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姻缘》叶叶三草

76、想方设法套口供

　　霍战安认出了那牢房内吊挂着的女子就是那陷害了尹苏怡的宫女，好似是叫什么茉儿的，此刻那茉儿此刻不知是生是死，紧闭双眼，柔软的脖颈也歪向了一旁，身上宫裳褴褛，染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
　　那带霍战安进来的牢头姓彭，任提牢之职，掌管理狱卒，稽核罪犯及支放衣粮药物等事。他见霍战安停下脚步好奇打量着那刑房里面的宫女，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这就是那害了皇孙的宫女，上头交代了要照着一日三餐给她果子吃。”他往里探头没瞧见里边的狱卒，咕哝道，“里边那帮人偷奸耍滑的，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偷懒了。”
　　霍战安心思一动，忙对那彭提牢开口道，“彭大哥，趁着里面的狱卒还没回来，我有些事要去问一问那宫女，烦您帮忙放一放风，成不成？”
　　彭提牢自是知道霍战安想干什么，他看了看里边那宫女，又看看霍战安，咬一咬牙应了，“那你快些！”
　　霍战安得到应允感激地道了一句多谢，便疾步进了那刑房。
　　有人进来了，那茉儿还是紧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若不是她那瘦弱的胸脯还轻微起伏着，霍战安当真以为她死了。
　　只她这么昏睡着也不是事，霍战安看到脚边有个木桶，木桶里波光粼粼的好像装的是谁，他想也不想提着那桶把水泼到了那茉儿身上。
　　“啊！！”那茉儿果然从昏睡中惊醒，霍地睁开了眼睛。
　　只她好似被刀子割在了身上一样，整个人不停抽搐颤抖着。
　　霍战安楞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木桶，瞬间了悟方才那应是盐水，是牢狱中惯常惩罚那受伤犯人的手段。
　　盐水碰到伤口那滋味可比伤口的疼痛更令人难熬，怪不得那水泼到遍体鳞伤的茉儿身上后，她会是那副反应。
　　霍战安有些许歉疚，一把扔下手中的木桶，咕哝道，“可怪不得我，我以为只是冰水而已，谁知里面参了盐……”
　　他见那茉儿还在低低呻、吟着，便虚张声势道，“醒了便打起精神来回答我的问题，若不答，等待你的就不止一桶盐水了。”觉得威胁不够，他又赶紧补上一句，“总之，我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手段！”
　　那茉儿疼得身子不停轻颤，闻言，抖着那干裂出了血痕的嘴唇低哑求饶道，“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宁国公夫人也是我不小心撞的，并无什么人指使……”
　　不待霍战安发问，那茉儿就自发自觉地回答了，可见平日里茉儿也是一直被拷问着这些问题。
　　见那茉儿还是不肯松口，霍战安冷嗤道，“你倒是把我当成了三岁小孩在糊弄！”他盯着那秀儿慢慢道，“你若不是预感自己会出事，怎会那么碰巧的在那个敏感时机把自己积攒的银钱全部托人带出宫去？”
　　茉儿仍是没有答话，霍战安被那副拒不合作的姿态激怒了，又不好意思打一个女人，只能没好气地讽道，“可惜你带回去的银子你家人没有福分用了，白费了你的孝心！”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娘怎么了？”
　　却不想那茉儿反应激烈，猛地抬起来，慌乱又惊恐问着霍战安。
　　霍战安心中一动，难不成这茉儿并不知道她那瞎眼的寡母已经失足落入冬日的河水中冻死了？
　　然想一想也能明白，宫规严令禁止宫人与外界私通消息，她不知自己家里情况也不足为奇。
　　霍战安脑袋一转，这茉儿瞧着很关心家人，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她口中套些话？
　　主意一定，霍战安于是慢声开口道，“你以为你谋害了皇孙，你家人能不被牵连？你要知道谋害皇嗣不仅主犯当诛，连九族也要被株连。”
　　那茉儿似被吓坏了，上下牙齿抖得嗒嗒嗒作响。
　　霍战安瞥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编造道，“只可怜你那寡母年纪一大把了，还因你之顾被抓进牢里来，挨了两顿打后就不行了，如今奄奄一息地被丢在一边，也没人去管她。
　　茉儿激动挣了挣，带着手脚上拷着的锁链哐当一阵响，她愤怒又绝望地看着霍战安尖声喊道，“不关我娘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事情是我做的，你们要打打我好了，要杀也我一个人！”
　　“别打我娘，她眼睛瞎了已经够可怜的，你们别难为她……”最后那话，茉儿悲切地哭了起来。
　　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霍战安有些心软，然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轻哼一声讽刺道，“皇孙金尊玉贵，却因你之顾而夭折了，你说朝廷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不！”茉儿害怕了，她在宫里伺候了几年自是明白皇权有多么的高高在上和冷酷无情，那宫里的贵人一有不顺心的便拿她们这些低贱的宫人出气，若只打骂几句是主子仁慈，若不幸被打死了是她们这些宫人命贱。
