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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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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休养,柴轲已能下床活动,行走亦与常人无异,与前几日中毒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的功力比往日差了多少。
此时,他身着单衣在庭院里打完一套拳法,浑身微有薄汗、热气腾腾,推开房门,冷风灌进来,吴真言嗷一声裹紧被子,滚到床里面,大有和床融为一体,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柴轲好笑道:“你还不起?”
“我冷——”吴真言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我和你谁才是病人?”柴轲套上外衫,无情地掀开被子。
吴真言只得坐起来,抱着被子愣神,看着柴轲洗脸擦身,晨光之下,男人健壮的身形展露无余,他羡慕地伸手戳了戳柴轲的腰腹,感叹说:“这得练多久啊。”
吴真言手指微凉,按得柴轲不自然地僵了一下,侧身躲开说:“别想了,你不行。”
吴真言撇撇嘴,翻出衣裤来更衣。
“对了,你哥早上来说,老张安顿在西郊。”柴轲侧头看他。
吴真言微微一顿,唔了一声,柴轲见惯了他没心没肺的模样,这时才想起这小子不过才十六,自己像他这么大时,虽是孤儿,却有一大群师兄弟陪着,又有师父相护,并没吃过什么大苦头,而吴真言这一路,却真真是死里逃生,老张的死,于他而言也应当是不小的打击。
柴轲有意安慰几句,奈何从未做过,于是别扭地伸出手揉揉吴真言的头。
刚梳好头发的吴真言:“……”
片刻,二人收拾停当,出门便遇上了谢氿,谢氿带着费听刚查完《民簿》回来,引他们坐下吃了些早点。
谢氿说:“短短几日,柴兄竟能恢复得这么好,早上起来看见你在院中打拳,我还当是什么时候调来的新兵,身手看着就不同凡响。”
柴轲淡淡道:“过奖。”
吴真言捧着粥碗问:“谢哥可曾查到什么?”
“没有。”谢氿摇摇头,“城中几户姓费听的党项人家都去问了,不曾丢失儿童。”
小费听依旧挨着吴真言,手里捏着一块糖糕慢慢啃,这孩子估计是在人牙子手里饿怕了,自打救出来以后见着吃的就拿在手,吃不下就装兜里,时不时还摸出几个馃子分给吴真言,既好笑又心酸。
吴真言看着小费听,叹了一声气。
“他若是能开口说话,或许倒也不那么难办,只可惜被毒哑了。”谢氿说。
吴真言在心里想,自己曾读过一本医书,以针灸治疗声哑,不知沈小先生是否了解。
谢氿又问:“你们接下来如何打算?”
吴真言看了看柴轲说:“还没有想好。”
谢氿说:“无妨,按我的意思,你们就先安顿在汴梁,刘安与汴梁知府不睦,通缉追不到这里,平日小心行事,等风波过去再说。”
“多谢了。”柴轲朝谢氿抱拳道。
“只怕风波越来越大,不知何时变天呢。”吴真言自言自语道。
西郊,一座无字碑前
吴真言斟了三杯酒,洒在地上,将酒壶端端正正摆在坟前,作了三个揖,说:“张叔,你先在这里歇着,等此间事了,我再带你回东阳。”
柴轲抱臂,默不作声。
“他是你师兄。”吴真言说。
“以前是。”柴轲说,“我会亲手结果他。”
吴真言默然,拂了拂碑上的尘土,说:“得先找到你的剑。”
柴轲回忆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巴图拿走了自己的剑。
“这下可好,你是下山寻剑的,结果手里的那把也没了,造化弄人啊。”吴真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门河停战当晚,我和巴图夜袭可汗乌木骨被俘,师父来救我们,三人被困,乌木骨敬我师父侠胆,许他带走一个徒弟,师父带走了我。”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被柴轲三言两语描述完,却依然令人唏嘘。
“从此你师兄就恨上了你的师门,离经叛道。”吴真言猜测道,“不知他是怎么从可汗手里逃出来的,又怎么一路去到荆州,当上了绿林寨主,其中必是九死一生。”
柴轲闭了闭眼睛,说道:“这事有我一半的责任,如果不是我先冲动……”
“与你无关,是他自己的选择。”吴真言看着柴轲说,“不必太自责,你只要坚持你的正道。”
柴轲微微一顿,看见吴真言一双乌黑的瞳仁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不禁有些愣神,眼前浮现出慕青临终前画面,他挣扎着起身,嘴角洇血,说:“柴轲,守住你的正道。”
“怎么?”吴真言看他神色不对,问道。
柴轲回过神,错开吴真言的目光,说:“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碧血剑在巴图手上,丹心剑也只有他知道在哪儿,必须找到巴图。”
“我觉得,他会来找我们的。”吴真言思索着说。
柴轲不解,吴真言继续说:“他想要费听,为什么呢?若仅仅是以鬼怪之名行拐卖之事,我们虽带走了费听,但他换一个孩童不就好了,唯一的解释是,他不想这件事有一丝一毫被泄露的可能,再联系到小观楼被烧,民间妖言四起,这绝非仅仅一群山匪在作乱,背后定有人包藏祸心,觊觎的是宋国江山。”
“如此,即便是巴图愿意放这孩子一马,他背后的指使者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吴真言说道。
柴轲了然,扯起嘴角说:“你这一趟游学,收获不小。”
吴真言苦笑两声说:“呵呵,命苦。”
“保住大宋江山,给你个官儿当。”柴轲慢悠悠地说。
“免了,我怕得很。”吴真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柴轲轻笑一声,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去哪儿?”
