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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3 隔着玻璃的那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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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从酒吧打工出来已经是早上8点了,这条街上冷冷清清,没有赶着上班的人潮。地面受了一夜的雨,空气也有些沉滞感。
殷如还算清醒,只是身子有些疲软,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脚踩着金黄的法国梧桐,感受着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在眼前割出异度空间的层次,温暖而缱绻。
两旁都是公馆式的建筑,走到路的尽头却出现了一家北欧风格的精品店。殷如没来由地被其所吸引,伸手推开那扇洁净的玻璃大门。
入目骤然间的敞亮与街道上的昏黄慵懒恍若隔世。
店里点了香薰,是柔和的木质香,略带一丝隐秘的海洋气息。此时此刻,安抚了殷如紧绷的神经。
装潢用了纯白的基调,天顶漂浮着几朵粗纤维的云,几座巨大的贝壳质感的琉璃装饰像屏风一样将店面分隔开,许多柜台和中间那如晚宴一般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构成了弯弯曲曲的回廊,教人在欣赏每一个摆件每一件装饰品时像是被封闭在了独立的小空间里,时间忽然液化成胶体流淌。
耳边飘荡着海风组成的和旋,是临窗的风铃和自弹自奏的钢琴曲。透过玻璃,那淡粉浅青的光晕温柔得令人眩晕。
殷如继续走着,视线游走在陶瓷、琉璃、贝壳及宝石制品上。
或许是氛围太过虚妄,又或许是坠落到了捕梦网编织的梦中,殷如于不觉中陷入了幻想:远方吹来的海风,海底传来古老的歌谣,布满微生物又腐朽的渔网嵌在石缝间,流淌着深蓝的液体,月光跌碎在这里而变得黏稠,渴望着下一个孤寂的流泪的心……
漫步间,殷如在一座琉璃屏前站定,它要比他高出不少,殷如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好被它折射的光所包裹,恍惚间竟有一丝莫名的糖果般的甜蜜气息,在这琉璃的漩涡中,磨砂的质感如雨雾般朦胧。他或许真的能够生出翅膀,可以和几位小天使一起嬉戏奔闹,徜徉在云端之上。
在殷如来时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也未曾看见店员的存在,因而使得他逛得更加恣意和忘我了一些。
他也没有听见第二个客人来时的风铃声,只是,当他想伸出手触摸这扇琉璃之时,突然间,他透过琉璃中间薄薄的一层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衣的身影和梦中的他精致的轮廓。
殷如蓦地缩回手,悄悄地向左后方挪了几步,从帷幕间探出头去,窥视打量。
殷如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只有现下的场景,绸缎飘扬,大理石的墙面与地板,迷人的馨香,四面聚光的玻璃照亮了这个手执水晶杯的男子,犹如一记管风琴的高音将他击穿。
殷如一瞬之间有种想哭的冲动,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的台架。
半步之内便触手可及,但他却像是被扼制住了呼吸,只能怔愣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
那男子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将目光投射过来,四目交接之间,吓得殷如慌忙朝里躲,视界里还暂留着他凝湛而灼热的眸子。
殷如将手里的海石串放回原位,逃也似的离开。
玻璃门仍在震动,男子看向殷如消失的方向,低头轻笑,自言自语了一句,谁人能知。
殷如跑过路口停了下来,还是禁不住向那回望。
半晌,前方驶来一辆私家车阻挡住了他的视线,殷如回身朝着他的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二)
祈清书走出店门,手里赫然是殷如刚刚放下的海石串。
电话铃声响起,是《致爱丽丝》,“二哥你现在在那儿呢,我们都到工作室了,就指着你过来给咱们开会了……”
他今天确实要去工作室,只不过因为临近复兴路,就顺路去了Raphael,他这些年收集的藏品都搁那儿了,这次去是想把不久前在F国得的新玩意摆上。
Raphael原来也不过是个出租店面,只是后来家里人把这家店收回,交还给了祈清书,不巧的是他已经在隔壁街区有了工作室,现今也没有经商小资的想法,于是想着倒不如给自家的藏品找个安置地,做个开放性展览。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今天能在这遇见他。
(三)
祈清书倚在工作室的落地窗边,俯视着平白的江景,嘴里含有半块黑巧。
他是什么时候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呢?
