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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一次见许向北是在我七岁的时候。

      七岁,我坐着长途大巴车,和爷爷一起从老家来到了榕州。

      我妈是一个心思极其敏感、容易自卑的女人,而我爸,是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男人,在他的世界里他只信仰一句话,棍棒之下出孝子。

      当我妈和我爸站在我面前时,我妈笑着和我讲话,我却只想找一个裂口钻下去。我完全不认识他们,他们说我曾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在我三岁时。

      后来为了打拼,将我丢在老家。

      刚来榕州的我很不适应,对大街上飞驰而过的车、铺满水泥的马路、依旧琳琅满目的店铺、在夜空中闪烁的霓虹灯,这些东西都让我十分陌生。

      就好像突然掉进了一片汪洋里,周围没找到出口,也没看到任何浮木,迷茫的我在这片汪洋里,沉沉浮浮,不知所措。

      到了榕州后不久,我爸妈决定自己做生意,就搬家了。

      那是一个带着小院子的屋子,院子中央有一棵很大的芒果树,到了芒果长成之际,我爸会用一张大网,爬到树上去摘芒果。

      这个院子除了我们家,还住了一户人家,与我们面对面,而那棵芒果树就横在我们两家中间。

      我妈本着远亲不如近邻的原则,在搬到新家第二天,就拿了一堆自己家做的腊肠,带着我一起去拜访我们的邻居。

      我们站在他们家门口,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我们正琢磨着应该没有人在家,准备离开时,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眼睛下有一圈乌青,一看就是常常熬夜的主儿,头发乱得像一个鸡窝一样,正一脸不爽的打量着我和我妈。

      出于礼貌,他先开了口:“您是?”

      我妈说:“我们是新搬来的,你爸妈不在家吗?”

      男孩应了一声:“嗯。”

      “出了远门,往左走100米,那儿有个士多店,是我妈开的。”

      我妈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他怀里,可能是觉得麻烦,忙说:“既然你爸妈在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跟你妈说我们来过就行。”

      见男孩点点头,我妈就扯着我的手走了。

      这就是我和许向北第一次相遇。

      榕州是一座包容性很强的城市,这里汇集了很多外来人口,大家都从遥远的老家,在这里扎根,带动这里的经济,普通话成为这座城市的主要语言。

      我从大山里出来,普通话这种语言从前只存在于我的课堂上,老师会用蹩脚的普通话讲课,下了课大家的聊天方式还是使用方言。

      来到榕州我发现,很多词汇,我根本不会用普通话表达。

      内向的我,怕自己一开口就遭到别人的耻笑,所以一般不会轻易开口说话。当我每次看到许向北,我只会匆匆看他一眼,然后转移视线,我怕他看出,我眼睛里的自卑。

      后来我妈给我找了个学校,榕州十三小学,和许向北一样的学校,一样的班级。她专门还嘱咐过许向北,让他在学校多照顾照顾我,不要让我在学校被欺负了。

      一般是这样的情况,我跟在许向北的屁股后面走,他走在前面,我们两个谁也不吭声,到了教室就各去各的位置上。

      在班上我一般不说话,我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怕遭到同学们的嘲笑,所以将我的嘴巴拉上一条拉链,从不轻易开口。

      长相不佳,不爱说话。这样的性格在任何地方应该都不会成为焦点所在。

      但这个世界上,偏偏有这样一群人,生来就被捧在蜜糖罐子里,作为独生子女的他们活泼开朗、自信大方,老师也格外偏爱这一类学生。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认为这个世界,应该跟随他们旋转。

      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是我的成绩。

      在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以后,我的语文成绩是班上最高,语文老师当众点我的名,让我站在讲台上朗读自己的作文。

      我站在我的座位前,一张脸涨的通红,全班人的焦点汇集在我身上,我连头都不敢抬。

      语文老师鼓励着我:“没事的,何夕。”

      渐渐地,看我迟迟未动身,老师的目光逐渐从鼓励变成不耐烦,我害怕她的当众斥责,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走到了讲台前。

      “大......大.......大......大家好......我......我.......我叫......叫何夕.......我......”

      话很快就被人打断了,是我们班最调皮捣蛋的孩子王。

      “你是不是结巴啊!”

      全班哄堂大笑。

      我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一双粉色的布鞋,鞋面上还有我奶奶给我绣的梅花,只是这些天下雨,沾了一些泥巴在上面,有些弄脏了。

      语文老师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严,她拿着一把长长的尺子,把讲台敲得劈啪作响:“安静安静!”

