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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安,不妙,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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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让人心梗的初中回忆结束。思绪回到现在,我的头发已经被指甲抓成了鸡窝,和我的初中生活一样不忍直视。
我来到医院大厅的电话亭,按照纸条上的信息给「近藤铁男」打电话。
「近藤铁男」是在事故现场联系救护车,送我到医院的恩人。
今早收到医院的通知,说这位铁男兄昨天给柜台打电话问候我的近况。我从没有见过这种老好人,热心把我送到医院后,时隔数天竟然还惦记着我的情况,想着怎么也要对他好好道谢。
我拨通铁男的电话号码,从口袋里掏出写好的感谢字条。我有个毛病,一到煽情时刻就嘴笨,必须照着范文念。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话筒那边传来一堆杂音。
“近藤先生您好,我是花井葵,是上次在海滨公路被您送进医院的受难者……不对是伤难……是受伤的患者,请问您还记得吗?”我敲了一下脑壳,给我看清字条啊!
“嗯。”电话那边终于出声了,是个低沉的男声。
我恭恭敬敬地说:“感谢您昨天联系医院问候我。这几天我在积极治疗,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向您道谢。我想对您说,我永远不会忘怀您的帮助,为了表达对您的深切感谢,还有救死扶伤的爱心,我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您千万收下。”
“好。”
“太好了,我能请问一下您的地址吗?我会将这份礼物邮寄给您,寄件需要您的地址,所以烦请您提供一下,不好意思。”
“不用寄了。”
“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您可以接受我的朋友送到您的府上吗?”
“你为什么不能亲自送?”
超纲了,纸条上没有写应付这种质问的对策啊!我忍不住哆嗦:“没问题的,我出院后会亲自送给您,只不过等待的时间会很长,请问您可以接受吗?或者,可以劳烦您到医院和我碰面吗?抱歉,不该劳烦您跑一趟,但是我现在无法出院……”
铁男想也不想:“好,医院见。”
这么爽快我如释重负:“感谢近藤先生的理解,请问近藤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明天上午。”
可明天上午我要陪伴三井去秘密训练,根本没有时间,“抱歉近藤先生,明天上午我有点事情,请问下午5点钟可以吗?”
“好。”
“那就明天5点钟,我会在野口综合病院的大堂等您,请问可以继续用这个电话联系您吗?”
“可以,明天见。”没有给我留出寒暄的时间,铁男直接切断了电话。
嘶,好冷……隔着听筒我都忍不住寒颤。不管怎么说,明天和三井约定结束后要在五点之前赶回医院,我想铁男这样严肃的人肯定不会接受迟到的行为,哪怕是一秒也不行。
[2]
第二天早晨,我没有听见闹钟,起床的时候离约定时间不到5分钟。我飞速下床洗漱,在病号服外面随便套了一件衣服,抓起背包冲出病房。
按照计划,我们需要在医院的后门碰面。三井早早地就到了约定地点,他靠在墙边,身穿修短合度的浅色运动服,挺秀的身材像一颗夏日中的小白杨树。
再看我,一头乱发加上皱巴巴的病号服,实在是难堪:“抱歉我来晚了 。”
三井扫了一眼我身上的病号服:“哼,我看你是起晚了吧?”
“对不起,我们马上出发!”我走到自行车停放点,左右也找不到我的自行车,前天我还看见它在这里的。“三井同学,借我一下你的手机!”我急冲冲地跺脚,说话都磕巴,“手机手机,谢谢谢谢。”
三井白我一眼,把手机递给我。我飞速给樱打电话,得到的答案却是:她把我的自行车骑走了。
樱的理由堪称完美:“反正你住院不能骑车,周末花店的订单比较多,我就借走你的车去送货了。”
我急了:“可是我现在就要用啊!”
“你不会是要偷偷溜出去约会吧?”
“谁……谁要约会了!”我看了一眼三井,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把车子骑回来!”
“不。你要好好住院治疗,别动歪心思。”樱的口气像个大人,“我和妈妈都很担心你,你最好不要给我们惹麻烦哦。”
“喂,喂!”我急的脸红脖子粗,那边的樱却悠然自得地挂了电话,“对不起三井,我……”
三井插兜看我,轻轻叹了口气说:“走了,去路口坐计程车。”
我吭吭哧哧:“可是我没带钱。”
“我带了。”
走到医院的十字路口,三井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开门对司机说:“湘北高中。”
“不是去露天篮球场吗,怎么换地方了?”
