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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齿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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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会,终于敲开了小屋的木门。
屋里的猎户哑着嗓子大笑,这小子命真大,他们把他抱炉火前的木椅上坐了,塞了杯热牛奶在他手里,转身报了警。
温澄被套上保暖服,裹在厚实的毛毯里,周身都暖融融轻飘飘的。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有点难过呢。
警察局把小孩颠三倒四的证词当拐卖人口找回处理了,派了个人把他一路送到家门口。温澄几个月没回家,小区前的街道变得熟悉又陌生,一切都做梦一样不真实,他踩在地上,却觉得怎么也踏不实,步子像踏在棉花里,是虚的。
同行的警员帮他按了门铃,过了好半天都没人开门。
小警察低头问他:“真是这?”
温澄刚要点头,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胡小雅站在楼道口,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冲他瞪着大眼睛:“橙、橙子?!”
小丫头甩着辫子啪啪啪跑上楼梯,逮着他左瞧右瞧,末了扑上来一个熊抱:“你、你还活着?!你...”
话还没说完眼泪先哗哗流下来了。
“太好了...你还活着...”
“太好了....”
“可是你、你以后怎么办...”女孩哭得稀里哗啦,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你以后怎么办?”
“你爸爸妈妈都...都已经...”
都什么?温澄没听见。
他宁愿听不见。
“什...么?”
“你失踪那么久,其他人都找回来了,只有你....”
“警察...”小女孩抬眼飞快的瞥了一旁的小员警一眼:“警察都放弃搜救了,他们不信...他、他们坐飞机去找你..”
“飞机的事,新闻都播两天了....”
“人是还没找到...可是...”
胡小雅紧紧搂着他,自己已经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她先是从学校里知道了温澄遇难的消息,接着又从新闻上看到了温氏夫妇遇难的消息,小女孩这几天也不知道为这事哭过多少回,嗓子哑得像哽了沙:“橙子,你别难过,橙子...”
“橙子,你、你别这样,你哭出来也好....”
温澄觉得头晕目眩,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只有那几个词,在脑子里无限膨胀。
前天。
凌晨。
飞机遇难。
“不可能...”
世界像是坍塌了。
温澄后退几步,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每天都有人不同的人从病房里进进出出。
有人带了花束果篮,在病床前站个几分钟就走,偶尔会有人来握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记者们蜂拥而来把麦克风直捅到他鼻子尖,‘少年受困雪地奇迹生还’是个难得的好题材,可不管他们怎么问问什么,那孩子就是不开口。
好像他已经不会开口了。
胡小雅在病床前哭成了泪人,温澄呐呐望着她,漂亮的浅色眼睛没有焦距。
自从那天,他就失语了似的安静。
“该不是刺激太大,傻了吧?”小护士边给他扎针边回头问。
“这得问心理科,脑电波倒是正常。”医生埋头在病历上刷刷写字,抬头皱眉:“歪了。”
针头拔了再扎,反复几次,针管才终于刺进静脉,小孩没叫疼,安安静静坐着。护士把他手背上沁出来的那几点血红用棉签抹了,问:“那,要不要找心理医生来给他看看?”
医生转身出了病房:“爸妈都没了,哪来的钱。”
小护士怜悯地摸摸小孩额头,问他:“渴不渴?”
她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替他掖了被子掖:“脚还痛吗?”
温澄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意识空茫而混沌,即使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视界里只剩下模糊的明灭和色块,温澄浑浑噩噩,大多数时间都半躺在病床上发呆,护士一连声地叫他名字,他总要隔个半晌,才迟钝地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又迷茫。
“这不是我们治得了的。”主治医生摇头说:“骨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得送出院,收养人呢?”
护士长踌躇着说:“家里一个亲戚也没,只能送到圣心去。”
的医生叹了口气:“那就这么办吧。”
。
小孩头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呆呆坐在床头,比起一个星期前,瘦了很多。
他坐在病床前,像以前一样摸他的头,手指插进小孩细软的头发里,拇指轻轻摩挲他脑门上的纱布:“我都知道了。”
温澄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做梦似的恍惚神情。
老虎的心脏像蛰了一下,他弯下腰去亲吻小孩的头顶:“乖,你会没事的。”
“抬头,看看我。”
他抬起小孩的下巴:“看看我,我在这。”
小孩听话地抬眼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采。
眼眶发涩,他小声问:“老虎...?”
男人拿嘴唇贴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前所未有的温柔:“啊,是我,我在这。”
“我在这,不会走。”
他不会再留下他一个人。
他终于还是舍不得。
“老虎,”小孩声音沙哑:“我,一直,想,回家。”
他说得有些结巴和断续:“一直,说要回家的。”
“为什么,不让我回?”
温澄轻轻挣开男人的怀抱,仰着头问他:“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眼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
“早半个月,早一个星期,哪怕,早两天——他们就,就不会死了。”温澄只觉得全身都在疼,疼得他控制不住地发颤:“只差,两天,是你害死他们。”
“都是你。全都因为你。”小孩咬着牙,一字一句:“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滚!”
恨意汹涌,尖锐的翻搅着他的神经。小孩嘶声尖叫,把能够到的一切东西往男人身上狠命砸过去,他只觉得恨,怎么会这么恨,发疯似的恨。
针尖在血肉里翻搅,血流了一手,点滴瓶摇晃着从托架上掉下来,碎了一地。
温澄赤脚踏在碎玻璃上,他不觉得痛,他只想让眼前的男人觉得痛。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那时候除了恨,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除了恨这个人,他也不知道还能去恨谁。
——所以现在变成这样,也没关系。
‘没关系,反正,是我先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