      大家的声音慢慢小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的那篇作文的题目,那是一个半命题作文:“第一次——”

      我写的是,《第一次洗红领巾》。

      磕磕绊绊读完自己的作文,耐心听的人已经没多少个,反正在我下台时,大家都各做各的事情,开小差的、看书的、睡觉的应有尽有。

      走过第二排时,突然就恍见一双紧紧注视着我的眼睛,那种目光,就好像从上台到下台,一直未曾移开过。我对视上那个人的目光,是一个扎了两个长辫子的女孩,她的眼睛是老人家常说的那种狐狸眼,很勾人心魂。

      她注意到我正在看她,嘴角扯起一个弧度,给我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冷笑。

      一下课,老师一出教师门,她就带着自己的伙伴,站在我桌子前。

      “你这篇作文是抄的吧?”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开门见山。

      “我没抄。”

      “你没抄?”她反问,鼻腔里哼了一声,“我在作文书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题目。”

      “反正我没抄。”

      我不想再和她纠缠,拿起自己的水瓶,准备去走廊上饮水机打水。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水瓶一把夺过。

      她学我的口音,模仿我说话,边说脑袋还边晃:“反正我没抄~”

      她继续说:“你连标准普通话都不会说,写得出这样的作文?”

      我没说话,想把自己的水瓶夺回来,和她扯来扯去半天,她的手却越拽越紧,趁我一个不注意,把我的水瓶向前方的空中一抛,进了垃圾桶。

      “你这土鳖,水杯都用不起,拿个破饮料瓶,丢不丢脸啊!”她伸出食指,戳我的肩膀,使劲戳,一下又一下,我连连往后退。

      是的,班上大多数人都是水杯,他们的水杯上有卡通图案,还有一根吸管,杯子两端有一根绳子,可以把它挂在脖子上。而我的,是前几天求了我妈给我买的茉莉蜜茶,把里面的茶喝完了,剩下的瓶子用来当做水杯。

      一时间,也许是因为她的手指戳在我身上十分痛,或许是因为她那小人得志的脸,又或许是她那些话语,我伸出双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推开。

      她显然没意识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压根没站稳,跌出好远,然后屁股着地,摔在地上。

      两秒钟,她就盯着我看了两秒钟。就开始哭了。

      那哭的叫一个惨,鼻涕眼泪交织在一起,上接不接下气,她身边那小跟班在她旁边给她递纸巾,她时不时还用狠毒的眼神看着我,想把我的骨头连着肉一起拆了。

      她想引起关注,哭声越来越大,我们身边堆积了一堆看热闹的人,那个孩子王,也就是刚刚我在讲台上讽刺我的那一位,他的名字叫曾春海。

      他走到我面前,他身高比我高一个头,又黑又胖,像个黑猩猩,他指着我的鼻子:“死土鳖,你是不是想死啊!敢欺负我妹妹!”

      我很想用脏话回敬给他,可那时候的我连脏话都不会说,我的脸就如渐渐西垂的太阳,越涨越红,我只能用我的眼睛瞪着他。

      “你瞪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吗?”曾春海怒了,他的整张脸凑到我面前,也怒视着我。

      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我照着他那张胖脸用力一抓,然后使劲了力气掐他的脸,瞬间四五道血痕就出现了,还有一个很大的红印。

      他气红了眼,扬起一只手就要朝我挥过来,我吓得没反应过来,脚又像长在地上,根本动不了。

      眼看着巴掌要打在我脸上,不知道谁高声喊了句:“黄老师来了!”

      那个巴掌就停在了空中,我和他一起偏头,不约而同的寻找着老师的身影,看了半天也没见着老师。

      我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扯,一个黑色书包套进我的脖子里,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强行带着我往旁边走。

      我被书包带子勒地喘不过气来,抬头去看这人是谁,刚想说话,就看到他洁白的脸,高耸的鼻梁,还有紧闭的嘴,以及贴在额头上,那一道泛着光泽的刘海。

      听见曾春海在后面喊:“许向北,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黄老师,对不起,我跟他开玩笑呢。我没欺负何夕,我跟她闹着玩呢…….”

      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他松开手,把黑色书包从我脖子里拿出来,“你怎么这么怂?”

      “你不知道大家都喜欢捏软柿子吗?”

      许向北认真看着我,书包斜跨在他的右肩上,他比我稍微高些,他说:“想不被欺负,就不要做哑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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