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梨花落.碧落（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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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做好了准备，但眼前的一切让我瞬间汗毛从头竖到脚。
九千九百九十九白玉阶上巍峨高耸的神殿在阳光下闪耀着华丽的光芒，金顶红门，琉璃瓦熠熠生光，璀璨无比,云绕雾罩，神殿像是生在云上。整座神殿透着不可高攀，庄重肃穆之气，睥睨阶下众生蝼蚁。
太安静了，风也不再吹过，云也不曾流动。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从第一阶到最后一阶全部都是血、血、血！除了血就是断肢残臂，众多的神尸首分家，心脏的位置被豁开一个大洞，正在消散。
血水尸体淹没染红了纯白的白玉阶，远看上去，这根本不是九重天上的众神殿，而是尸山堆成的断魂冢！
这么多的怨气和死气，在不断地补充我的神力。
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脚，我低头一看，竟然是花神！她鬓发散乱，浑身是血，美丽的双眼没有以往的敌意与怨毒，那种眼神我解读不出。
她一边摇头一边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张开耳朵，掰开她的嘴，舌头被特殊的神器所割，已经半哑了，心上被割了个口子，神气涣散地差不多了，竟然能撑到现在。
她轻轻推了我一把，我知道，她已是使尽浑身力气。
“你要我走？”我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还不等她点头，神殿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小家伙到了家门口就进来坐坐吧。”
“嘭”的一声，门轰然打开，我被一股强劲的力吸了进去，门又重重关上了！
我摔在地上，一口血涌上来又被我咽下去，我依着碧血枪站起来。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玉昆仑，神界可敬的战神，骄傲的嫡长子，不同以往一丝不苟，正随便散着头发半坐半靠在父神所坐的宽大座椅上。
我抬头一看，瞳孔一缩，大殿左侧，父神被自己的剑贯穿心口钉在墙上，母神倒在父神脚下，血流了一地，一股股血腥气混着香气从他们身上透出来。
众神集体堕落成魔，与父神母神宣战，这场神魔之战，唯一的幸存者和胜利者，只有明泽口中的异类——玉昆仑。
他们花了这样大的力气，不惜削弱自身去造完美的神，造完美的世界，以至于被趁虚而入，殒身消散，真的值得吗？
“你对他们，不会有感情吧。”玉昆仑把玩着一缕头发懒懒道，声音好像石磨磨出来一样粗砺低哑。
“你是谁？”我尽量稳住声音，对上他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是你哥哥呀！”他笑嘻嘻抬眼看我。
“玉昆仑这蠢货，白白担了战神之名。”不知是“蠢货”还是“战神”刺激了他，他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间便恢复了。
“其实我是你叔叔。”他突然板着脸说。
我是你奶奶！我心里嗤了一口。
“他们这群神都自以为是的很，稍稍一挑拨，便天真地以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说得对，玉昆仑真的是个蠢货。”他慢慢说。
我这下一定没有看错，他的脸有扭曲了一下，但他自己却没有发觉。
如果他是借了玉昆仑的身体，那他的实体在何方，他又要干什么？
我不开口，他也不说话，一时之间空气都要凝固了。
他慢慢地把头发辫成小辫然后拆掉再辫，乐此不疲，玉昆仑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不用被杀，他自己就一剑一了百了了。
“无神，你是来复仇的吗？”
无神不是寄宿在明泽身上，而是在玉昆仑身上。
玉昆仑挑眉：“我说了，我是你叔叔嘛。复仇？你也太瞧得起满神了，他这样心胸狭窄的神，不配我复仇。”
“我只是……来找一些有趣的事情做。”
刚说完，他的面皮一抽，左边脸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左眼睁得极大，痛苦地流下泪，嘴张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我听到了，玉昆仑在说：“杀了我！”
“啪！”的一声，他狠狠扇了左脸一巴掌，低声说：“真是不听话的狗！”
“杀了我！杀了我！求你杀了我！趁他还没有有完全控制住我的身体，求你挖掉我的心脏，把我挫骨扬灰！”玉昆仑卑微且凄厉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炸开。
“我记得我还留了尊玉神，天生神体，盘古玉造，再合适不过了。”他嘟囔着想要换个身体，像个小孩子玩厌了玩具要买新的似的。
他说着，站起来就要往下走。
“六界第一的战神，这么不好用么？”我往前一步。
只要一刻钟，还要一刻钟。
“哦？”他眉头一拢，随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我，像看一只无计可施在米缸底部瞎乱转的老鼠。
我直觉认为他已经看透了我，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这么挫败，这么处于劣势，我本来就不是个有急智的人，但不论如何也要搏一搏，我手里还有什么筹码，我还能有什么条件，他有什么弱点……
“我对神界素无好感，不过即使你最后留下我，若你不是神，只剩我一个，纵使加上些许神兽，恐怕扛不起整个神界。六界失一，秩序失灵，生灵涂炭，怕是会失去很多有趣的事。”
“你这个小辈，竟然还想和我谈条件么？”他低哑发声，声音粗砺地有些刺耳。
“不敢，只是道明实情。”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甩了甩手里的头发，用另一只手支着下巴道：“难怪玉昆仑对你念念不忘，你这小东西倒是不按常理出牌，有趣。”
他放松下来，上下打量着我，好像在想新的恶作剧。