“计程车去哪里都很方便,我觉得脚好差不多了,先回学校看看,我可不想被甩在身后,”三井示意我先上车,“快进来,别楞着了。”
计程车上我和三井并排坐在后座,车上冷气十足,比起在大热天骑自行车,这样的交通方式显然舒服多了……果然,这就是传说中的钞能力吧。
旁边的三井正托腮往窗外看,沉思着什么。我忍不住对他说:“三井,今天实在抱歉了。谢谢。”
“你怎么还在道歉?擅自拉上你去秘密训练,占用你的时间,说谢谢的人该是我吧?”三井正经地说完,恢复了平时的坏笑,“我早知道会这样,反正你就没有靠谱过。”
这家伙总是这样,温柔之后就会冷言冷语,露出坏坏的笑脸。每到这时,他的眉眼中总会泛起涟漪,一直带着笑意。
“对了,我今天5:00之前需要回到医院。”
三井:“你有什么事情吗?治疗还是康复训练?”
“见个人。”
“见谁,我认识吗?”
“你当然不认识。”
“那他是谁?”
我斜眼看他:“你知道这么多干什么,这不关你的事情吧?”
“我就是问问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当然不是!他就是把我送进医院的好心人。”看见三井表情不对,好像真的误会我了。于是,我把受伤入院的过程和他说过一遍。
“哈哈哈哈自行车和摩托比赛,你是笨蛋吗?哈哈哈哈哈哈……”三井捂着肚子大笑,差点滑到地上去。
“笑笑笑,笑死你才好,你就永远打不了篮球了。”
“不用担心,就算是我笑死了,也还是会打篮球的,”三井狡黠道,“然后做鬼摸到你的床边上,天天吓唬你。”
我转头对着窗外,嘴里嘟囔一句:“变态。”
三井一顿,从我的话中领会到了某种意思。他就像热锅里的蚂蚁,差点冲破天花板:“你,你想什么呢?你才是变态吧!”
司机看见车开始颠簸,忍不住制止后座上激动的三井:“这位客人请冷静,您这样我没有办法好好驾驶。”
[3]
周末的湘北高中空无一人。沿着通往篮球馆的小路,我和三井走到了篮球馆的大门前,场馆里人声沸腾,篮球部的训练刚刚开始。
三井握着门栓的手指僵住,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
“进去吧,三井。”我鼓励他,“就算不能完全恢复,你也要向他们证明你的决心啊。一切总要慢慢来嘛,别紧张。”
“谁说我紧张了?你就好好在旁边看着吧!”三井推开门,拄着拐杖往里走,“我来了!”
“三井?!”
“你回来啦,已经出院了吗?“
“可以走路了?膝盖没事吧?”
场馆里的所有队员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看向门口的三井。他们的表情异常惊喜,挪动脚步将三井团团围住,欣喜地打招呼。
“你真的没事了吗?现在出院也太早了吧。”一米九几的高个男生站在一旁,若有所思说。
“嘿嘿,一天到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连骨头都要生锈了。“三井弯起嘴角,”赤木,我还没有和你决出胜负,你不会以为你已经赢了吧?“
“我本来就该赢的。”赤木一边往回走,一边看似无意地和他说,“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训练,别再受伤了。”
体育馆的门再次打开,一个白发的胖老头走了进来。他带着圆框眼镜,长相憨厚,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三井所崇拜的安西教练。
“三井同学你回来了,你可以出院了吗?”安西教练友善地问。
“教练好!”三井的眼神发亮,“嗯,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我觉得差不多了。”
“看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就在场边做一些预热活动吧。对不起,我还没有办法完全放你上场。”
“热身运动就够了,只要碰到篮球就可以。”三井说,“几天不打篮球,我会憋死的。”
“三井,如果你真的好起来,说不定能赶上几天之后的预选赛。”其中一个队员说。
“我一定能赶得上。你们等着吧,我三井寿一定会健康恢复。”三井握拳在手,仅仅用几句话就点了全场的气氛,让球员们士气高涨。
三井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他跑到安西教练的前面,指向我这个方向:“安西教练,这是我的朋友,请问她可以在这里看大家训练吗?”
“当然可以了,”安西教练转向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花井葵,和三井是同一个年级的朋友。”
“Hohoho……” 安西教练笑着说,“没有问题,花井同学可以呆在这里。”
我和三井一起鞠躬:“谢谢您,安西教练。”
于是在这几个小时里,三井都站在球场的边缘,手握篮球进行最基础的训练。他边运球边认真观战球场中的赤木。场内的赤木风头正劲,他带球强行突入禁区,壮硕的身躯将敌人尽数击退。
三井看赤木屡屡得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加快了手中运球的动作,嘴里念叨着:“我才不会输。”
木暮见状将饮料递给我和三井:“渴了吧,来。”
我道谢,三井没有接过饮料,而是继续玩命练球。
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间逼近约定的五点,一旁三井还在进行训练,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只好起身和安西教练说明情况,就要先行离开。没想到三井放下手里的篮球,也和安西教练打过招呼,追上了离开的我。
“你不用再练习一会儿吗?”
