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容情》空山春静夜

64、第 64 章

　　工作还是要继续的，吴天到车间各个部门巡视，督导品质管理，希望手里的货能早一点出，以便早日收到款子早日度过难关！正昊国际的货已经退回来了，工厂帐上已没有多少的周转资金，吴天依然睡不好觉，常常感觉腰酸头疼。
　　吴天在办公室来回渡步。
　　“李总，听阿玲说还有几个颜色的毛料你不发货了？”吴天终于拿起电话还是打给东进毛纺厂的李总。
　　“我也想给你发呀，你欠我八十多万到现在一分都没给，你来我公司看看，现在是有了羊毛没钱纺成纱呀老板！”李总那浓重的广东普通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趣？
　　“李总，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我吴天的为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以前什么时候欠过你钱啊是不是？”吴天开始打感情牌了。“再宽限几天时间等我手里这批货出了第一个安排给你怎么样？”
　　“不行啊，我老婆会打我的。”李总是那种马大哈，公司的事基本上都是他老婆在打理，他这个人就一天到晚四处转转悠悠，美其名曰是在维护客户关系，实际是个爱喝花酒的妻管严。
　　“只知道李总风趣却不知你还是个挺尊重女性的绅士啊！”吴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有这么一个钱多又能干的老婆，夫复何求啊！对了，莫非上次你脸上那伤还真是你老婆留下的记号？”
　　“还以为我骗你咩！哎，入赘女婿不好当啊！”李总自己也笑了起来，“看她那半吨重的身子一个巴掌拍下来，我打不过呀兄弟！”
　　李总是个特搞笑的人，说话也特夸张，没什么心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真觉得他像个小孩子没头没脑的，但他活得逍遥自在从不知伤神费力是何物，这一点确实让很多人羡慕。上回吴天途经东莞和他一起吃饭，他见面就说脸上的伤是老婆打的，吴天当时还以为他开玩笑。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呗。”吴天和他开心的聊起了天，“对了，过几天我要去深圳签几份合同，正好途经你那里，到时候一起吃个便饭，我请你。”
　　“到了我的地盘要你请不是打我耳光了嘛。你来的时候给我电话。”李总接着问道，“对了吴总，上次那批货的成份怎么说？”
　　“没事，5%的误差率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客户加单，就差你手里那几个颜色清货。”吴天聊了这么久终于开始谈到点子上去了，“我就说嘛，那家客户一直用你公司的毛料从来没出过问题，这次也不可能有事情啊对吧。”
　　“哎呀吴大老板，上回吓死我老李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总开心得不得了，“神仙也做不到百分百呀是不是？”
　　“所以我都没给你打电话呀。”吴天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笑道，“李总，都说你老奸巨滑生意场上只认钱不认人，在毛衫这个行业同行们都笑你早已是扬名立万够资格立个牌坊，你说有没有这事啊？”
　　“胡说，你们这些人啊，就上次老叶开玩笑的说了一次你们就添油加醋的东讲西传，讲我坏话呢？”李总嘴上在说心里却在乐，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没有没有，都是玩笑，别当真啊。”吴天继续讲道，“我们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呢也真不大，就前几天我和老叶老陈几个在一起喝茶聊到你，你就是我们圈里的娱乐明星啊哈哈。但说实话，我们之间我觉得你李大老板还是个爽快人，我们也互相支持了这么多年，都挺不容易的，”
　　吴天不愧是个商人，有褒有贬弄得李总一愣一愣的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呀，傻人有傻福，他“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婆，丝光羊毛这一块他们俩口子是把它做得风风火火在行业里算得上是龙头企业了，何况他们公司已打好了色板，吴天想另择它家不但没钱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呀，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谋策略看李总上当不上当了。
　　都说生意人其实没几句真话，都是坑蒙拐骗？
　　其实这个说法不对，在我看来这只是谋略，用什么办法能快速的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这就关系到口才，口才是一门艺术啊！公司一切都顺的时候这并不是拐骗，而现在吴天已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蒙蒙人傻钱多的李老板了。
