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容情》空山春静夜

63、第 63 章

　　痛，是头痛还是心痛早已傻傻分不清。车上的吴天一直强忍着没吱出一声，但他的双手已被自己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牙印。
　　一路狂奔，欧阳苏雅刚到医院停好车，一走出车门就急促的高喊：
　　“医生，医生……”
　　导医快步走过来，吴天几乎站都站不稳。医院工作人员一看这架式患者病得不轻，赶紧推来轮椅将吴天送到急诊室，欧阳苏雅去挂号。
　　“痛吗？”医生看着吴天的手臂问道。
　　吴天点点头。
　　“哪里不舒服？”
　　“头，麻烦你帮我先打一支止痛针。”
　　“好的，这个情况看来还是先止痛再作检查。”医生说道。
　　打完针十分钟后还是没有好转，欧阳苏雅急得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医生，痛还没好转怎么办？”
　　“那得打码啡。患者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好，去登记一下。”
　　欧阳苏雅在医院忙前忙后，这个时候，幸好身边还有一位这样真挚的朋友在无微不至的关怀着自己，这点却是吴天此时此刻心里唯一倍感温暖的地方。
　　码啡果然有用，痛很快就止住了，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血常规，CT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化验检查。现在的医生真好当，什么问题都靠那些冰冷的仪器得出结论！吴天躺在病床上等结果，可他此时此刻的内心依然不能平复。
　　“我总感觉是正昊不想收货在阴我们。”吴天有气无力的说道，“看来，美国的金融风爆已席卷全球，这后果已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问题是按合同的最低标准也确实已超标了2%，就是人家想阴我们也没办法啊！还有他们若真不想收货，即使成份没问题也一样会找其它的理由。”欧阳苏雅一脸的愁容。
　　“毛衫这个行业本来就存在很多的弊端……啊……”吴天的头痛又开始了，“什么他妈的手感，什么丝光处理不达标，混蛋……啊……”吴天一开始激动头上的青筋就开始鼓起来，实在忍不住疼痛终于开始了呻吟。
　　“现在别想这么多了好不好？”看着眼前的吴在，欧阳苏雅已欲哭无泪。
　　正在这时，白衣天使走入了病房。
　　“吴天吗？”医生问道。
　　吴天点点头，欧阳苏雅站了起来。
　　“谁是家属？请到我办公室走一趟。”医生说道。
　　“没有家属，什么结果你直接告诉我。”吴天是乎预感到了什么。
　　医生看了看吴天再看了看欧阳苏雅：“高血压，贫血，肌酐超标，从种种检查结果初步诊断，慢性肾衰竭。”
　　突如晴天一声霹雳！
　　吴天死死的盯着医生一刻也不曾移动，那眼神几乎可以杀人！
　　欧阳苏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在那里，几秒钟过后几乎失声的高喊了起来：“医生，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拿错了病历单麻烦你再仔细看看好不好？”欧阳苏雅的声音颤抖，几乎在用衰求的口吻摇着医生的手臂不停的问。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各项指标看来目前属于中期，继续留院观察。”医生见多了这样的情景可能早已习惯，说起话来依然是面无表情却又不容质疑，“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检查？以后要注意休息和饮食。不要熬夜，特别不可饮酒，少喝点水。 ” 医生边看检测报告边说道，“我先开些药给你，以后要常来检查。”
　　“胡说，你胡说，”欧阳苏雅对着医生大吼，“庸医，都是庸医！天哥，我们走，我们换一家医院。”
　　说完欧阳苏雅就开始去扶早已愣在那儿的吴天，只见他双目呆滞，一动不动。
　　吴天已没有了魂！
　　“你是患者家属吧？不要激动，不要影响了患者的情绪。你出来到我办公室，要注意的事项我给你详细的讲一下。”医生说道。
　　欧阳苏雅步履蹒跚面无表情的跟在医生背后。
　　抚着脸，一手的泪。
　　“患者头痛有多久了？”
　　“半年。”
　　“为什么这么晚才检查？”
　　……
　　走出医院，吴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偶尔摇摇头，偶尔呵呵的几声冷笑却不知他到底在笑什么？突然，他停下脚步，望着天空惨笑，惨笑那灿烂的阳光惨笑那命运的无情与捉弄。从前，来来去去，不曾留下一丝伤感。遥想当年，意气风发，那披荆宰刺的荣光还在绽放，可如今，只是一个眨眼之间，那绽放的生命即将划上休止符，那激腾澎湃的青春即将陨落埋葬！
　　这惊魂心碎的噩耗，我想在任何一个即使再勇敢再坚强的男人面前都无法再勇敢再坚强了吧！
　　欧阳苏雅搀扶着吴天，泪如泉涌，无言无语。
　　很久很久……
　　天若有情天亦老！吴天不流泪，他心如止水，万念俱灰，仿佛眼前一切的生命与事物在他心里都已冷寂。此刻的心情，真的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仿佛看见自己躺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血液在一滴一滴的流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向毁灭却又无计可施，这份彷徨，这份无助，这份绝望在他内心如翻江倒海却又平静如一潭死水。
　　生活的负担压得他无法呼吸，生命的意义沉重得可怕。曾经那满腹激情的理想与抱负原来在病痛的折磨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且苍白无力。
　　呵，这就是我吴天的人生？是不是我前生孽缘太多而注定今世的命运竟如此多舛？
　　久久的伫立，吴天直视着太阳。
　　想得再多又有何用……
　　人的眼睛里到底藏下得多少的泪水？车上，欧阳苏雅的眼泪无止无息！
　　车开得飞快。
　　“前面停下，我想到孙文公园去走走吧！”吴天终于开口了。“带上相机。”
