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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致命约会 ...

  •   信起认为这一定是他人生中的至亮时刻,如果说家用电灯泡的额定功率是二百来瓦,那他至少也得有个四五百瓦。要提前知道施谷风会带他来跟相亲对象约会,他答应才有鬼。
      施谷风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对这个相亲对象不感兴趣。虽然事实指向后者,信起却倾向于前者。
      带姑娘来看电影,给人座位单独买第一排,他和信起俩人坐影厅中央连着的两个座;去甜品店吃甜点,人姑娘刚吃两口蛋糕,他就“诶你胃口这么好吃这么多啊”,姑娘脸都气红了;最后送姑娘回家,临别赠言居然是“多喝热水”。
      “坐前边啊,”送别了相亲对象,施谷风从驾驶座探出头对车斗里的信起说,“现在有座了。”
      “不来,我就坐这儿。”
      施谷风今天开的皮卡本来是双排座,因为常年用来拉货,把后面两座拆了。信起是坐车斗里来的。施谷风原以为小孩是因为没座才不坐前面——要知道,车厢里加个小板凳也能凑合着坐。他摸了摸下巴,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施谷风没有带信起回家,反倒带他来了酒吧一条街吃烧烤。信起对宁安各种地界都不了解,更对疏阳这些地方摸不着头脑,这是后来从信楚楚那儿打听来的。
      夜幕降临给烧烤店赋予了生机,男人女人三三两两围成一桌,趁着夜色摘下在世间游走的面具,嬉笑恸哭是他们往脸上涂抹的新色彩。
      烤串在碳火上哭喊尖叫,发出滋滋的声音。施谷风从店内冰柜里取出两瓶啤酒,一瓶放在折叠桌上,打开一瓶,递给信起,又想到什么似的,手腕一转,自己咂了一口,“忘了,你还未成年呢。”他笑道。
      “少来,”信起夺过他手中的啤酒,猛灌了小半瓶,“你最好别拿我当小孩。”
      他不喜欢被所谓的“成年人”当成小孩,小孩太好糊弄了,一点点好处就能止住他们的哭闹;他确实还没到十八岁,但也不能满足于哭闹撒娇就能得到的东西了。
      “你不想相亲?”他问施谷风。
      “我看起来是想的样子?”说话间注意到小孩说话的时候上嘴唇的绒毛沾上的啤酒沫随着他口形的改变而移动。有点像偷喝牛奶的猫,施谷风想。
      “你跟你爸妈直说不就行了?何必搞这么麻烦?”
      “直说更麻烦。”
      “喂,你老实说,昨天下午你就是为了躲这个才去陶将家的吧。”信起忽然想起来今天的女孩为什么眼熟了,昨天的宴席上她就坐在隔壁桌,眼睛直往施谷风身上瞄。
      “哟,您就是当代福尔摩斯?”施谷风盯着手机屏幕打趣道。
      说起相亲他忽然想起来工作的事,点了点屏幕,将手机贴在耳朵边打起了电话。
      “喂,舅,上次你说那个事——我妈说的?哦那倒不是,我怕您一直帮我惦记这事,那就这样,好好好,再见。”
      他把手机扔在狭小的桌面上,兀自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见识了天底下最荒诞的场景。
      好笑极了似的,他捧着脸,几乎笑弯了腰,再抬头时眼眶泛着红。
      信起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要不是周围吃烧烤的人太多,估计得拔腿就跑。
      “你没吃错药吧?”
      施谷风不笑了,只是直愣愣盯着对面的人。信起从他的眼神读出了淡漠的意味,这是他从没在施谷风脸上看到过的神情。他发现他好像一直是笑着的:温柔地笑,调侃地笑,安慰地笑,揶揄地笑,真诚地笑……
      “你……没事吧?”信起收起脸上那副嘲讽表情,语气和善地问他。他有点不忍心再拿以前的表情面对他。
      施谷风不回答他,起身拿了几瓶白酒和果味汽水,尽数拧开,向老板讨一个啤酒杯,将桌上瓶瓶罐罐里的液体混在一起。杯子里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色彩。
      “喝吗?”他问。
      “你真没毛病吧?”信起紧蹙眉头盯着他。
      施谷风一声不吭干了杯子里的东西,又兑出半杯,冲信起抬了抬下巴。
      “不是,”信起都气笑了,“到底出啥事了你至于这样?你得说出来啊,不然爸爸怎么帮你?”