“带上费听,去看大夫,上回给你疗毒的药材还没给钱呢。”
“药铺也能赊账?”
“不能啊,不过掌柜的缺个女婿,你今儿该上门了。”
“……”
“哎!说笑的,别,我错了哥!”
吴真言领着柴轲和费听来到沈家,依旧是上回的男孩应了门,不过沈大夫却不在家。
麦冬说:“我师父出诊去了,你们进来等吧。”
麦冬领他们进了堂屋,奉上茶水点心,自来熟地和他们聊开了。
“我一个人在家正无聊呢,你们就来了,你上回拿药是救的这个人吗?怎么一点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这体格壮得跟展大头似的。”
柴轲懒得理这小孩儿,自顾自地吃茶。
吴真言好奇问:“展大头是谁?”
麦冬说:“就是你上次见到的男的,你不觉得他头很大吗?尤其是跟我师父站一块儿。”
吴真言笑说:“你这么说他,不怕他揪你耳朵?”
“这我能当着他面说吗?”麦冬一脸你真笨的表情看了吴真言一眼,转头对费听说:“你是谁啊?多大了?”
吴真言说:“他听不懂,也不会说话。”
“啊……”麦冬一脸原来是个傻子的表情看着费听。
“不是你想的那样。”吴真言解释说:“他是党项人,听不懂汉话,又被人毒哑了,我们正是来找你师父给他看看。”
“哦。”麦冬点点头,又说,“你们真行,一个差点被毒死了,一个被毒哑了,是结了不少仇家吧?”
柴轲一头黑线,心想怎么会有这么能叨叨的小孩儿。吴真言在一旁快笑疯了,只有费听什么也不知道,面无表情地和麦冬大眼瞪小眼。
“没事,展大头也结了不少仇家,他能活的好好的,全靠我师父妙手回春的医术,但他不给钱就算了,还白吃白喝住了一年多,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而且这个人有暴力倾向……”麦冬恨恨地抱怨着,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一个黑影越靠越近。
“麦冬。”沈识意在后面好心地出声提醒。
男孩一个激灵,回头看见身形高大的男人如煞神似的站在他身后,顿时“啊”地惊叫一声躲到沈识意身旁,还不忘梗着脖子逞强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啊,跟鬼似的!”
展桓冷着脸瞥他一眼,解下斗笠,抬头看向吴真言他们,却是动作一顿,眼中滑过惊诧。
“柴轲?”
柴轲亦是露出惊讶的神色,说:“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中毒的竟是你。”展桓蹙紧眉头,说:“是谁给你下毒?”
“又是旧相识?”沈识意笑着解下药箱道:“最近可是团圆的好日子,一个两个都聚齐了。”
吴真言也觉得最近遇着的熟人也忒多,不禁扶额。几人坐下短叙了一阵儿,主要是展桓和柴轲一问一答,吴沈二人吃着茶听他们讲江湖人的事。
“巴图竟成了这样。”展桓摇头道。
柴轲说:“他用毒将我迷晕后,本有机会一剑杀了我,他却没有,可见并非全然不顾往日情分,许是逼不得已。”
“你不必替他开脱。”展桓道,“他已走入歧路,若再相见,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对了,大师兄你怎么会来汴梁?”柴轲饮下一口茶,反问道。
“师父去后,我本想去临安投靠亲戚,途经一处村庄遇见一伙假道士,专寻妇女以驱鬼之名行猥亵之事,我出手教训了他们一顿,不想到了镇上的旅舍被他们用迷烟放倒,醒来时只看到我赤身裸体身边有一具女子尸首,那些假道士领着官兵诬告我奸杀了那个女人,他们要捉拿我归案,我自是不从,当下跳窗脱身,一路北上,不敢走大道,那迷烟也不知什么做的,令我头晕眼盲了月余,踉踉跄跄到了汴梁,狼狈至极。”展桓想及此事,似乎依旧咬牙愤恨。
“我师父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他的,要不是我师父,他早就喂狼了。”麦冬快速插嘴道。
柴轲展桓两兄弟出师下山,皆遭不利,此时只得默默喝茶,一时无言。
吴真言在心里嘀咕着,怎么又是道士。
展桓又说:“那些道士自称在崂山清云观修行,若不是我身上压着官司,我必定去铲了那劳什子道观!”
“清云观。”吴真言听这名字觉得耳熟,忽然想到之前怀谷似乎提到自己也是清云观的。
这道观怎么净出奸淫掳掠、放火杀人的事儿,还每每能被平息,其中必有猫腻。吴真言看了柴轲一眼,柴轲亦有察觉,神色凝重。
沈识意放下茶盏,对吴真言说:“聊了这半天了,还不知你们今日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