　　“嘿嘿还是兄弟你了解我，你那毛料已经做好了，颜色也只有你在用，我留着就成垃圾了。”李总洋洋得意，“那行，明天我派车送过去。”
　　“好嘞，那谢了啊！”吴天不忘再加几句客套话，“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走走嘛，喝几杯！”
　　“最近我还有事，过几天吧。”李总也不忘最后再叮呤一句，“有钱了记得兄弟哦。”
　　挂上电话，吴天长舒一口气。这个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这批毛料是用在深圳丝路服饰下的订单上的，正昊国际出了问题，必然已跑路，要内地客户又跟不上货期，那后果真是无法预料。
　　可是，对于一个没钱的企业，问题迟早会接踵而至。
　　染厂已卡了吴天的棉纱，那儿不比李总，老板玩起了失踪，手下人就认准一点，资金不到位说什么也别想提货。扣子拉链是些小账目好解决，可眼前，曾经那些对吴天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前整小加工厂现在也开始了造反。
　　毛衫行业里有一条不成文同时也很难掌控的一个工序，就是再大的公司，他们的货在前整这一块都几乎或多或少都得外发给专们从事前整加工的小厂完成。前整两个工序，就是用机器织毛衣，比如一件普通的衣服最少有五片，两个袖子，一片前幅一片后幅加一个衣领，然后将织好的片缝盘成整件衣服。为什么要外发呢？比如吴天公司接了一款衣服两万件，这两万件前整工序两百个工人按正常做完得二十天，而后整两百人最多两天完事，所以后整的工人不可能一个月玩二十八天就干两天活吧？要是吴天这个月接了二十万件衣服那怎么办呢？所以前整只能外发（发给专门从事前整加工的外厂，就如一辆车那么多的零部件需要全球采购一样一样的）。有人问那何不前整多招些工人不就行了？不行，前整得两千人才够养活后整的两百人。毛衫分淡旺季，没谁夏天还穿件毛衣到处逛吧，淡季两千人没事做分分钟把厂给吃垮了。而前整加工厂就不用受后整人数的制约，十个工人二十个工人聚一伙立码就可开灶起火，淡季他们四处找单做，旺季他们牛气冲天，个个大厂都求着他们帮忙赶货。
　　“不好意思啊吴总，我接了别家的单，现在真没时间，要不等我忙完了手里这批货我立马打电话给你。”
　　“真对不起吴总，现在是旺季我们小厂就靠这几个月养家糊口哩，现在我手里这批货价格还算不错，下次吧，下次一定帮你赶几批。”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上批货还没完人家直接把毛料拉到我厂里真是无法拒绝。”
　　……
　　吴天肺都气炸了。
　　“这群白眼狼，淡季求爷爷告奶奶，现在一个个恩将仇报气死我了。”吴天骂道。
　　“也不能怪人家，旺季人家砸现金我们挂帐，就你也不乐意呀！”欧阳苏雅安慰道，“也别着急，办法总还是有的现在不还是有些合作商在支持我们吗？”
　　“我每进账了一点钱就给他们安排就是防止这事发生，没想到……”吴天无可奈何。
　　“还不够，现在我们欠了那么多钱，回款又这么慢，何时才是个头啊？”欧阳苏雅一时也束手无策了。
　　“李子强那混蛋卷走了两百多万，正昊和必燃那几百万，啊……啊……”
　　吴天又开始了剧烈的头痛！
　　屋漏偏逢连夜雨！
　　欧阳苏雅赶紧送吴天去医院，医生强烈要求吴天住院静养。
　　在医院才住了两天不到，陈厂长打来电话说工人正在罢工，吴天躺在病床上起身想回工厂，他叫欧阳苏雅去办理出院手续，任欧阳苏雅怎么劝都不行，她只得叫来了医生。
　　“你的病情发展得很快，这次必须得住院观察。”医生说道，“要保持一个乐观的心态啊小伙子，看来你的作息时间一定很紊乱，如果再不加以调整，以这样的发展速度，要不了多久就有可能转化为尿毒症，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欧阳苏雅听到医生的诉说，她全身开始了颤抖带着哭腔对吴天说道：
　　“天哥，就申请工厂破产了吧，都到了这个情况，即使能撑起来，你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一个月不到不见了几百万，莫非天要亡我吴天！”吴天一声呐喊。
　　看来工厂生存的机率不大了，体量大了，资金一断是个最棘手的问题。要以当年吴天那个干劲，可能这点挫败他会想方设法 ，要还是当年那个倔强的个性，他一定会咬紧牙关不顾一切的冲锋陷阵。可如今最主要的是这个身体的零件已疲惫不堪，即使心有余而力也不足啊！借钱，贷款？身体出了毛病，以后可能有一半的时间会和医院打交道，要万一还不上……吴天不敢再往下想。正如欧阳苏雅所说，即使自己再担心又能怎么办呢？
　　吴天闭上眼睛，欧阳苏雅起身说道：“你安心休息，让我去处理吧。”
　　刚进入工厂的大门，陈厂长一看到欧阳苏雅就慌忙说道：“欧助，员工工资没发，他们都在闹情绪，怎么办？”
　　欧阳苏雅走进办公室，有不少员工已坐在那儿等着。看到欧阳苏雅进来，原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音刹时停了下来。
