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船》罗德塞塔西亚

2、第 2 章

　　我曾一度很不想回忆起我的唐川的第一次正式的会面，因为我实在是……太狼狈了。
　　那辆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自行车直直地朝我撞过来的时候，我的反射弧从未有过的长，比香飘飘环绕赤道三圈还要长。而我做的唯一反应不是喊救命，不是转移方向，而是……闭上了眼睛。
　　我从来都没想到我会是一个如此认命的人。
　　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转机也是。巧合亦然。
　　唐川扯住我的胳膊往一旁拽过去时，我脑袋是空白的。我的第二本能嗅觉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我闻到了他身上微微的香水味儿——清爽的薄荷，带着凉薄的姿态。随即我的第三本能听觉发挥作用，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头顶沉沉响起:“你他妈的不会躲啊。”
　　我一下子脸红了。明明他说了脏话，可声音怎么可以那么好听呢？我以为只有宋玺那样温文尔雅，教养颇好，从不说脏话的男生才能有好听的声音。我之前接触过的爱说脏话的男孩没一个说的这么流畅自然并且好听。
　　我怔住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对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喊:“小姑娘不懂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会刹车？”
　　那个人回了几句脏话，把他的自行车重重地拍了拍，一脸“老子倒了八辈子霉”的晦气表情走了。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也都四散，继续他们的路线。
　　“你没事吧？”是询问的语气。
　　我抽出他拽着的胳膊，讷了一句:“没……事……”
　　他像是笑了，脸上的笑意很淡，语气却是戏谑的:“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故意拉长声音，端详着我大概已经红成猪肝色的脸。
　　我气结:“你才是故意的呢。”然后我骂出了这十八年来我自认最具杀伤力的脏话，“你混蛋。”
　　他这次是真的笑了。笑意弥漫眉目，仿佛冰山融化成澈水。他本有一双凛冽的眼，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的寒气都没了。
　　我笨拙地转移话题:“那你呢？待在大树底下干嘛？乘凉啊？”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在等你啊。”话毕，他拍了拍我的头。
　　我心里咯噔一声，我知道我彻底完蛋了。

　　悠悠的风穿过我们之间片刻的静默，有树叶摇晃发出的扑簌簌的声音，好像一场盛大的哭泣。
　　我的确很没用，在这种场景下，我却只想哭。

　　他看出了我欲哭不得的难堪表情，终于放过了我:“反正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
　　“嗯嗯。你说。”我咽回了卡在喉咙里的哭腔。
　　“帮我找一个人。”他正色道。
　　我也正色问:“谁？”
　　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包，然后从里层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表情严肃，“黎雾。”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素面朝天，白的不可思议，阳光下近乎透明。模样干净，目光清澈，脸上有淡淡笑意。
　　我郑重地盯着那张脸，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形容。
　　唐川若有若无地笑着问我:“看够了吗？”
　　我把照片递给他，手居然有些抖。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就在上一分钟，我还以为自己遇见了爱情，可转眼间我就变成了一场爱情的见证者而非亲历者。“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戏码居然这样狗血地降临在我身上，这样绵长的错过和失落在我胸腔里划出厚度不明的划痕。我果然最讨厌“失落”这个满是悲剧色彩的词语。
　　唐川忽然说:“你要不想帮忙的话就算了。我从不勉强人。”
　　我凝神看了一眼唐川，这个会让我眩晕的人。我说:“我都答应你了，就不违约。不过如果我找到了怎么联系你啊？”
　　“我会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还有我的住址……嗯，对了，你没手机是吧？”
　　“你怎么知道？”我狐疑地问，心想这该不会是场阴谋吧？
　　唐川揽过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的左肩:“我们现在就去买手机。”
　　我一脸诧异。但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直到那款最新的苹果手机拿在手上时，我都觉得有些眩晕。唐川拿过我手里的手机，开了锁，按了几下，然后又递给了我。我想起刚才工作人员让我出示我那从不带在身上的身份证时，唐川从钱包里摸出身份证，言之凿凿地说:“我是她监护人，用我的身份证就可以。”我看着他撒谎却一点也不慌乱甚至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觉得眩晕。
　　“这手机里只存了我的号码，我已经用蓝牙发了一张照片给你，你可别忘了要帮我找人啊。”他已是分别的语气，动作也是分别的动作:绕过我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回头朝我挥了挥手，然后迈着步子走了。
　　他没再回头。
　　而我，站在专卖店门口，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街道上，站在太阳慷慨发射光芒的正下方，看着离开的唐川，轻轻地说了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