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好三井，坏三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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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总之……对不起了。”三井不知所措，除了道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还是没有转身，背对着他，头轻轻垂下去。
“喂，你没事吧？”三井摇着轮椅靠近我，伸手戳了戳我的背。被他一戳，我的身体前倾，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见我像羽毛一样脆弱，三井吓坏了，赶紧扳过我的肩膀，想看清我的状况。我的身子被翻转，舌头伸出，翻起眼白，一张诡异的脸出现在三井面前。
“啊！”三井真的被吓到了，他惊呼一声，差点从轮椅上翻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捂着肚子笑，边笑边拍着轮椅扶手，样子很是欠揍。
三井的脸通红，就像一只被点燃的炮仗蹿了起来，“可恶，可恶！”
他连说了两声可恶，看来我真的惹他生气了。
我转动轮椅赶紧滑出洗手间，后面的三井也追了出来：“你有种别跑！”
“喂喂冷静，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你给我站住！”他摇着轮椅在后面追，我心虚在前面逃，两架轮椅竞速在深夜无人的走廊里。脚下的轮子飞转，我们的烦恼全部被抛在脑后，就这样嬉戏在夜晚的医院中。
这样做当然是不道德的，我们的非法赛车很快被走廊尽头的护士制止了。
小护士叉着腰拦在走廊尽头，就像一尊屹立不倒的雕像，把我们的赛道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快停车，前面有人！”
我和三井赶紧刹车，可是为时已晚，排成直线的两辆轮椅向小护士撞了过去。
小护士也不怕，她下沉腰身做出相扑选手的预备动作，然后摊开双手，想要和两辆轮椅硬碰硬。
在轮椅靠近她的瞬间，小护士双手按住了我轮椅的把手，后脚蹬地去抵抗轮椅的冲力。三井的轮椅撞在我的椅背上，叠加了一层冲劲，小护士往后腿了几步，竟成功稳住了两辆轮椅。
小护士大约二十几岁，身形苗条，小麦肤色，脑后露出乌云般盘起的秀发。她额首低垂，浑身散发出危险气场：“你们，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知道医院几点宵禁吗？”
“额……”我回头寻求帮助，三井看了我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别开了脑袋。
“你。”小护士的手指点在我的鼻子上，“几号房的？”
被小护士的气场震住，我说话开始结巴：“6……6号。”
“你呢？”
“三井寿。”
“我不是问你的名字，而是你的房间号码。”
三井想了想：“我忘了。”
我动作轻轻亮出手腕上的纸环，示意他房间号码在上面。
三井低头看看手，上面并没有手环。
小护士问：“你的手环呢？”
“我摘了。”
“住院期间请你时刻佩戴好医院的手环，上面有重要的信息。”
“知道了，谢谢。”三井说着摇动轮椅，往反方向滑去。
“现在不能走哦，”小护士双手叉腰，语气忽然变得温柔，“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谁都不能走哦。”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错在先，和他没关系。” 我站出来道歉，毕竟是我先带头的，“打扰到大家十分抱歉，下次我们绝对不会这样做了。”
“嗯嗯道歉很诚恳，那么小弟弟你呢？”小护士的语气温柔得诡异，“总是躲在女孩子后边可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三井的表情很臭，显然被护士的话击中了，但他还是微微欠身，语气诚恳地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他说完，飞快地瞪了我一眼，嘴型似乎又在说：可恶。
“嗯嗯态度不错，但很遗憾你们违反了规定，所以必须接受惩罚。”小护士掏出了一个记录本，在上面刷刷画了几笔，“作为病人就是要好好看病，既然你们那么有精神，就分担一下护士的责任好了。”
“请问是什么惩罚啊？”
“暂时保密。”护士小姐眨眨眼说，“如果下次在抓到你们违反宵禁的规定，这项惩罚就生效了哦。”
我弱弱地垂下脑袋：“好……”
“好的，那就请多指教了。”护士小姐在本子上写字，“三井寿和……你叫什么名字？”
“花井葵。”
“Mitisu？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亲戚吗？”
“不是，只是名字的读音相同而已。”
小护士收起笔，饶有趣味地笑笑：“好有缘分的一对啊。”
“不不不，我们只是——”我着急辩解，却被三井打断了。三井还是板着一张脸，失去耐心地问：“请问护士小姐，我可以回房间了吗？”
“当然可以，请便。”
