地望着自己,嘴边还流着哈喇子。
这陈大力以前是个木匠,面相猥琐,脸上长了好几颗红豆般大的痣,因为手脚不干净,被他的师父扫地出门,又因为好吃懒做,做了乞丐。
云裳认得他,是因为这陈大力以前得罪过她,被身边的家丁暴打了几次。而且他长得丑,让人过目难忘。
云裳皱下眉头,张了张嘴,想把人呵走,浑身却没有一点儿力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玉奴挡在她面前,神色警惕,高喝出声:“大胆,夫人的闺房你也敢擅自闯入?来人,把这无礼的登徒子拉出去斩了。”
屋外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玉奴这才惊觉不对劲,高喊:“来人?人呢,都去哪了?”
“人?”陈大力扭头把门关上,猥琐地笑了笑,“夫人,是老爷特意派我来伺候您的,就算您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玉奴瞪着他:“你胡说什么?”
陈大力直言道:“我可没有胡说,夫人可是千金之躯,如果没有穆老爷的同意,我一个卑贱之人,又如何进得来呢?”
玉奴听罢,脸色惨白。
穆司逸是天兰县当任知府,颇有权势,府中戒备森严,平常人是进不来的。
只是一想到穆司逸在云裳生产之日做出这等事情,玉奴还是不敢置信。
她大声呵斥道:“你休要胡言乱语,老爷待夫人爱护有加,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
陈大力没有应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云裳,期待地搓了搓手,垂涎三尺。
天兰县第一美人,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夫人,今晚就得罪了。”
玉奴看出陈大力的意图,气得面色发青,怒目圆睁:“大胆!今天你若是敢动夫人一根汗毛,我影石族所有族人,必定让你五马分尸。”
府中上上下下都被打点好了,陈大力怎么可能会怕这番言语威胁,口出狂言:“我陈大力这辈子受人冷眼,能与影石族第一美人共度良宵,做天兰县最快活的男人,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何况,如今天兰县是穆大人说了算,夫人也不是影石族的少族长,真当以为,影石族会为了一个弃子,得罪穆大人吗?”
云裳面色清冷,即便如今处于劣势,面色也没有一丝改变。
她冷冷问道:“果真是穆司逸让你来的?”
陈大力停住脚步。
云裳虽然长得娇小,可是容貌清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常年如寒冰,深不可测。
就算现在没有一点反抗之力,也不会让人敢轻视一分一毫。
陈大力不知怎的,生了惬意。
他顿了好一会,点头笑:“确是如此,怎么,夫人不相信吗?”
可惜了,白长了一副这么美的皮囊骨,却不懂得伺候人,得罪了穆知府。
云裳勾唇冷笑。
怎会不信,穆司逸表面温和,与她相敬如宾,人人都说,穆司逸爱她,他们两个是天作之合。
只有她知道,穆司逸从头到尾喜欢的,不过是她影石族前任少族长的地位。
七年前,他到影石族任职不过半个月,就下聘迎亲。起初,她拒绝了这门亲事,没想到穆司逸没有放弃,一坚持,就是五年。
她以前瞧不起穆司逸,不过最终还是被感动到了,加上影石族发生了变故,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没想到成亲之后,穆司逸就变了个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这两年来,她听得最多的一句,便是。
“云裳,你自认出生高贵,享受万般好处,瞧不起我,对我不理不睬。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看看,我穆司逸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以前她听了,从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穆司逸说到做到,还如此狠辣,在她生产之日,派了个乞丐来羞辱她。
不过这不就是穆司逸吗?
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娶她是为了收服影石城,平步青云。如今目的达到,就迫不及待地要报复她了。
这般想着,云裳内心一阵翻江闹海,没有撑住,吐了口血。
鲜艳的血迹在床上慢慢散开,红得刺眼。
玉奴惊呼一声:“夫人!”
