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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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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林卫民被开除了。
无论马二芬怎么哭,怎么闹,甚至拿上吊喝农药相逼,卫民就是不愿告诉她被开除的原因。
“不行,我明儿得去县高中问问,我儿子回回考第一,凭啥说开除就开除!卫国在外头当着兵呢,咱们可是军属,凭啥这么对咱……”
一直不说话的林老头狠狠地把眼睛瞪起来,“闭嘴!还嫌事儿不够大,败家娘们!”
林老头活了这么大岁数,应该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发大脾气,马二芬被他吓得都不敢哭了,只小声反驳:“咋就不能问了,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才是……”
这下,连林卫民也受不了了,大声吼道:“妈你能不能别多嘴。”忙帮不上就算了,还净添堵。
马二芬讷讷着嘴唇,“好,好,我不多嘴,你别想不开啊,我这……”赶紧转头找儿媳妇,“兰花儿,赶紧给卫民下碗面条去,卧俩鸡蛋啊。”
林卫民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他也不跟父亲说啥,一个人烦躁得跑屋里,随便蹬了鞋子,脚也不洗,倒炕上蒙头大睡。剩下林家老两口大气不敢喘,你看着我,我瞪着你,气氛沉闷。
倒是马兰花,懒得理他们,怕闺女被吓到,早早的带她出门玩儿去。本来就是小兔子胆儿,再被大人这么吼几声,那还得了?
这样的事她早有准备,只不过这一次来得早半个月而已。
林卫民这书是念不成了,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被开除的,一直到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只不过是帮首都来的一位老教授说了几句话,往首都写了一封信而已……说大也不是啥大事儿,可放这年代,不符合老林家又红又专的身份。
因为这封信,林卫民付出了十年乡下劳动的代价,直到恢复高考第三年,才勉强拥有考试资格,成为一名农业大学的大学生。
当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尤其是林卫民这样沉迷学问又有原则的好人,农大毕业后顺利留校,后来成功培育出高产小麦,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农业科学家。
可风光都是林家的,马兰花在这个家并未得到与付出对等的尊重,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把闺女送人养活了一大家子,到头来也只是得到一句“长嫂如母”的夸奖,跟她受的苦,她闺女受的苦比起来,不疼不痒,不值一提。
想到这儿,她抱紧闺女,自言自语道:“妈妈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小年糕窝在她温暖的怀里,舒服的蹭了蹭,忽然歪着脑袋问:“什么是傻事呀妈妈?”
马兰花不知从何说起她稀里糊涂的上辈子和莫名其妙的重生,但又不愿敷衍她,就耐着性子,慢慢的解释,用生活中遇到的事情举例子,尽量通俗易懂。
果然,没一会儿,小年糕就拍着手巴掌表示听懂了。这孩子的理解能力很强,可惜上辈子没时间好好跟她讲点什么,后来又稀里糊涂把她送人……辗转几十年,走遍大江南北,直到死前不久,才找到她。
可惜,那时候的年糕也五十几岁了,穷困潦倒,疾病缠身,婚姻不幸,泯然众人。
马兰花想,一定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才让她重生回二十二岁这一年,让她有机会改变闺女的命运,她就是死,也要让闺女拥有灿烂的一生。
所以,马二芬的闹腾算啥?她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林家,因为……林卫国不会回来了。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年糕不知想到啥,忽然问:“妈妈,爸爸今年会回家吗?”
马兰花一顿,面对眼巴巴的闺女,黑黝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她的倒影,她实在无法说真话,那样太残忍了。
“会,只要咱们年糕健健康康的,乖乖的,爸爸就会回来。”
小年糕立马挺直了身子,捏紧小拳头,“好,年糕是大年糕!”
母女俩说说笑笑,夏日里天黑得晚,吃过晚饭后,村里老人和孩子喜欢在外头乘凉,倒是不少人跟她们搭话,问年糕奶奶咋啦,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毕竟,就马二芬那嗓子嗷嗷得,只要不聋都能听见。
马兰花一概推说不知道,她现在只想离林家这堆破事远远的,哪怕两个小叔子未来都是人中龙凤,但她真的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哟,年糕来啦,快来六奶奶家吃饭。”说话的是一个小脚老太太,满头银发,难得还耳聪目明。
“谢谢太奶奶,我们回家吃哟。”
虽然隔了好几层,可老太太却实在是爱极了这个小重孙女,牵着小丫头的手就往院里拉,“兰花儿也进来,别说回家吃的话,就你婆婆那德行,洗碗水也别想喝一口。”
老太太人老成精,马二芬啥人,她比林老头还清楚。当初续弦的时候就摇头叹息,可怜了卫国是个好孩子,在这样的后娘手里头长大,不知得被磋磨成啥样。
见马兰花还是不愿进门,她嗔怪道:“愣着干啥,是看不上六奶奶家的伙食?”
