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公轶事》蒙石

35、用处和长处

　　集营操练的号角吹响，符规不由自主一动却又不舍离开，一直靠在窗边的严大人笑言，“看来将军很是惦念在下这张皮啊。将军一定在想，如果能给这还不错的皮囊换个芯子该有多好。”

　　难道要让一脸正气的小将军腆着脸皮说：你这个坏胚子我也稀罕么？符规反省自己品味一向清新，居然被京中来的人薰迷了，又气愤都为他跑偏得这么厉害，这人、这人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一点念想都不留！

　　城里人就是恶毒尖酸！符规真想躲去什么地方号啕大哭一场，鼻孔里出气扭头就走，“严大人想多了，皮囊玩多几次就该腻了，换芯子也糟蹋。”

　　严信也好笑自己对符规的耐心，如今任他怎么冷嘲热讽一点气也没动，跟哄小狗似地调笑，“我这芯子也还是可以的，能给将军办事，也愿意给将军办事。”

　　符规听到他的话顿了顿脚步，没回头，“我对西北的日子很满意，严大人的治人手段我用不着。”。

　　门“呯”地被带上。

　　为什么用不着？

　　严大人诽议符规没眼光，我功夫这么好，在这打架稀松平常得跟吃饭一样的地方不正是用武之地么。

　　分别在即，一定要让以后的“护国大将军”看到自己的用处和长处！

　　符规离开黄角崖就动身向京城例行公事面圣述职了，他临行前反复地思量要不要将那瘟神拎回京，一想到回京这人势必又要狗咬狗，心中一阵厌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留他在西北继续砌墙算了。

　　严信可不会无端安份守己，每个男子都有杀敌百万、英雄凯旋的壮志豪情，严大人也不例外。

　　符将军为锻炼提拨新将领特意留下绞杀边东王残余势力的任务，严信赖着符规的腰牌一直没还，本尊走了就举着腰牌作威作福，拉大旗誓要完成扑灭余党的光荣大业。

　　绥宁公感叹内大臣一天不杀人手就痒，不过，杀外人好过杀自己人，将这匹疯狗放出去简直喜闻乐见，大手一挥顺他折腾。

　　符规在京中放着个祸害在自已家里，越琢磨越不踏实。

　　以往上京城总是贪玩要混够两个月才回去，这回盘算着与皇帝、傻皇子用过御宴第二天就走，哪知宴席中傻皇子的生母——珍妃娘娘领了她妹子来献琴。

　　那小姐拿眼滴溜溜地往身上转，符规有点吃不消了，紧张着不会又要指婚给我吧？之前那个什么公主好不容易嫁了，这个还不如那个美呢。

　　怕什么就来什么，小姐收了琴，皇帝问起符规婚姻大事，符规连忙说自己有了四个儿女，已不着急。

　　皇帝一脸不赞同的样子，符规情急之下想起严信在路上嘀咕过的话，突然开了窍，低声向皇帝说现传言朝廷外戚坐大，符董两家若结姻，恐怕不利朝堂人心。

　　皇帝原来只想为傻儿子找个可靠的庇护，若符规娶了傻儿子的姨母，绥宁府手握重兵，没人敢对傻儿子下手。但，这么一来，董家的确就可能会挟天子令四方。

　　皇帝早年对付外戚积极，最不想的就是皇位给老婆家的人给捞走了，这是他的大忌，给符规这么一点惊出身冷汗，于是将指婚这事放下，为皇子另谋出路。

　　符规全身从宴上退下来，赶回老窝一听严信在外面拿着自己的腰牌东奔西突了近一个月，心头猛然一跳。

　　抓过一个军师就问他人打到哪里去了，将在外，莫说军师不知道，就连皇帝也不能全全掌握，军师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大致圈了个地儿。

　　符规一看快吓死，那个地方可是边东王的保命之地，至今还不敢贸然派兵去扫，因为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那是富矿之地，黑茫茫、光秃秃的山头寸地不毛，遍布硝石和磁石，重甲、□□、机军进入全都像得了羊癫疯似的不受控制，进入其中不仅得轻装弃刃，还不能携火。

