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其不芳》香浸胭脂

5、约会

　　“这件衣服你穿一定好看。”杜先生手指一件电蓝水渍纹缎旗袍，袖子短的几乎没有，略长过膝盖的下摆镶着夺目的水钻，在藏青绒布的背景衬托下更加妖气逼人。

　　“不，不用了，我也没有用得上这么漂亮的衣服的地方。”裴采感到很无力，说是要买琵琶，他却先带她来了一家时装店。

　　杜先生笑着说：“这是按你的身量定做的衣服，你不要它就要留在这里吃灰了。好了，快去换上，我看看你穿上怎么样。”

　　裴采因为震惊而步伐僵硬的抱着那件旗袍走进了试衣间，他认真的？难道杜先生对自己……裴采怎么也找不到另一个能解释杜先生行为的理由，她也不敢确定他是在追求自己，她没有被人追求过的经历来比较判定，这种情况该怎么做才好？按她所受的教育，她应该斩钉截铁的拒绝这昂贵的礼物，可现在她处于被支配的地位，拒绝显得很不识抬举。她换上新衣服，料子滑滑的，很凉，给她朴素的身躯围上美丽的珠辉，那件她有的最好的素色长裙在角落自惭形秽。

　　她尽量自如的走出试衣间，伸展开秀美的脖颈，控制住脸红低头的自然反应，她不想露出窘态。

　　“很适合你，你应该多穿点鲜亮的衣服，不要浪费了青春。”他抚着下巴 ，真诚的说道。

　　“谢谢先生夸奖了。”裴采没有夸张地表达谢意，抵抗他的一掷千金，她只有
　　不卑不亢这最后一件武器。

　　之后杜先生用配合新旗袍的理由又给她添了一双淡黄色缎带凉鞋，一串珍珠项链，那家珠宝店的柜台小姐服务态度很好，笑眯眯的，“两位来挑什么啊。”

　　裴采强作镇定，目光在熠熠生光的珠宝上流连。精巧的玻璃柜子，富有艺术感的摆放，各色宝石争奇斗艳，闪光交织成一片彩色云霞。裴采没有进过这种高档的珠宝店，更没有想过这里的珠宝有一件要属于自己。

　　“如果看戒指的话是在那边，可以选宝石定制。”

　　他们现在被看做一对恋人？

　　“不是的，谢谢了。”裴采有些羞恼，这么一来她就不好拒绝杜先生的礼物，来这里的女孩子应该娇气的要男朋友为自己买东西吧？裴采不自觉的就带入了女方的角色，轻易放弃了抵抗，她要表现的不让杜先生丢脸才行。

　　“你看这对耳环怎么样？”杜先生用中指指节扣扣玻璃下方的翡翠耳环，洋式的设计，银镶边在上方环成蛇型，会轻巧的衔住女子的耳垂，翡翠蛋面闪出诱惑的光泽。

　　“嗯，我觉得翡翠戴起来太显老了。”裴采其实觉得那对耳环非常好看，但那块翡翠一定很贵。

　　杜先生沉吟着缓缓踱步，又站定在一只胸针前：“这个呢？”

　　柜台小姐连忙上前：“先生眼光真好，这里面镶的珍珠可是来头不小，据传是英国一位王妃戴过的，胸针是纯金丝，打成百合花样式，象征永远纯洁。”

　　她的眼睛快被金子晃花了，迷糊的想，
　　明国的销售就这么现代化了吗。杜先生好像一直在挑很贵很贵的饰品，裴采隐隐察觉到一丝炫耀，像孔雀骄傲的展示自己斑斓的尾羽。

　　最后裴采挑了那串珍珠项链，珍珠的大小不规则，松散的被一条软银链串起，最大的那颗是黑色的，在正中间，形状像欲滴的水。

　　走出珠宝店时，柜台小姐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裴采有点飘飘然。

　　选琵琶的过程很简单，一位秃顶老先生做的向导，领他们看了十几把琵琶，裴采也听不出音色上的细微差别，就随便指了一把，看秃顶先生赞许的眼神，她选的还不错。紫檀木的，很沉，背部没有任何装饰，裴采以前的琵琶都幼稚的有描花绣凤，裴采感觉自己少年宫学习的技术配不上这把典雅的琵琶。

　　两个人出了乐行，并排走在街上，黄昏的暖光斜斜地越过梧桐照在他们身上，裴采抬头，凝视着被日光穿透的半透明的黄绿树叶，视线收回时经过了一旁的杜若，光斑浮动变幻在他平静的暗色的脸上。穿着不菲的旗袍，同时迈出同一边的腿，她觉得自己与杜若现在有一点般配了。

　　坐上电车，两人默默无话，但在初秋的魔力下，这份安静也别有美妙之处。天色在偶尔的对话中悄悄溜过去了，裴采望向窗外亮起的霓虹灯，灯火与杜先生的眼睛重叠在了一起，像夕阳里飞舞的萤火虫，他在看她。

　　……………………

　　开门的是王妈，看见裴采穿戴华贵，杜先生给她抱着琵琶，王妈好像没什么反应，一眼都没有多看。

　　裴采感觉到强烈的耻辱。杜先生倒神色如常。

　　用过晚饭后，杜先生叫她弹一曲，裴采
　　选的是那首著名的《春江花月夜》，这也是她最拿手曲子，杜先生很高兴：

　　“看来琵琶买的是对了，我不懂音乐，可裴小姐这一曲，如听仙乐啊。”

　　裴采的技巧只在一个班里算得上不错，虽然这曲子她拿手，可也担不起杜先生的赞誉，他是真的不懂音乐，裴采感觉庆幸。而且他称她为裴小姐，是因为他给予她一种新的身份，还是他对她一种猜测？

　　但他看起来那么放松，她的安全好像不用担心了。

　　小番眼睛红红的，咬牙切齿的瞪她，熄灯后还在那抽泣了一会，不过很快又鼾声如雷了。

　　裴采可睡不着。

　　她回味着今天的一切，一开始明明紧张极了，后来却很自如，倒不是有多快乐，那应该称之为一种陶醉，那边的世界打开了一道门缝，她窥见鲜花美玉，云雾飘渺，异香袭来，恍若神仙之境，她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进入那个不一样的社会了。或者说，她已经不能拒绝前进了，她今天有过很多次机会拒绝，但她没有。她想不到她转变的这么自然，好像她一直以来就是这般，现在她前所未有的安心，深信自己握住了通向安全和幸福的钥匙。深陷是一步一步的，只怪陷阱设置的太巧妙了，她只是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走完了堕落全部的路。

　　裴采搂住那串珍珠项链，贪心地看了又看，她以为珍珠项链都是那种圆润紧凑的，似婴孩的牙齿，她还是见识太少了。想到杜先生在店里的神气，她感觉这个人非常可爱，长的也是那么俊美，真是的，她以前怎么一直压抑着这个想法呢，他确实拥有着她见过最美最深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