马兰花赶紧笑着道谢,这位六奶奶是林氏一族里的老寿星,年纪轻轻守寡把六女一子拉扯大,为人最是公道,在族里真正的德高望重。外加她几个闺女跟着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现在有的在省城,有的在隔壁省份,都是退休老干部,村里都把她当老菩萨供着呢!
但兰花知道,六奶奶不喜欢她,甚至说压根看不上她。
不知道这辈子怎么忽然对她有好感起来?
小年糕真是只贴心的年糕宝宝,知道太奶奶小脚不好走路,几乎是小步小步的,走一步等等老人家,直到她跟上了,她才又走小小一步。
六奶奶满意的点点头,“年糕是个好孩子,你得好好待她。”见兰花没出声,还大声问,“听见没兰花儿?”
“听见了听见了,六奶奶您放心。”
六奶奶的六个女儿都很出息,唯独儿子不成器,姐姐们怎么拉扯也没能把这块烂泥扶上墙,五十多的年纪也不爱干活,就吃姐姐们的救济粮,整天叼着旱烟锅坐村口晒太阳,跟个老财主似的。好在娶的老婆不错,生养的子女也勤劳不怕吃苦,为人又热情不怕吃亏,在村里很受人敬重。
这不,她们刚进院里,六奶奶的儿媳妇就迎出来,“兰花和小年糕来了,赶紧的,吃一口,还热乎着呢。”
其他人已经吃过了,饭菜是媳妇从灶房里端出来的,甚至还给她们重新生火热过,放桌上还冒着热气,小年糕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半碗酱肉,半碗韭菜花土豆片儿,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那酱肉是三线五花肉,切得很实在,每一片足有半寸厚,酱汁儿是自家酿的,炒得红红的,浓浓的酱香味,怕娘俩不好意思,六奶奶家儿媳妇直接一人给她们夹了两块。
“婶儿,我们自个儿来,您太客气了。”
“害,瞎客气啥,你不来我们家吃饭,小年糕也不愿来,你不知道,我婆婆啊,早就想把这孩子拐来咯!”
小年糕听得似懂非懂,她记着妈妈说的,不随便上人家里吃饭,可看着碗里的酱肉……好香鸭!她保证,这绝对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肉是煮软后再回锅,用酱汁烩的,照顾老人牙口不好,肉质软糯入口即化,酱香扑鼻,小年糕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油水立马侵占了她的味蕾,“呜呜,好吃,好香鸭妈妈……”
激动得像哭了。
众人大笑,几个年轻媳妇得意的挺起胸膛,废话,这样的伙食标准就是干部家也没有。她们家不缺吃的,几位嫁出去的姑奶奶每个月都往家里寄呢,拿着干部专属的肉票,能直接上县城肉联厂挑呢。
五花肉也就一开始吃的时候还行,吃多了也腻,现在啊,她们就想吃一刀后臀尖。
老人家就喜欢看小辈吃饭,尤其是小年糕这样好看的丫头,那小嘴叭叭叭的香,嘴唇嘴角抹得都是油水,还挂着两颗白米粒,六奶奶恨不得直接搂进怀里疼。
马兰花一面吃一面观察,可算看出来了,这是沾闺女的光啦!真正得六奶奶欢心的是年糕啊!
这不,小年糕一连吃了两碗米饭,心满意足打了两个嗝,老太太才放开她,“以后记着要来我这儿玩,太奶奶顿顿给你酱肉吃,啊。”
马兰花和几个媳妇悄悄咋舌。
小年糕的心已经彻底被大酱肉收服了,连连点头,“好哒太奶奶,谢谢太奶奶。”
大家纷纷夸她懂礼貌,兰花教得好,正说着,忽然有个媳妇跑进来,“赶紧的兰花儿,你小叔子出事了!”
马兰花一愣,“卫民咋了?”那小子不就是被开除嘛,上辈子都好好的,现在咋还想不开,寻短见?毕竟,未来能成为著名农业大学教授的能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该这么“脆弱”啊。
“害,不是卫民,是卫红,让蜜蜂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