□□断断续续有热流涌出,云裳抓着玉奴的手,良久,才艰难地说出话来:“玉奴,爹娘去后,你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我待你如妹妹。若是我去了,你切莫管我,务必要护自己周全。”
玉奴从小和云裳一起长大,主仆俩颇有默契,听完这番话,便知道云裳在想什么了。
她握着云裳的手,直摇头:“夫人,都是这登徒子在胡言乱语,老爷他不是那种人,您莫要想不开。”
说着,玉奴的余光瞥到了血,定睛一看,半张床单都染红了。
她面色大变,牙床直颤:“夫…夫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大夫已经来过了,一个半时辰前,夫人血崩的时候,就控制住了。
现在怎么会……
云裳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玉奴的脸庞在她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终是没有撑过去,倒了下去。
*
不远处的假山后。
管家吴兼竖耳听屋里的动静,没什么声了,扭过头,小心翼翼地望了面前的人一眼,欲言又止:“老爷,您真的打算把夫人……”
穆司逸面无表情地望了望怀中尚未睁眼,皱巴巴的孩子一眼,轻笑了声:“影石族有个习俗,女人产子之日逝去,可祝夫婿和孩子平步青云,享尽荣华富贵。”
吴兼听着这话,面露惊恐之色,很快,恢复如常,弯腰陪笑了声:“老爷说的是。”
一边应着,一边抹额头上的冷汗:“老爷,公子刚出生,受不了这外面的风寒,我把他带去奶娘那儿吧。”
这儿,实在是不吉利。
就在此时,屋里再次传来了动静,是玉奴的尖叫声。
紧接着,是一阵悲拗的哭声。
吴兼听着心里一震,抬头,望向穆司逸。
穆司逸却是面无表情。
此时,襁褓中的婴儿突然放声大哭。
穆司逸皱眉,把孩子递给吴兼:“把他带到奶娘那儿吧。”
吴兼接过孩子,侧头往房中的方向看去:“那夫人……”
穆司逸沉默片刻,道:“半柱香后,再差人过去收拾吧。”
落下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哭喊声此起彼伏,吴兼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
他晃了晃怀里的娃娃,焦急地安抚道:“我的小祖宗,别哭了,别哭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正值夏日,天气闷热。
“小姐姐往日不嗜睡,今日都晌午了,怎么还没醒?是不是出事了?玉奴,你赶紧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玉奴轻声应道:“嬷嬷不必担心,小姐昨晚念及族长和夫人,伤神过度,卯时才歇下,这才睡晚了。”
嬷嬷默声,良久,叹了口气:“也是苦了小姐了。既如此,就让小姐多睡些。这天气,着实闷得紧,我去厨房看看,羹食做好了没有,等小姐醒了,便能吃了。”
云裳顺着寝屋外那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醒了过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睁不开,一时没注意,撞了床头,她忍不住叫了声。
玉奴寻声跑进屋:“小姐,您醒了?”
声音带着点儿奶气。
云裳瞬间就醒了,猛然睁眼。
玉奴被吓了一大跳:“小…小姐,你怎么了?”
云裳目光渐渐聚焦,看清了面前的人儿,不过才七八岁大,脸蛋圆嘟嘟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云裳有点茫然:“玉奴?”
玉奴到一旁倒茶:“小姐,您可算醒了,再不醒,嬷嬷都要急坏了。”
云裳低头望了望,宛若刚出锅的馒头般白白嫩嫩的双手,以及短小的双腿,就长在她的身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才巴掌大。
“玉奴,我这是……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是死了吗?
在李大力欲行不轨的时候,咬舌自尽了。
玉奴把茶递给她:“小姐,您是不是又睡糊涂了?这是您的闺房啊。”
云裳用力捏了一把手臂,疼得她龇牙咧嘴。
细皮嫩肉的手臂,瞬间就红了。
玉奴吓得把茶放下,拉住她的手:“小姐,您可别想不开啊。”
云裳抬头,环视着屋里的摆设,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刚刚那痛意是真的,难不成她在做梦。
可是梦里的一切,为何如此真实?
“小姐,小姐?”
云裳缓过神来,迅速穿好鞋子,往外走。
玉奴跟在后面焦灼地叫喊:“小姐,您去哪儿?”
云裳急匆匆地跑了一会,最后在厨房的小院里停下,茫然地望着周边的景物。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想知道,梦里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她又不知道如何去证实。
“小姐,您走慢点,要是摔着了,徐嬷嬷定又罚我。”玉奴终于跟了上来,气喘吁吁。
云裳回头,看着玉奴,不确定地叫了声:“玉奴,真的是你?”
玉奴愣住:“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睡了一觉,小姐就像傻了一样。
云裳总算是缓过神来了,焦灼道:“你差人备顶轿子,我要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