“就是现在！”玉昆仑暴喝！
玉昆仑瞬间化作石雕，脸色煞白，一双总是半磕着的凤眼睁得极大，满是不可置信和狂怒。
事情发生只在须臾，玉昆仑话音未落我已经纵身一跃，直扑玉昆仑肉身！
化作银簪的碧血一刺入他的皮肤，便发出“铿”一声金石相撞之声，极响，震得我手腕一抖，差点脱力。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露出讥诮的笑，他在笑我的愚蠢，只是一瞬他已经拿回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甚至因为暴怒而彻底涅灭了玉昆仑的神识。
我奋起反抗，眨眼之间两人已经过了百招。
天崩地裂，风云变色，四海倒流，赤红的火焰吞噬了近半神界。
这是我第一次放开了打。
无神倒退了两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捂住胸口：“不愧是满神月神的女儿，比半吊子战神强一点。”
我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腿上的皮肉被掀开一片，我面无表情地接回左臂，撩开血淋淋的头发：“多谢。”
无神还不适应这副身体，他看着我喘了一口气，忽然诡异地笑起来：“你知道吗？其实你没有杀掉你的胞弟，生杀一体，你即是生神。”
他说什么？！
生死决战，片刻走神便是致命。
我低头看了看胸口，那把出头的利剑一下子被抽走，心口才后知后觉地一凉。
我的心脏……
啊……我记起来了，这就是我常做的那个噩梦，原来是这样把我活生生痛醒的梦，可惜，知道得太迟太迟了。
一转头，身后浑身是血是伤的花神眼神空洞，只是不停喃喃道：“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话未说完，她已经往后一仰，还未触地已经烟消云散。
我感到所有的力气迅速从心口流失，瀑布般一冲而出不复再见，甚至动一动手指就觉得像挪动泰山般吃力。
两刻钟到了吗？我拖住了吗？
我倒在地上，感受到周边磅礴无边的神力波动，摧枯拉巧，带着极致的怒火，好像要摧毁整个世界。
是明泽来了吗？真是的，差点以为来不及了。
我倒在血泊里，心口汩汩往外冒血，嘴里也呕出血沫来，但我没力气去拭了。
周遭全是神的尸身，血流成河，神身正在羽化消散，血腥气和诡异的靡香交织在一起，弥漫沉淀。
我眼神也开始涣散，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身体抑制不住地发冷，从骨头缝里透着冷，又痛又累，原来逐渐死去是这样的吗？如果彻底死去，消散于天地，是否真的能得到安宁与自由？
那样……也好。
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是弹指之间，有人抱住了我，是明泽么？好冷的香气，是他，但是他怎么抖得比我还厉害，我反应慢了很多，转不过脑筋。
明泽握着我的手给我输神力，眼前开始清明，暖暖的，没有这么冷了。
他长发散乱，墨玉似的眼黑不见底，嘴唇颤抖不止，毫无往日风华。
无神呢？被封印了？还是殒身了？我懒得问了。
我看着他皱眉道：“你的袍子……怎么……怎么烧成这样了？”我见他一身白衣，还是我初见的那样。
他最爱干净了，我吃力地伸手去拭，但我忘记身上都是血，只能在他的白衣上抹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然后愈发徒劳地擦拭着。
我抱歉地说：“对不起啊！越擦越脏了。”
他把手捂住我的心口试图封住流走的神识，语无伦次地说：“我让你站住，你为什么不听话……”
明泽握着我的手贴着他的脸，寒星样的眸子浸了水一般，痛苦、茫然、纠结、悔恨，愤怒，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复杂的表情，他总是那样不动声色，好像尽在掌握，叫我又气又恨。
我忽然觉得很累，我们之间的恩怨，信任与欺骗，真情和假意，我与神界之间的纠葛，我都不想再去想了。
我现在只记挂一件事，神名贵逾尊号，尊号即使被污损遗忘，具有神名神也可与世长存。
我若为他取名，只有我们知道，一旦我死了，他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不同于父神母神把神名看做是束缚神明的枷锁，这是我对明泽最后的祝福。
我喘了两口气，忍着刮骨的痛和冷，一口气道：“今以长者赐名，尊号明泽者，赐以神名清玉，以愿温而不摧，长命不消。”
一丝光从我的眉间溢出牵连到他的眉间，话音一落，那光就隐没在他的眉间成了一点朱砂痣。
他茫然地看着我，喃喃道：“你恨我，你在咒我是么？”
明泽你！唉……都说了，你一点都不懂本上神的心啊……
他还在往我身体里灌注神力，神力大量流失，即使是他，大战之后，嘴唇也开始发白颤抖，我费力摇了一下头：“算了别浪费……其实神要真的消散于天地间，才是真正寿与天齐，自在逍遥吧。”
话说完，我忽的感到心头一亮，醍醐灌顶，不由得开心起来，自此之后，我便是一缕风，一滴水，一片云，无处不在，无我无他。
明泽只是低低地说：“不行……你说很快就回来的……”
怎么像个赌气的孩子？
突然又想到什么，我又道：“别让青宁知道啊……”我缓了口气，断断续续继续说，“别……让他哭……”
虽然我生了你的气，但我还是觉得，我漫长且无趣的一生，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明泽的头埋在我颈里看不到表情，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本上神的话。
明泽的神力不要命一样往我体内灌，但是却以更快的速度流失了，我的意识重新开始模糊，我渐渐缄默下来，身上又开始痛，嘴里自己也不知道在喃喃什么。
明泽好像意识到我不再动弹，气息也弱了，抬头愣愣看着我，然后慢慢低下头去听我讲什么。
“我……”我的魂魄好像飘出了体外，低头看着明泽和自己。
明泽把头埋得更低：“我在。”
“我……想回……家……”
有什么滴在了我的脸上。
好累……撑不住了，再也撑不住了……
我想回碧山，我想回碧山……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梨花落.碧落（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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