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不良篇终章】太阳和向日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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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到……我会追求你……只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继续了。”
【1】
下过一阵雨，地面上泛出一阵湿漉漉的反光。爬满青藤的木架走廊下走过了一群三年级的学生。
“克美君，你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
聊天的人群突然停住了，三井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捕捉到了少女转身离去的侧脸。她梳着齐耳的短发，头上束着一条橙黄色的发带，上面的花形绳结随着动作微微荡漾。
“那个是我们班的花井葵，听说她在升学考试落榜了。”
“谁？”
“就是初一时的那个昭和女，记得吗？”
“什么，她就是昭和女？！”
旁边同学的谈话轻触到少年的神经，众星捧月的少年好奇地看她：昭和女？
原来昭和女就是她啊……那张匿名的纸条是她送的么？可是，明明没有任何交集……
「我喜欢你。」
他初中时代听过很多这样的话，收到过许多情书形式的表白。少年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和从不间断的努力，自然收到了特殊的关注和爱慕，对于这些心意，少年会收下，会阅览，但是同样公平的，他不会记住。
他还需要继续顺利地前进，而那个未来或许更加重要，更能勾起他的好奇心，所以对他而言这些心意终究会浓缩为一种普通的物质：有一丝证明感，有一丝优越感，有一丝少年懵懂的对恋爱的感知。
所以，昭和女的心意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她的纸条混在了一簇簇寄给他的情书里，最终落到床底下的铁盒中，那么不起眼，那么容易被忘记……
「三井同学，你好。」
一张很普通的字帖纸，没有信封。字条边角对齐，折成了一朵木黄色的纸花，放置在鞋柜的一角，那么特别，却又那么安静。如果没有上面的匿名，根本看不出它的来源。
然而在回忆的此刻，三井还是依稀想起了……纸条在手中展开后，可爱圆润的幼体字，词句像是成列生长的花盘，饶有风格地排列成章——是「花」。然后，是和他后缀相同的读音。
“花井…吗？“他模糊地咕哝了声她的名字。
“花井前辈真可惜，好不容易努力到考试，却在最后一刻输掉了啊。”克美苦涩地笑。
“前队长和后队长，快点走了！”队友的双手揽过他和克美的肩膀，三井转身，视线最后落在少女的身上：
他并没有看清少女的脸，可是在她转身的瞬间，他还是看见了，她卷卷睫毛投下的阴影，还有，嘴角隐约露出的恬静笑容。
明明经历这些事，可她却还是在笑。
………………
……
记得初二时一次晨会，向来一脸痴汉笑的校长突然肃穆地宣布了一件事，原来是一个即将参加升学考试的男生骑车的时候发生了车祸，重伤入院。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哀叹。
真是可惜啊，马上就要升学考了啊……父母一定伤心死了吧？
这下又要等一年了……哎，好不容易熬到现在……
好惨……好惨……
诸如此类的话。
真不想让自己也成为别人带着哀怨表情同情的对象。他是三井寿，武石中学的MVP，带领湘北走向全国大赛的希望，真的不想变成这样……
“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湘北今年有了你和赤木……”
“马上就快县大赛了……”
“不过，三井应该马上能康复……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们就可以称霸全国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人们的脸上看到了失望，那是对于他的失落之色，他曾经创造了希望，可是这次，他让人们的希望落了空。
如果，自己能够尽快康复的话，就能够重新归队了吧？
我想成为大家依靠的对象，想要再次带领大家创造希望。一定，没问题的吧？因为，我是三井寿。
他闭上眼睛，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默念，可双腿就像两只凋谢枯零的花枝，一点也抬不起来，他甚至都发觉不出它们在身体上的存在。
……已经不行了吗？所有的力气涣散掉了，根本动不了…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打篮球？
……这种样子根本不可能睡着啊，混蛋。
呜呜。
通往洗水间的走廊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女生的哭声，听着让人更想哭。
……肯定是某个患者躲在女厕所里偷偷哭吧，她也是坏了腿么？在这种地方，不难过才怪。
……可惜我才不至于这样丢脸的哭出声来，这样哭出来实在是太丑了…不过，如果别人听不到的话，这样也好…
啪嗒啪嗒啪嗒。轮椅进入厕所，哭声一瞬间停止了。
窗外的月光凝结在她的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水珠顺着娇小的鼻梁往下滑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尖利怪气的，绕梁三日的，女鬼的吼声。
一瞬间将整个夜空都惊醒了。