　　如今她被卷进皇孙谋杀案中，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不会饶了她和她的家人的。
　　茉儿挣得那锁链一阵哐当响，似要挣脱那镣铐扑到霍战安脚边讨饶一样，“大人你救救我娘吧，她真的是无辜的！她就是个瞎眼的老妇而已，什么都不知道！”
　　霍战安立在那里，如看蝼蚁一般看着秀儿，慢声开口，“若是想救你娘，那就坦白谁指使你去陷害宁国公夫人的。”
　　茉儿却是哭着不停摇头，“我不能说，说了我弟就没命了……”
　　闻其言而知雅意，霍战安一下子想明白了茉儿为何会去陷害尹苏怡。
　　据他所知，那秀儿的白痴弟弟大半月前好像走丢了，如今看来不是走丢而是被人绑架了，以此来要挟秀儿在皇孙满月宴上陷害尹苏怡。
　　霍战安有些怜悯看着那茉儿道，“你弟既被他们绑了，你觉得依他们狠辣的手段，最后会放过你弟么？”
　　茉儿僵住了，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喃喃开口，“不会的，他们答应我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就会答应放我弟回家的。他们答应的……”
　　霍战安嗤之以鼻， “皇孙殒命，朝野震动，如此大事你觉得他们会留尾巴给人去查？你好歹在宫里伺候了几年，想必也见识过人心的险恶，居然还如此天真，当真是可笑！”
　　茉儿呜呜哭了起来，“他们要我听话，我还能怎么办？”
　　霍战安看着那茉儿道，“如今我给你两条路，一条，你继续死守着那幕后主谋不说，然后牵连着你的家人和亲戚一起去死。”
　　“不！”秀儿哽咽着摇头。
　　霍战安毫不动摇，继续道，“另一条路，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我争取向上面说些好话，看能不能不因此罪而牵连到你的亲族。还有，你兄弟我会想法子去找一找，若他还活着便尽力救他一救。”
　　霍战安看着茉儿正色凛然道，“我这些承诺虽听着有些虚无缥缈，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言出必行。”
　　“你是要护着那些只知道要挟你而不给任何出路的人，还是要选择与我合作，给你亲族一丝生机？”
　　茉儿怔楞看着昂扬立在不远处的狱卒，只觉得那人一身的正气与他身上那身卑微的衣裳一点不般配，更与这幽深阴冷的刑狱格格不入。
　　她看了霍战安好长一段时间后，缓缓点头，哑声道，“我说，我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叫我去陷害国公夫人的幕后之人是谁。我只知道有一天一个眼生的太监拿了我弟一直随身带着的银吊坠来找我，说我兄弟被他抓了，叫我不许声张，否则不但我兄弟出事，我身边的人也会被我牵连。然后他要挟我在皇孙满月宴那日在身上熏梅花香，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去撞国公夫人。”
　　说到此处，茉儿惊骇得瑟瑟发抖，“那时我并不知道皇孙对梅花粉过敏。我只是为了救我弟，才照他说的去做，我没想到会害了皇孙，还牵连了国公夫人。”
　　霍战安蹙眉，“那要挟你的太监，有没有什么比较鲜明的特征，能让我们一下子找出来。”
　　茉儿摇了摇头，“他长相身材跟一般太监没有什么区别，就身上多了股药香味，好像懂些医理，就是他拿的红花给我吃。”可能有些难以启齿，秀儿顿了顿后，低声道，“那红花让我月事崩漏，然后便借着这个由头拿梅花香掩盖了身上的血腥味，这样谁也不会怀疑我身上为何会有梅花香，只当是巧合。”
　　要不是不合时宜，霍战安简直都要赞一声好谋划。
　　身上有药香味，懂医理能拿出红花的太监并不难找。在禁内，宫人是不被允许接触药物的，除非是在司药局或者太医院当差，再加上茉儿说那太监身上有药香味，十有八九是经年碰触药材，身上才染上了药香味，所以种种线索都显示那太监极有可能在司药局或者太医院当差。
　　到时找到那太监，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他背后的主谋！
　　这一副美好的前景，让霍战安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茉儿瞧着他那副模样，小心翼翼提醒道，“大人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霍战安心情极好，笑着开口道，“放心吧，忘不了。”
　　茉儿趁机又忐忑地提出一个请求，“不知大人能否请个大夫进来帮我娘医治一下……”
　　医治她娘？她娘不是失足落进河中淹死了吗？
　　霍战安有些傻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响后他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方才为从茉儿口中套话而胡乱编造的那一通谎言。
　　霍战安脸色讪讪，欲敷衍过去，然看着茉儿屏息等待回答的紧张模样，又不忍再践踏人家的一片孝心，于是支吾半响后，心虚开口，“你娘其实并没有被抓进大狱里来，她半个月前为出门去寻你兄弟不小心跌进河中淹死了，方才那些你娘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话都是吓唬你的……”