三井整理衣服,说:“不用了,反正下次也得来,今天就先到这里。”
[4]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校园,没想到刚走到街头的拐角,就看见角落里聚着一群男生。
他们穿着湘北制服,对着角落里蹲坐的人拳打脚底。被围攻人没有说话,而是用双手护住头顶,静静地挨着他们的拳头。
“那边有人打架!”我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的三井冷哼一声:“放心吧,这次我知道怎么解决。”
“等等,别冲动!”我还没来得及拉住他,三井就像被正义男神附身一样,拔腿冲了上去:“住手,不要打了!”
对面的人有四五个,这次我们没有轮椅,也没有任何的防身利器,怎么打得过他们?
没想到三井一边挥舞着拐杖,嘴里大喊着:“安西教练,老师们,这边有学生打架!都是湘北的学生!打架的人在这边!”
他的演技逼真,仿佛我们身后真的有一群救兵。他冲向那群打架的男生,敲击拐杖发出利器碰撞的声音:“打架了,这边有湘北的人打架,老师们快来!”
嗯,遇事不决告老师,三井的招数如此高明,在下佩服。
“该死!老师来了!”那群男生一听,立刻停下拳脚,朝我们这边看。
不行!如果被他们发现没有老师就惨了!
想着我迅速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医院病号服(显我身份不凡),掐着嗓子让声音显得浑厚:“这边有患者,有人被打了!快打119!”
“该死,还有医院的人在!咱们快走!”那群男生看情况不对,嗖地一下四散而走,朝不同的方向跑了。
遭遇殴打男生蹲在墙边。他浑身是伤,身上也穿着湘北的制服。
三井冲在前面,想要扶起地上的男生:“你还好吧?”
“同学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打119?”我也迎头赶上,关切地询问。
男生缓缓站起来,黑虎头似的脸上满是伤痕,额头处还贴着一块纱布。他目露凶光,厚嘴唇吐出几个字:“离我远点。”
三井没动:“你需要去医院包扎。”
“滚开!”男生的目光停在我的衣服上,上下打量我,“野口病院?”
三井的眼神忽然阴沉。他伸手扯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到他的身后:“有什么问题吗?”
男生贴近三井的脸,只是和他对视,眼神凶狠。三井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半晌无语。
“哼,滚回你们的精神病院去。”男生撞了一下三井的肩膀,和他擦身而过,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男生走后,三井发现他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臂,触电一样松开手:“咳,你没事吧?“
我点点头,还在恍惚中:“三井同学,谢谢你。”我顺着他避开的视线望去,看见他的耳根有些发红。
“有什么可谢的?你不会以为我在保护你吧?”三井捂着耳朵往后退,连说话都结巴了,“哈、哈。谁叫你说我娇气,我只是在证明自己可以处理这些事,不让你误会我而已!”
“还是谢谢你好了。”
“你以后要是再敢‘谢谢’我,或者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恶心话,我就撕碎你的嘴!”三井梗着脖子吼,“你听见没有?”
“Thank you,Thank you,Thank you~”我撅起我的嘴巴,用手指点了点,“来吧,撕碎它。”
和三井吵嘴实在太有意思,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这个高兴。
让我意外的是,这次的三井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怒吼,他表情羞赧,似乎处于放空状态。他在看我,只是目光没有焦距。
我才发觉他的脸离我只有四拳之遥,甚至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三井的脸微微下沉,发丝垂落在额前,人更贴近我。
我的呼吸变得灼热,大脑发晕,眼神渐空,竟像被抽空了一般……
这个态势,这个气氛,不会吧?我空空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杂志的图片,两个男女额头紧贴,亲昵地拥吻对方。
我和三井……要……?
三井的头继续放低,在某个节点忽然顿住了。他张口对我说:“花井,好像快到五点了。”
听到这句话,我就像被开水烫过的鸭子,噶地一下弹出很远:“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要走了!”
在回程的计程车上,三井坐在前座,我坐在后座。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三井的表情,那家伙也不转头,胳膊撑在窗框上,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
我双手托腮,脸像红绿灯那样变换着颜色。变成红的我就默念:「搞什么啊花井葵」,然后想起那张该死的杂志图片。变成绿的我就默念:「花井葵你个丢人玩意儿!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三井寿怎么可能会对你做这种事情!」
就这样,我们一路相顾无言,心事重重的回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