遇到她之后，他已经习惯了。习惯遇到困难或者痛苦时，她就像不会疲倦的反派角色从天而降，插着腰哈哈大笑，说出的挑衅言语总让人忍不住想飞上一脚。
所以在前期的日子里，三井寿打破了他对陌生人摆好脸的礼貌习惯，只对花井葵甩坏脸，只对她呛声，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偏偏逮着这个人打压？
后来他想明白了，花井葵根本不是个女生，更不是正常人类。没有女生会没皮没脸到这个地步，更没有正常人会精准踩中他的黑点，二话不说就会引他生气，甚至还在他郁闷的时候阴阳怪气得恰到好处。所以抱歉，非人类自然得不到他的优待。
可也许是因为其他的缘故，就算三井这样做了，他也总是随她去各种地方玩，甚至总能看见她出现在医院的各种角落———
透过病房的窗户，三井总能看见她坐在花园里和隔壁的婆婆聊天，要是她一个人的话，她会发着呆去揪树丛的叶子。
夏风吹拂，她的白色的病号服里灌满了风，被吹得鼓鼓的，就像是藏着许多振翅的鸽子破云而出。或许是这阵风吹的有意思，她笑了，红扑扑的脸蛋露出酒窝。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不欠揍的笑，为这点小事就能开心起来，也真是少见。少年托腮望去，一贯耐不下性子的他，此刻竟安静地趴在窗户上看着她，直到那个孤独的人影离开了花园。
后来，三井发现了那个身影并不是很快乐。
某一天训练回来，三井看见她在前台打电话。她绞着电话线，扯着双颊的肌肉嘴角弯曲，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爸爸，我自己可以，牧野医生那边已经说过了，她说会等您回来在处理手续。您放心吧。”
笑容褪去，直到彻底地被落寞的神色遮盖。她随后挂断接听键，拿起旁边的拐杖，一步一步吃力地向病房走去，她松垮的领口随着颠簸慢慢滑下，让白皙而瘦弱的后颈露了出来。看到她疼痛的样子，三井回想到她的笑意，额头竟然紧绷起来。
明明忍受着一样的痛苦，可她还在笑啊……
从那时起，少年自发地拾起一项任务，那就是陪伴这个孤独的家伙。这或许源于自我意识过剩，或许源于职责所在，三井发觉到了他的重要性，因为每次他进入她的病房，她总会咧嘴而笑，“三井同学。”像是等待他的陪伴似的，只要他进门，她才会跃动起来，马不停蹄地去和他胡闹。
也许就是这样，在医院的日子他才不那么焦灼于自己的无能，因为此刻——在篮球之下，他还是拥有着一项证明自己的任务，不管是不是心之所向，总之去拯救孤独非人类，是让她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她还是自己的粉丝——
“如果不去尝试的话，怎么知道我的脚还有没有康复？我不能在坐以待毙了！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看着女孩捏着下巴“唔”了一声，然后换上一副极为专心的表情在纸上写着「逃院计划」，三井忍不住感到一阵愉悦——不知怎的，他还挺喜欢看她为自己忙碌前后的样子。
“额，你在人头上写了什么？”
“「大猩猩」。”
“大猩猩是谁？”
“一个……我讨厌的人！”
“你讨厌谁啊？” 少女眯起眼睛，十分关切地问道，“不会是赤木同学吧？”
三井轻哼不理他。“就是赤木吧！是不是，快点告诉我，说！”少女继续缠着他猜测，虽然烦死人，不过看她这么想去讨论他的事，这种感觉也还不错。
…………
…
「是因为…什么而哭呢？也许是，要出院和我分别了？」
“你嘶什么，人家给你写信你还嫌弃肉麻老土，你凭什么践踏别人的心意？！”
刚刚他还在伤心于她要出院的消息时，下一秒就听见了这样的对白。三井的心脏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咻地一下升了天。他托人从家中送来那个从放置许久的铁盒，从中翻出那张信再读过一遍，随后双臂叠在脑后躺下，竟有说不出的满足感——那个嘴巴硬成乌龟的花井葵，原来一直都在关注他。
他想起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花井葵奋笔疾书的样子。柔软的睫毛下的眼睛略微弯曲，她很认真地埋头在写什么，也是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看见花井葵「昭和淑女」的那一面。
或许，这是她为他写下纸条时的样子？
他的自我意识在花井葵的催化下已经过剩了，他觉得那个人永远不会离开，觉得那个人需要他，所以他才会期待出院以后的故事，才会默认花井葵「永远都在」的属性。
可从什么时候起，当他发现陪伴她并不能带给他满足感，反之带来更深层的担心和困恼；当他发现，她的世界充满了谜团，自己根本无从插手；当他发现，她可以随时轻易地抽身离开；当他发现，没有她的医院好痛苦，残疾的自己是那样无能……
原来，他才是最怕孤独的那个人。是他，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所以就算过去堕入深海，他还是会毫不迟疑地将她的信息打捞而出。
就算是她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至少，那是他努力过的结果。
他不曾努力过留住什么人，一路下来他变更过很多朋友圈，来来去去地交过很多朋友。他是光的中心，不需要自低身份地挽留谁，更不需要担心谁走进又离开。
只是花井葵是那些朋友中，最特别的一个。
所以，他才在她离开后去利用他的天赋搜寻信息，所以他才会失望地没有联系到她，所以他才会…就算和过去切断，在得知她即将回来的那刻，心会隐隐悬起一下。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他曾经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地喜欢过她。
【2】