是他自以为掩饰的极好的微博账号,还是故作安然的偶遇呢?
祈清书扶额,慢慢放空自己。
他觉察到从今年研二伊始,他的生活好像轻松顺心了许多,愉快地让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不久矣。
他习惯于晨起躺在春华楼旁的草地上,阳光不刺目而温暖,入秋之后满园的落叶谈不上浪漫主义的萧瑟怅惘,避无可避的干燥和腐败的气息着实催人心燥。
祈清书本想着待到秋意浓时便挪个窝,秋实楼那的晚亭倒也不错。
只不过令他略感差异的是,他的领地竟在第二天片叶不留,齐齐地摞在了一旁的树下,摄影社的几个女生也饶有兴致地将落叶摆出各种造型,收集到了明信片和校刊的素材。
祈清书一开始着实认为是学校拨到新的专款后,在校园维护上增加了投入。得利于此,在真正的日光渐微之前,伴有飒风和秋蝉,送来了不少灵感。
首先引起祈清书的怀疑的是在立冬之后,冰冻袭人,他取消了惯常的晨间活动,转而在午间游曳在图书馆里。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这儿应该挤满了自习的同学,不会有多余的空桌等待着像他这样的闲客。
祈清书打算挑上自己喜欢的书挨着书架自娱自乐了,谁成想当他走出书丛,临着书架靠窗的位子已然空了,桌面干干净净,桌角摆放着一束Lichfield Angel,花瓶下用小夹子扣着一小片牛皮纸,暂存的书籍呈Γ型摆放。
祈清书还没有迟钝到对这无言的善意视而不见,尤其是半个月来每日但凡他涉足于此,这个位子总是会留给他,以及不变的新鲜的LA,还有每日更新的牛皮纸箴言。
祈清书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当晚便没有回寝,一直留在图书馆里,挑了个更加不显眼的位子埋伏着。
果然,夜间8点,一个隐隐约约在记忆之中出现过的身影豁然明朗。
殷如将笔记本放在桌上,重新整理了桌面,将书籍恢复成Γ型,掏出包里的辅导书和手写笔记,正式开始学习起来。
祈清书在他的斜前方注视着他,不由自主地打开小方盒喂给自己一块黑巧。
馆内摆钟荡过四下,殷如整理片刻,将今日份的诗句置于花瓶下,取出依然迷人盛放的玫瑰,转身离去。
祈清书漫步至桌边,捡起地上掉落的学生卡,轻轻念出声来。
他将卡片放在桌角,与纸片毗邻。
桌面上还有一点残存的水迹未干,祈清书的思绪无法克制地翩飞而至他的身上。
此时天仍未亮,依然静的可怕。
独自踱出的脚步声,冥冥间与某个未知间共振回响。
(四)
口中还有甜苦余味,喉咙有些涩得发慌。
祈清书端起放凉的红茶浅抿一口。
那时候,应该算是双方单方面的正式相识吧,他想。
敲门声响起,祈清书应了声后,那人便推门进来。
慈元上前直冲往祈清书面前,“兄弟,之前哪儿去了,开会迟到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祈清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坦率地交代去了一趟Raphael,以及见到了一个人。
毫无疑问,慈元被激起了巨大的兴趣,先是往肤白貌美的姑娘身上联想,再自我否定地指出祈清书性向男应该不感兴趣,最后在祈清书的一再否定之下,终于想起,“对对对,该不会是那个让你凡心一动的小学弟吧……祈清书你这什么运气!!”
慈元一脸的八卦,在听到祈清书并未有所动作之时,恨铁不成钢地怒锤桌面。
祈清书不再附和,兀自拿起手机,点开微博特别关注,查看殷如的动态。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条置顶的《白》的宣传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