　　“我娘死了？怎么会？”茉儿怔然不敢相信。
　　“总之，你娘我是没办法救了，至于你兄弟我会再想想办法的。”霍战安开口道。
　　那茉儿却是不理霍战安，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悲切地哭了起来。
　　霍战安怜悯地叹了口气后，不再久留，转身出来了。
　　彭提牢在牢门口往里望了一眼，忍不住取笑霍战安道，“你这张嘴倒是能说，哄得人家小姑娘把知道的事全都坦白说出来。”
　　霍战安撇嘴道，“这茉儿并不多难审问，稍使些手段就可以了。我奇怪的是，审案的那些大人怎拖拉了那么长时间也没从茉儿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若我记得不错，主审皇孙案的三位大人中有我们刑部的尚书林知远林大人，他素来有明察秋毫擅断疑难之案的美名，为何他那美名却在茉儿身上失了效？”
　　彭提牢叹了口气低低回道，“你不知道，从来到尾负责审案的只有御史台的戴御史一人，那是个混不吝又爱出风头的，没半点本事却争着要主导整件案子，林大人不想惹他便处处退让……”
　　“再有，那林大人袖手旁观可能也是因为不想插手皇孙案，那案子不管是谁在背后策划的，其势力肯定很庞大，林大人那么机敏的一个人，哪会把自己卷入那风波中。”
　　霍战安了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案子迟迟没有进展……”
　　两人低声闲聊中，悄悄离开了刑部大牢。
　　他们没有看见，在一黑暗角落里有一人，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
　　霍战安从牢里出来后，又紧锣密鼓地去查找茉儿所说的那个太监。
　　然最后的探查到的结果并不乐观，霍战安沮丧地连连叹息。
　　听着那如魔音般再次响起的叹息声，董天啸原是要低头饮一口茶，此时胃口全无无奈道，“好了，你就别再叹气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霍战安瘫在椅子里，往后砸了砸自己的脑袋，沮丧开口，“好不容易从那茉儿口中套出的线索就这样断了，我怎能不叹气……”
　　“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查出，那威胁茉儿去陷害嫂夫人的太监，是司药局一个叫小通子的太监，却没想那太监在满月宴那日就溺水死亡了。因着当时大家的心神全被皇孙夭折之事吸引住了，一个不起眼太监溺亡在宫里没有引起半点涟漪。若不是我寻着线索查到了他身上，我也没想到他竟会是皇孙案中推波助澜的关键之人。
　　虽然不合适，董天啸还是由衷地赞道，“那幕后主使者可真是当机立断，前脚谋害了皇孙后脚就把知情人杀了灭口。”
　　霍战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佩服人家作什么，人家倒是把尾巴收拾干净了，嫂夫人就惨了，再这么拖下去她可就要被定罪了！怪不得嫂夫人会早早做了那最坏的打算！”
　　董天啸疑惑不解，“她做了什么最坏的打算？”
　　霍战安一时懊悔自己嘴快，眼神闪躲道，“没什么，我乱说的。”
　　“战安！告诉我！”董天啸沉声低喝。
　　霍战安见他坚持要知道，只能如实转达尹苏怡的话，道，“嫂夫人说，若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要你给她一封休书，以全国公府众人的安危。”
　　“休书？”董天啸先是一愣，而后哐当一声把手中茶盏扔在桌上，怒气冲冲开口，“在她心中，我竟然是那等为了明哲保身就抛弃掉结发妻子的小人？！”
　　“她都是从哪里想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
　　霍战安坐在旁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生怕被那怒火波及到，见董天啸燃着怒火的眸子往这边看来，他连忙摆手辩解，“我什么都没干，就是个传话的而已！”
　　董天啸闭眼缓了缓自己暴躁的情绪，“她还说了些什么？”
　　霍战安用力摇了摇头，“没了，嫂子叫我带的话就是这些了。”他暗自庆幸着尹苏怡要他帮忙转达的事只有这么一件，不然再多几件让董天啸上火的事，霍战安觉得自己难逃被董天啸的怒火无辜波及的下场。
　　董天啸缓了缓后还是没有彻底平静下来，他霍地看向霍战安，那锐利目光倒把霍战安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么了？”
　　董天啸有些愤愤地开口， “下次你再去大牢里探她，你帮我转达一句话，那就是，就算到了那等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有法子把她救出来，我董天啸绝不是那等危难中抛妻的人！”
　　霍战安并没有深究董天啸那所谓的就算到了绝境也能把尹苏怡救出来的法子是什么，他只以为这是董天啸为了凸显自己的男子气概愤而夸下的海口，于是忙不迭点头应道，“天啸你放心，我定会把话转告给嫂夫人的！”
　　霍战安已经在脑子里盘算着下次去探尹苏怡的计划。
　　却不知他先前悄悄去刑部大牢看尹苏怡的事已经被捅到了太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