距离教务处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三井寿突然犹豫地停住了。目光再度闯入了那个人，她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三井寿，像往常一样埋头走路，完全不顾周围的世界。
一瞬间，三井寿都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在他们刚相识之初，她在武石中学的那刻，陌生而平常，本可以淡出他的关注之外，却又忍不住令他细小地琢磨一下。
只是这次，他早已对她琢磨了许久。
他强迫自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教室门口迎着其他同学尖锐的目光，走到与她隔着一条走廊的座位上。
花井葵没有抬头看他，埋头在桌上奋笔疾书。和他不同，是一副好学生的标准模样。
她一定也意识到了吧，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印象中，她总是开心的。行事怪异，总是露出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然后故意气他。她每次只要一说话，他就乖乖上钩地，然后进入到生活中必要上演的一轮循环：斗嘴、很生气、破口大骂、然后轻易地原谅她。
这种循环偶尔会加上“反省”这个环节，但更多的时期则不会。对于这种重复了千百次的循环，他乐此不疲。因为不管这种游戏重复了多少次，她还是会站在他旁边，只要一回头，她就会乖乖地坐在那里等他，然后露出明媚的笑容：“三井寿。”
她所绽放的不是「勉强」的笑容，仿佛任务达成一样，三井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管过了多久，他仍然会想守护着这件东西，自然地把它背负在身上。
可是，他不能维持这样的笑容。
行至此处，让她受伤的还是他自己。
像是陷入真空中，房间内一下子陷入空寂。他用袖口擦拭着亮闪闪的刀片，一遍一遍，都跟镜子一样闪了，光芒却没有照入他灰蒙如雾的眼睛。
我是多么的糟糕…此时此刻，总是能寻到底气的他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当时的他想，只要能维持现在的日子，不去往后看，不去往前看就好。
可是他错了。厚重的过去不够被掩盖。那些过去就算不被提起，还是会永不腐朽地存在，直到——将别人推入到更深不见底的痛苦中去。
是他看错了。
花井葵是属于过去的人，只不过他却越过了那些不快，将目光愉快地放到了她的身上，就算有时候这些事情会被隐隐地重新提起，会短暂地刺他一下，他也会马上忘却到不在乎的程度。
可是花井葵还是属于过去的人，而那张字条，也喜欢着过去的他。
或许，在花井葵身边的应该是他……那是谁？国中时代的三井寿，曾经的MVP，还是所谓自称的希望？
光芒万丈吗？不，回不去原来的样子了。
那个位置早已经有人填满，赤木刚宪也好，克美一郎也好，还有该死的宫城良田也罢。
如果能有一个永不腐朽的，更为突出的标签的话，那么他宁可选择去当做——人人畏惧的三井寿。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困难的，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得到MVP，可他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坐到了这个位置，所以这种生活才是最适合他的，至于其他的就应该被摧毁掉，尤其是能够在这条道路上威胁他的人。
就该彻底铲除所有的，站在这条道路上对他横眉竖眼的人。不能有任何人盖过他的锋芒。不能有任何人阻挡他的脚步。
更不能有任何人，明明踩着另一条路，还要去顶撞他…
所以，就这样破坏吧。
【3】
宫前的伤口早已是血流如注。他用着最后一丝的力气抱着脑袋，忍受身体被旁边的人群拳打脚踢。
“咳咳，三井…”他咳出血沫，眼睛被血液覆盖，肿胀地睁开一道缝。他看见人群之后的三井不发一语地站着，手指紧紧地攥着美工刀。
三井旁边不良端着手机，黑洞洞的屏幕居高临下地对着他，将此刻的惨叫牢牢记录，“道歉，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不会威胁她。”
“好，我说…”宫前就要晕厥，只剩顺从的力气。仅是这样还是不够，三井将刀刃慢慢推出。
“你不会这么做的……那家伙…就算那样……也没有这样做啊……哈哈…我知道你……你们都是一样的……”宫前努力将视线聚焦在手背处并不致命的划痕上。
“一样么？” 三井冷笑，“当然不一样。”他手起刀落，就要将刀扎入宫前的脖颈，然而他半空中的手一偏，只在宫前的肩膀留下浅痕。他想再次举起，手腕却被另一个人抓住。
铁男将美工刀抓走，将所有的刀片推出，然后将斜面的刀锋向下，指了指，“应该用这里。”
“是么？”少年拧着牙，面对着最恨的恶却仍然犹豫了。他想要接过，却见铁男握着刀子，左脚用力地踩在宫前的肩膀上，俯身看他，“强迫她，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什？”
“强迫女生已经很无聊了，强迫这样一个自残的傻子，你更应该对自己感到无聊。”
宫前还未说话，刀尖就螺旋刺进他的皮肤，让他大声嚎叫起来。三井又是一脚踹上宫前的胸口，让他彻底晕厥，他持续踩着宫前的胸口，死死地盯住地上凌乱不堪的人，嘴边竟然浮现出狰狞的笑。他，已经踏出了恐惧半步。
“够了，送医院。”铁男像是看惯了这种场面站起身。
“不，远远不够。”渐渐昏暗的云浮动着，在低头狞笑的少年脸上投下深浅交替的光影，“这只是开始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不良篇终章】太阳和向日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