“大家晚安。”三井随便搪塞了声，将我给他的外套丢在我的腿上，全程没有看我一眼，气鼓鼓地离开了。
“难怪她们都说这孩子有点个性，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看着三井的轮椅走远，我旁边的护士小姐轻轻叹气，“现在的小孩子，真有意思。”
“他怎么了？”知道护士说的是三井，我急忙问。
“没事，只是吐槽一句。”护士小姐微笑道，狡黠地眸子在黑暗中闪烁，“你很好奇吗？”
“额不，只是觉得……”
“那孩子挺可怜的，据说他在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被篮球队的伙伴送进医院，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伤得不重，检查之后才发现是左韧带断裂，膝盖脱位。”护士小姐说，“主要是他的骨渣存在膝盖里，不得不做手术，伤的很严重。”
“啊？”听到三井的伤势，我的心情低落几分，“那他以后还能打篮球吗？”
“说不好。他之前太过努力了，膝盖上的压力叠加，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如果不好好养护，一旦接好的韧带再次断裂，那就很危险了。”护士看着三井离开的方向，有些惋惜说，“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孩子的性子才会这么别扭。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天天被关在笼子里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定很痛苦吧。”
“当然了，篮球运动员不碰篮球，就像乌龟离开了水，虽然能活，但是生活得很痛苦，要一直寻找水源，哪里都不能去。”护士小姐将手掌贴在嘴边说，“有点不礼貌的说，这个三井小朋友很像我之前养过的一只巴西龟，别看他外表很温和，性子却很烈。”
“噗。”听到护士小姐的描述，我也忍不住笑出声，生气的三井嘛……更像一只炸毛的猫。
“好了小花，你也快去睡觉吧，记得以后不要和小三在走廊里飙车了。”
护士小姐亲昵的叫法让我一阵恶寒：“护士小姐……！”
“怎么，不好听吗？”
“没有……”
“那就快去睡觉吧，晚安，记得别在出门了。”护士伸了一个拦腰，边走边咕哝，“打篮球的孩子啊……真是越来越难搞了。”
回到病房后，我扶着栏杆挪动到床上躺下，我的腿伤不重，很快就能拆开绷带正常行走了，可是三井……他的腿还好吗？
房间里空无一人，气氛过于冷清。我开始怀念起刚才吵闹的气氛，和三井拌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稍微不注意就溜走了。
还有那位护士小姐虽然脾气暴躁，但内在还是很幽默善良的………话说回来，早上的时候没怎么见过她，难道她是专门值夜班的护士吗？
[2]
自那之后又过去了两天，通过康复训练，我可以摆脱轮椅，依靠拐杖自由行走了。
医院里的人照常忙碌，来往的医生，匆忙的家属，悲伤的病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故事，或许外人无法理解，但来到医院，这些情绪必须被统一化、程序化、文字化，便于让药方处理。
比如我和三井，同样因为膝盖的病症来到这所医院，怀揣的心事却是不一样的。
我的心事在于孤独，可最近病房里来了一位临时病友。她叫大原惠香，25岁，独身事业女性，因脚趾骨折住进了医院。她的伤不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大原随时都在打电话，情绪因电话内容而变得时而激动，时而平静，一会冷静地说最近的股价行情，一会对电话里的人发火，怒骂不作为的同事。
她每挂上一个电话就对我说“不好意思”，然后继续接听下一个电话，循环往复。
医院规定不许打电话，大原没办法，只能求助我：“花井，这次电话里实在有事情要商量，就拜托你了。”
我倒是无所谓，每次都为她打掩护，久而久之她对我产生了信赖，我们的关系也亲近不少。这样一来，我终于有一个说话的伙伴，可以随时聊天解闷。
再看三井，他最近的日子很不顺利。三井的心事在于篮球，手术前后不允许外人探访，也不允许病人出屋。三井受伤比我严重，手术后虽无大碍，但是必须坐在轮椅上。
护士小姐说的对，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天天被关在笼子里不是一件好事。
三井被困在轮椅上不能动弹，可却偏偏要让自己站起来。他想了很多损招，每次路过他的房间，都能看见他滑稽的行为艺术。
三井双手撑在窗台上，像举重运动员那样闷哼几声，将自己沉重的躯干往上抬，可惜他的双腿实在没有力气，没撑一会就泄了气。
他不甘心，又把头抵在床栏杆上，想依靠颈椎和上肢的力量把腿立起来，折腾了半天满头大汗，人没站起来反而把床栏杆给掰折了。
有一次偷看被他抓到了，三井怒视我，还是那句话：“看什么看？” 他的样子确实搞笑，我隔着玻璃偷偷笑，但搞笑之余我的胸口却觉得很闷，仿佛有一打秤砣压在上面。
那天晚上回到房间，大原在看杂志，看见我心事重重，关切问我：“是不是10号房那个男孩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我简直吃惊，大原怎么会知道？