　　“各位工友，大家辛苦了！‘伊尔山’感谢你们的付出。我知道你们的难处，现在请大家讲讲你们的要求，一会儿我保证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欧阳苏雅先开口了。
　　员工们经过一点时间的商量，派出了一个代表：“我们要求最迟明天下午发完所拖欠的工资，不然我们全体员工一定罢工到底，现在已超过大半个月了。”
　　“各位工友，明天真的办不到，实不相瞒，工厂最近资金出了点小问题，但吴总正在想办法，请各位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我保证，欠你们的血汗钱，一定会一分不少的给大家。以老板的为人，我想也值得你们信任吧！”
　　员工刹时炸开了锅：
　　“老板娘，不是我们不相信老板，这段时间经常有一群社会人员堵在门口问我们李经理的事情，今天中午他们还跑到车间来，说什么李经理把工厂的钱卷跑了，我们也是担心，然后最近很少见得到老板。但无论怎么样，我们大家都决定好了，如果明天不发工资，我们是不会上班的。”
　　看着大家激动的情绪，欧阳苏雅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对于这个工厂，他纵使有万分的不舍，但相对于吴天的身体来说，申请倒闭才是最好的出路，这一点她在路上就已拿定了主意，现在当她耐心的听完员工们的意见，她站了起来。
　　“各位，先来纠正一个问题，我不是老板娘，我也和大家一样是打工的，我的工作你们大家也都知道，我再重复一遍我是老板的助理。”欧阳苏雅慢条撕理的说道，“如今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再隐瞒大家什么，吴总现在生病了，这个是病历，他正在医院。刚刚我在医院趁他不注意我录了一段音，现在放给大家听听。”
　　欧阳苏雅拿出手机点开录音。
　　“怎么办？染厂那边卡着我们的原材料不发货，还有李总那儿说以后要现金才接我们的订单，可我们现在的资金……”欧阳苏雅的声音。
　　“我知道，李总给我打过电话了，天天在催款。如今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我这个病，看来……就按你说的，要么工厂就按宣布破产的方式来办吧！”吴天的声音。
　　“嗯……等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重来。”欧阳苏雅说道。
　　“可我最担心的还是员工的工资啊，他们都不容易，有的工友还是在‘伊尔山’刚成立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还等着钱养家糊口！”吴天说。
　　“那怎么办？我们账户上实在是没钱了，刚刚陈厂长打电话说工友们怎么也不肯上班！”欧阳苏雅说。
　　“我知道，你去和陈厂长说说，交待他把工友们都召集起来好好谈谈，我预算了一下，现在工厂有两万多件衣服待出货，减掉订金还能收八十多万，我已和客户谈好了现金出货，收到钱到时候供应商那边先不管，必须优先发放员工工资。”吴天说道。
　　欧阳苏雅到此关掉了录音，泪如泉涌。
　　“当我问他，你要全把钱发给大家了，你后续的医疗费用用什么来付？他说，如果不发，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的。”欧阳苏雅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如此坚强的女人这一刻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也开始嚎啕的哭了起来。
　　这一刻，办公室鸦雀无声，工友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无不动容，有的人也跟着流下了难过的泪水。这时，有几个女员工起身拍拍欧阳苏雅的肩膀以示安慰，有的给她递上纸巾。
　　刚刚那个带头说话的男工友突然站起来说道：
　　“老板待我们如何我心里有数，我上班。”
　　“去年我结婚，老板给我包了一个一千元钱的红包，我打工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方的老板，我上班。”
　　“我也上班。试问大家，你们在其它的工厂打工，你们生日的时候都可以去‘采蝶轩’免费领到生日蛋糕吗？”
　　这样的声音从开始三三两两的响应到后来如雨后春笋一样的大爆发，只见大家一个个的走出了办公室都回到了工作岗位，有的员工竟然说他不要工资，只希望老板能尽快好起来，他会在伊尔山继续跟着吴总干。
　　平凡的人们其实才是最可爱的人！欧阳苏雅深深的给大家鞠个躬，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这个难关总算是暂时度过了。
　　欧阳苏雅马上又赶回了医院，听到此，吴天也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幽幽说道：
　　“巾国不让须眉！唯有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欧阳苏雅素语浅笑。
　　“唯有你！”
　　吴天一句无心的话，又勾起了她那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