      施谷风喝完了杯中的液体,因为动作太猛,嘴唇磕在杯沿上,唇峰附近出现一团嫣红。他没察觉到似的,继续往杯里倒酒,然后伸手把杯子递给信起。
      “不——”信起话没说完,施谷风又让杯子见了底。信起突然来了脾气,夺过啤酒杯,又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揽过来,把剩下不多的全倒一块。
      信起抓着杯把的手迸出青和紫的脉络,骨节分明,指节和指尖泛起微微的红。施谷风盯着他随着杯子抬起的手,和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猛然觉得身体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热。
      他应该是醉了。
      在施谷风猛灌自己的时候信起就该想到自己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他得拖着一个醉鬼在这个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找地方过夜。
      信起撒开环抱在施谷风腰侧的手,任由男人砸在套着白被套的床上。他身量不矮,体力在男生堆里也排的上号,但施谷风看起来瘦,身上都是实打实的肌肉,把他扛来酒店实在是苦差事。信起累出一身汗,衣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打算冲个澡。
      温热的水流淌过身躯,带走了干涸的汗水和浑身的酒气,驱散了腿部的酸痛。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水砸在信起身上和浴室地板的敲击声。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施谷风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妈”。
      他接起来,女人在电话另一头急切地询问施谷风为什么还不回家。信起把手机从耳畔放到眼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23点,按照这人平时的作息,这会该在家睡觉呢。
      “他喝多了,现在在酒店。嗯,和我在一块呢,您……来接他啊?行,酒店名字是”
      王姨表示让施叔叔马上来接施谷风,大青山到疏阳市区少说得两个小时车程呢,虽说信起觉得麻烦没必要,但是毕竟人家家长都这样说了,他也没立场拒绝。
      床上躺尸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猛扑过来夺过手机,对着扬声器说了句“不用了”,然后飞速将手机关机。
      “卧槽!你没醉啊?”信起被他他敏捷的动作吓一跳,忽然有种受骗的感觉——他第一次来疏阳,导航导了半天才找到这个离他们最近的酒店。久违的运动让他的腿又生出一阵钝痛。
      施谷风像是没听到他说话,握着手机盘着腿端坐在床尾,直勾勾地盯着他。
      此时信起浑身上下只有腰间那条白色的浴巾。透明的水珠以额前的湿发作为起|点,一滴滴竞赛似的,争先恐后滑过他透着酡红的脸颊,有的从秀气的下巴滴落,消失在地毯上;有的顺着修长的脖颈,淌过少年人光洁结实的胸膛,抚过他精瘦的腰腹,最终没入浴巾。
      没有赢家,施谷风想,毕竟没人规定终点。
      “还醒着就赶紧起来把自己收拾收拾,”信起用毛巾揉搓湿润的头发,“一身味儿,谁乐意跟你睡一块儿啊。”
      “我不想回家。”
      一团阴影在衣料和被套的摩擦声中缓缓笼罩在信起身前,施谷风低着头,神色隐匿在头发下。
      他缓缓用双臂环抱住信起的腰,额头轻柔地抵在少年人微凉的肩颈交界处,吐纳的气息在他的锁骨流连。男人握成拳的手虚放在信起的腰窝处,发皱的风衣若有若无地摩挲信起胸前光裸的皮肤。
      信起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行动变得迟钝起来,脸上也烫烫的,似乎酒气这会儿才上头。
      “我不想回家。”施谷风埋在他颈间嘀咕,软乎乎的,像是在撒娇。
      信起打算推开他的手顿了顿,转而轻拍了男人宽阔的肩背。
      “行行行,不回家。”
      这人平时活得没皮没脸的,怎么喝醉了跟个耍赖皮的小朋友一样。信起失笑,天知道他意志力多强才控制住自己才没一拳抡他脸上。
      施谷风好像还醉着。
      意识到这点,信起浑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察觉到颈间逐渐增加的重量和趋于平缓的呼吸,他捏捏施谷风脖子,“你身上味儿太重了,冲个澡再睡。”
      施谷风抬起头,皱起眉头盯着信起的眼睛。
      “快点,我累了。”
      “喂,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信起见他不回话,轻轻往他肚子招呼了一下。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麻利的脱掉皱巴巴的长风衣,双手交叉抓住外套下摆往上一扯,精壮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紧接着他又褪下灰色的运动长裤,信起见他还要在这儿继续脱,眼珠几乎要从眼眶跳出来。
      “草!你别脱了!”信起赶忙抓住施谷风刚捏住内|裤边缘的手,声音颤抖,“我他|妈让你去卫生间洗澡你在这儿脱给谁看呢!”
      施谷风挣开他的手,张开肌理分明的手臂仰面倒进床里,左右一滚将身下的被子裹在身上,闭上眼睛就不动了。
      信起听见他趋近平缓的呼吸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用手上的毛巾胡乱给他擦了个脸。
      他套上衣服躺下,又起身在房间里找到陈旧泛黄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施谷风起了个大早。信起睡眼惺忪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吃过早饭了,给信起带了屉包子和一碗粥。
      ——
      “还是坐里边吧,”施谷风靠在车门上拉住信起的胳膊,“早晨山里冷。”
      “不要。”他挣开施谷风。
      ——
      信起翻下车,一不小心踩到车轮带到地上的泥,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车棚水泥地上,疼得他面部肌肉群失控,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施谷风刚关上车门就看到这番场景,强压下几乎破喉而出的笑,握拳挡在嘴边咳了咳,把地上摔蒙了的小孩拉起来。信起却不领情似的,甩开他的手爬起来一瘸一拐走了。
      他终究没压住,几声轻笑从喉间逸出。
      王厚君像是老早等着的,从内堂走出来。“你昨晚到哪儿去了?”她面色有点焦急,“给你打电话你也给挂掉了,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
      “昨晚喝了点酒,总不能酒驾回来吧,手机那会儿没电了,我不是故意挂你电话。”
      “昨天跟艳艳相处得怎么样?这个女孩子妈妈比较看好,很温柔,很贤惠,昨天还帮我一块儿收拾桌子,娶回家是有福气的。”她又换了一副和缓的神色。
      “她人很好,再看吧。我才刚跟她接触,说这些都太早了。”
      车棚旁的院墙底,栽种了一排蔷薇。今年还不到时候,到了五月初,它们就会开出一簇簇紫色的花,不分昼夜地散出馥郁的香,让施谷风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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