“看你经常去他那边转，所以就注意到你们了。而且这层楼好像就你们两个高中生吧？”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连朋友都不是！”我赶紧辩解，大原却不在乎我的话，她合上杂志，自顾自地说，“很正常，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种小心思。相信我，如果他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的。”
我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不是这样！他很热爱篮球，但是他受伤严重，可能不会很快回到球场，我只是想帮帮他，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还有，我之前惹怒了他，现在我们一见面就吵架，他似乎对我的……仇恨很大。”
上次去护士站检查，里面的护士都对三井赞扬有加，说他待人温和，平易近人。
——“这孩子真有礼貌，他叫我‘姐姐’嗳。”
——“是啊，他的笑容好暖，感觉自己瞬间年轻十岁呢。”
——“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真叫人喜欢啊。”
——“我上次见过三井先生，是个很成熟的家长，这孩子一看就家教很好。”
——“是啊，我给他换绷带他竟然还害羞了，超可爱的！”
笑容暖、有礼貌、白白净净、家教好、性格内敛——他们讨论的是……三井寿？
那个总是对我摆臭脸，说话凶巴巴，动不动就炸毛的三井寿？
为什么大家对三井的印象差别这么大？还是我惹怒了三井，所以他才用很差的方式对待我？
大原听完我的话，点点头说：“这样啊……也就是说你不希望他对你很坏？”
“算是这样。”
“所以，你想让他像对待女朋友那样对待你？”
她完全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想弥补我之前做过的错事，不要让他继续讨厌我！”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讨厌你呢？在我听来你也没做错什么。”
“额……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经常和他斗嘴，上次还故意扮鬼脸吓唬他，三井肯定会讨厌我的吧。
大原捏着下巴思索：“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能让他不讨厌你，反而会很感激你。”
“什么办法？”
“让他接触到他喜欢的东西，也就是篮球，他天天呆在医院里，早就闷坏了。”
“可是他这个样子不能打篮球吧……”
“但是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玩啊。”
“你的意思是我要带他逃出医院？可是医院不允许啊！”
“学校还规定不许逃学呢，可是照样又很多学生这么做，这叫追寻刺激。”大原问我，“你逃过学没有？”
我摇摇头。
“不是吧？”大原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没有逃过学？”
“没有。”别说是逃学了，我上课都没有缺席过。
“这样吧，我明天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替你们拖住护士，你们趁机溜出医院玩半天，然后悄悄回来就好了。”
我考虑着大原的方案，胸口的小火苗开始跃动：“这样真的好吗？”
“我看你也憋坏了不是吗？昨天你在门口和隔壁的奶奶聊了30分钟煮味增汤的方法，结果你连红味增都不知道。”
“…………”
“今天你又拄着拐杖到楼下揪树丛的叶子，花丛都要被你拔光了。”
“………大原小姐还真是注意我啊。”
“你就在病房的窗户下面，不让人注意都不行。”大原打开手机确认时间，“ 明天九点我出院，到时候为你们争取时间，这就当做我对你的报答吧。”
“大原小姐……”
“那就这么定了。”大原直接敲定计划，“你现在去找那个男孩，告诉他这件事，快去！”
大原说话利索，行动似剑，不给我任何的喘息机会。我愣愣地点点头，跑出大门。
“哎，现在的年轻人太磨叽了，感情迟钝可真是让人着急。”大原叹了口气，脸上却浮现出轻盈的笑意，回忆起年少时光，“不过……那段日子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3]
被大原小姐催促后，我来到三井的房间。
三井刚结束检查，他坐在阳光下，正仔细阅读着检查单。看来检查的结果不错，他的脸闪着光亮，微笑从他嘴角的小漩涡里溢了出来，漾入周围温暖的阳光。
我敲了敲门：“三井。”
看见我来，三井微笑的嘴角平行翻转180度，换上了一副扑克牌里的老Q脸：“你干什么？”
只要我在他视野范围内，他即刻就会开启‘攻击模式’。
“你现在有空吗？”
“干什么？”又是这三个字。真可恶，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我无视他的冷言开场，直接进入主题：“一起去打篮球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好三井，坏三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