　　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欧阳苏雅在开车，吴天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仿佛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沉重。
　　“老板，今天带员工偷懒？”欧阳苏雅悄悄的拭去泪水，沙哑的声线中故意透着轻松的样子。
　　“今天我们好好拍些照片留念，只怕以后是没有机会了！”吴天努力的想表现得好一点，但话里行间却无法掩饰他内心的忧伤与挣扎。
　　“胡说，等你好了，我还要你带着我继续奋斗。”欧阳苏雅一听到这话语，泪水又不自觉的流过脸颊，一滴一滴的落到衣服上，口里却故意提高音调顽皮的说道，“还有，梅子在松花江边的雾淞下等你。”
　　提到此，才是最最令人伤感的地方！
　　“已不可能了！像我这个样子，肾功能衰竭，哪还有资格谈未来？”吴天轻轻叹息。
　　欧阳苏雅终于失声的痛哭出来，车开不下去了，她停在了路边，只见她双手用力的一掌一掌敲打着方向盘，然后深深的将头埋下，任凭泪水执意的流淌……吴天没有安慰，他只是直直的看着窗外，一声不吭。是不是一个人心灰了，意冷了，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不是，他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安慰女人的男人！
　　许久许久，欧阳苏雅又发动车子，急速奔向了孙文公园，难得这是吴天想去的地方。
　　夕阳的余晖斜斜的映照着苍翠的松柏林间，微风轻轻的抚过树梢，还是从前的景致。这里，曾留下过他和上官梅子最最炽烈的足迹，见证过他们生命里又一个永生难忘的瞬间，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低泣呢喃还在脑海浮现，而此刻，是不是物换了，星移了，人事也全非了？
　　轻的风抚过，凌乱了他们的发。许久许久，他们只是坐在孙文的雕像下，不言不语。
　　“吴天，娶我吧！”欧阳苏雅双眼饱含泪水，她深情的看着吴天，一脸的认真，“我愿意一辈子陪着你，照顾你，可以吗？”
　　这情真该有多么的绵长？这意切该有多么的悠远？说这句话时，欧阳苏雅的眼睛清澈如水，吴天深深的感觉得到这份情真意切里饱含着多少的真实。
　　天底下怎有如此真情的女子！
　　……
　　我怎能负她！
　　“你真傻，肾衰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久后的将来，尿毒症这一步……到那时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未来？”吴天幽幽回道，脑海里的情绪不可谓不激动可言语却不可谓不空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欧阳苏雅双眸溢满泪水，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医生说只要我们积极健康的保持好心态和配合治疗就不会有事的。还有，难道你就觉得你的余生再也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了吗？难道你就开始自暴自弃你所追求过的未来吗？”欧阳苏雅激动不已，接着她又温柔的，轻轻的拉着吴天的衣袖低低的诉语，“天哥，无论发生什么，我无怨无悔！”
　　吴天仰头微微的闭起双眼，接着又轻轻的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吸。片刻他侧过头深深的凝视着欧阳苏雅。眼前的她，晚霞正好衬映在她那楚楚动人的脸上，泪珠在霞光的反射下如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却时不时折射出丝丝五彩的光。
　　欧阳苏雅温柔的，再温柔的看着吴天，这痴痴的恋让吴天不忍直视。
　　一滴泪从吴天的脸庞滑落。
　　呵，又是一位多情的女子！
　　而我吴天又何德何能？
　　“苏雅，哥知道，这些年以来，哥都知道！”这一刻吴天鼻子一酸，他轻轻擦去欧阳苏雅脸上的泪珠，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泪又开始不争气的如泉涌出，“但你知道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我和你之间，我相信友情一定比爱情来得珍贵，你说是吗？”
　　欧阳苏雅那快要干涸的泪腺又开始泪落如雨。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到底能藏下多少的泪水？也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睛里也才容得下这么多的泪水！她凝视着吴天，那是深情的凝视，无奈的凝视，悲伤的凝视……许久许久，她摇摇头，牙齿已将那苍白的嘴唇咬出了点点血迹。突然，她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这清淳的依偎，该夹染了多少的忧伤与悲呜？
　　吴天呆若木鸡，依然是许久许久以后，他抬手轻轻地拥住苏雅那纤细的腰枝，另一只手拍了拍苏雅的肩膀……
　　如此亲近，却沉浸着千里万里的无奈与悲怆。吴天抚了抚欧阳苏雅额前那凌乱的发，这一刻不知是谁在安慰谁？
　　已无泪可流，只剩抽泣，无声却有声的抽泣！
　　沉默，长久的沉默！
　　天地间，斜阳里，荫深处，他们似乎已成了一尊雕像，只是雕像在泪流，那五彩的水晶在夕阳的折射下熠熠生光，不知觉间又渐渐模糊了视线……
　　许久许久，吴天轻轻地在苏雅耳边低吟：“今天，我们什么都不想，多拍些照片，好吗？”
　　轻风拂着浮云，斜阳映着古道。
　　吴天都不知道照了多少相片，仿佛想把每一个场景每一个角落都留在生生世世，刻在脑海中，放在深心处，刻在骨子里。每一张照片之中，他俩都尽情的笑逐颜开，只是这笑容的背后，那两双忧郁的双眸却无法隐藏内心深处的悲愤与郁怨。
　　只是，不上心的人又怎看得见？
　　这一刻的欧阳苏雅是幸福的？哦，不，那是悲伤的幸福，那是幸福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