　　严信冒冒然闯进去，简直就是裸~体寻死！

　　军师不是严信那营的，只依稀听说严大人出发前打包了大袋好吃好喝的，掳了甲营的风鸡、乙营的鹿肉、丙营的蒸糕、丁营的一圈活肥猪……

　　我不是要你说那个吃货的日常！！符规暴躁如雷正欲骂人，转念一想带这这么多吃的，是要搞围战了？

　　符规冲进库房，让人一查帐，好家伙这人居然撺掇老伍领了几石火药和牛筋出去！

　　凌厉的沙场点兵后，符规雷厉风行跨上战马如箭飞驰，跟严信呆久了，在赶路途中不免脑子里冒出一长串阴谋论：

　　是不是平时人缘太差，所以军中有人讹了他去死地？
　　是不是和边东王又有什么见不得人勾结？
　　甚至是不是皇帝又秘密派出什么任务让他去查矿？

　　符规快给自己绕晕了，一咬牙，管他的，那地方危险，先把人揪出来再细细整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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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军的前哨从前方回来，黑山头还有十里地，老伍看向严大人，严大人要啃这口硬菜，坏了符三郎的大计，符三郎的棒子要打也只能打严大人吧。名义上自己是主将，但主意还得听严大人的，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严信转着脑袋看看了四周，“先在这里喘几天再说。”

　　老伍习惯符规雷霆风速，一路上大队威武雄壮的汉子赶着羊群、拖着箱子跟逃难一样已经够窝囊了，一听喘个气还要喘几天，老伍对严大人的崇敬快消磨得差不多。

　　“这里草木多，羊群也应该吃点东西壮身体。”

　　严大人正色说，关心伙食他是认真的。

　　老伍深深吸了一口气，“大人，我们这么大动静在黑山边上，可能会将边东王惊得逃到更深处。”

　　严信摇头，“他们在黑山只能吃石头和自已，一听我们来了，还有这么多马羊，说不定饿急就撞上来，我等还要好好把这里整置一下。”

　　老伍压低声音，“严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锦囊妙计？快说与我听听！”

　　严信莫名气愤，来时都说得清清楚楚怎么还不明白？一边搞农事一边扎篱笆等敌人自投罗网，自己轻松又不危险，难道不够妙吗？！

　　真不知道符规这一堆窝瓜怎么想的，难道提着脑袋冲上去搞个伤敌八十自损一百才是热闹？！

　　严大人从不与不同道的人多费口舌，阴着脸甩袖走开。

　　晚上大家闲下来，严大人就令人伐树枝用牛筋做石弩了，说起来整个安排中就这点让老伍觉得靠谱。

　　第二天威武雄壮的汉子们继续做手工活，三千军统领见缝插针的吹捧严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严大人飘飘然地开腔，“那是，你们符将军还是太年轻，不晓得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的道理。什么‘穷寇莫追’都是兵书死理，在黑山这地方，大军一压过来，他们肯定跑；惟有轻兵诱敌出洞，才能营造时机，解决大患。”

　　不得不说，严大人是很知道人性的，兵书道理也是学得不错的，但打仗这项伟业还真不是他所擅长。

　　领兵不仅要有计有谋，会排兵布队，更大的玄机在于操练军队，熟练每个兵营，让大队人马在临敌时每个人都富有信念，能齐心地按统军号令作战。

　　符规不轻易让三千军出征，最大的缘故是这拨人的忠诚心并不可靠。

　　严信明了却毫不放在眼里，他在京城也做过御林军统领，御林军多为官宦子弟，哪个不是眼中无人？还不是被他收拾得服服贴贴？

　　但他没有想过，京中百年无战事，羽林郎全无面临考验之时，故一旦近城有起兵造反的，坚守皇城的羽林军多半溃不军，不是羽林郎身手不如揭竿而起的农夫，而是缺少精诚所至的合力。

　　气喘够了，严信让三千军统领带了一半人马潜在黑山出来的甬道上，叮嘱再三要放敌军出来，中间无论如何不能狙击惊动，待到边东王本人现身后再前后开夹子拿下全军。

　　纹青面统领令喏下，严信老觉得老伍太油，搞埋伏可能会守不住，于是将他安排在身边看紧。

　　严大人满怀踌躇，蹲在这牛羊肥美、草木丰饶的地方安享边东王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