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罗德塞塔西亚

5、第 5 章

　　孙卓言一连三天没来上班。第四天早上，苏觉终于忍不住了，叫来了刚到办公室的小孟问话。
　　苏觉很拽地坐在办公椅上，余光瞥见手忙脚乱推门的小孟，故意把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办公桌上，吓得小孟愣在原地，保持着一半在内一半在外的不进不退的尴尬姿势。
　　“来了？”他朝她递过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示意她进来。
　　围巾还来不及取大衣还来不及脱的小孟硬是把那几步路走出了一身冷汗。
　　“……苏，苏总，你找我？”苏觉一愣，登时更生气了——连小孟都称他为“你”，怎么她孙卓言就要那么公私分明地称他为“您”呢？
　　“她是不是不打算干了？”苏觉惜字如金地放狠话道。
　　小孟再次被这位苏总的神速变脸给吓到了，颤颤巍巍地说:“你说……谁啊？”见他脸色不对，她连忙补上一个真诚的笑。
　　“还能是谁啊？旷工三天的孙卓言同志，她到底怎么回事？”
　　“卓言？她没向你请假吗？她弟弟摔骨折了，她现在应该在医院照顾他呢。……不是，她真没给你请假啊？不是吧，她应该不是这么冒失的人啊……不过苏总，就算卓言真的不小心忘了给你请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啊，毕竟是她亲弟弟出事，而且医院手续又多，很可能是她忙忘了。苏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她一般计较？”
　　苏觉磨了磨牙，正欲发作，电话却响了。他按捺了一下心神，从兜里摸出来电话，看见屏幕上亮着的字时，他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手忽的攥起来，心脏像被一双手折叠起来，他瞥了在一旁笑得像哭一样的小孟，给了她一个赦免的示意。看了一眼小孟离开的背影，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接通了电话。
　　“是阿觉吗？”是个温润的女声。
　　他转了个方向，看着盛大的落地窗，终于涩涩地说:“是我。”
　　窗外乌云盖天，刮着凛冽的来自西伯利亚的风，来往行人都恨不得脚底生风赶紧回家扑到暖气旁把自己烘得暖乎乎的。
　　盛大的烟火气里，“旷工”了三天的孙卓言正在给自己受伤的小弟喂饭。
　　小弟一脸不开心:“怎么只有粥喝？姐，你不是存心报复我吧？我发誓你的书真不是我弄坏的……”
　　孙卓言腾出一只手戳了戳小男孩的额头，“少说那些没用的。吃饭。”喂了几口后她又说道，“谁让你自己硬要在刚下过雪的路上滑，你明明知道那路面雪还没融完，最最危险了，还装英雄逞强。这次没把你五脏六腑摔出来都算你走运，哪来的挑三拣四的资格？”
　　小男孩又不知嘟囔了几句。她自动忽略，喂完了饭，收拾好碗筷，盯着他休息。
　　虽然这小男孩一开始还以“刚吃完就睡，不健康”的正当理由反驳过孙卓言的注视，但在他姐的“淫威”下，还是不得不闭上了眼。
　　不能眼观六路，还能耳听八方。
　　他伸长了耳朵捕捉他姐故意压低了的声音——“怎么会？我给他请过假的……没有亲自去说，但是的的确确发了邮件啊……不会吧？他应该每天都会查看邮箱的啊……算了算了，等过几天，我弟出院了我‘负荆请罪’好了……我爸我妈身体也不太好，我就让他们下午来照顾一阵……嗯嗯……”
　　慢慢进入睡眠状态的小男孩渐渐听不见别的声音，安心地做起了自己的“英雄梦”来。
　　孙卓言看了眼小弟，替他掖了掖被角。若有所思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那个电话，“滴滴”声响到第五声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她试探地问道。
　　对方好像被这声“喂”耗尽了耐心一样，散漫地应了声。
　　“苏总，我是孙卓言。不好意……”她未说完的抱歉忽然被对方截断，她听见苏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我向你提起过蒋薇吗？”
　　这句话像一根弦忽然逼在了孙卓言脖颈上，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她觉得自己是个投鼠忌器的人，所谓的克制其实都是胆小懦弱的茧，它们一层一层总算把自己裹得刀枪不入，然而他轻轻一句话就让她防不胜防。
　　他四两拨千斤，她是溃败的兵。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忽然说:“我没有向谁打听过，也没有上网查过。我对这个人就真的只了解到她名字这个份上。”
　　他像是“嗯”了一声，然后又是漫长的静默。
　　还没到中午十二点，的确是让小弟睡得太早了些。病房里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掩盖着其下的病毒和死亡的气息。
　　箭在弦上，她被逼到了悬崖。她也想大大方方的承认她的感情，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感情像生长在泥沼里一样永远见不得光。她的爱或许不浓烈，不伟大，不张扬，但它也绝不龌龊，绝没有攻击性。可自己必须藏着掖着，不仅仅因为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还因为这段感情会有后果。她这要皮要脸的性格让她怎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工作？
　　世事古难全。
　　“我们能见一面吗？”电话那边的苏觉其实也被逼到了悬崖。方才蒋薇的话还炸在耳边，余震几乎炸破他的耳膜。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必须见孙卓言一面，不然他一定会后悔——他如此笃定又如此心急，几乎忘记了问一句“为什么”。他偏信逻辑，逻辑却从没在他陷入感性漩涡时救他。
　　他等了很久，终于听见那边的一个“嗯”。约好了时间和地点，他隐隐听到耳畔的风声，卷着方才炸剩下的劫后余生的理智，呼啸着切割他的视线。
　　孙卓言挂断电话之前忽然听见苏觉来了一句“话费报销”，恍然是错觉。她弯了弯嘴角，准备去见他，或许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