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罗德塞塔西亚

2、第 2 章

　　回到公司，一大堆人围了过来。
　　大家杂七杂八地问。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们合同敲得这么快？小孙你该不会是吉祥物吧？”
　　“苏总监有没有提过要开庆功宴之类的话？”
　　“对呀对呀，苏总监不是最喜欢大家一起玩了吗？合同敲定了肯定要开庆功宴慰劳大家的嘛。”
　　“……”
　　孙卓言摆着手，憋红了脸都没能插进去一句话。她实在是没法应付同事们盛大的热情和关心。
　　“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我心情不好的话，可是要被扣工资的。”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杯咖啡的苏觉靠在办公室的玻璃门上，熨帖的西服描摹出得体的轮廓。
　　他语气总带着笑意，让人难分真假。一句责备因为他加了句“我心情不好的话”忽然显得温情和玩笑起来，同事们虽不觉得尴尬但还是如言都散了。
　　苏觉轻轻抿了口咖啡，抬了抬眼皮，目光懒洋洋的。
　　有那么一瞬间，孙卓言觉得自己的心跳真的漏了一拍，仿佛一脚踏空，或是踩到了某个空心地板。紧张的一瞬间，连心跳都忘记了。
　　回过神的时候，苏觉已经在办公室的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着——如果不是看见他向她调皮般眨了眨左眼的话。
　　孙卓言慌忙回到座位上整理起文件来，忽然想起和她关系不错的小孟对她说过的话:“苏总监这个人呢，看起来有些四六不着，好像对谁都有兴趣，但其实他对谁都设了防线。所以呢，最好不要把他的玩笑当真——尤其是你，不谙世事的单身女青年……不过，说到底，一个感情上受过旧伤的人，余生都未必敢再爱一场了吧……”
　　什么叫“感情上受过旧伤的人”？谁是那个人？是苏觉吗？那么又是谁害他受伤的呢？
　　她有满腔疑问，奈何对方满腹经纶。
　　“准备一下，晚上七点，霓火俱乐部二楼三号房间，和老狐狸谈合同。”是苏觉发过来的微信。
　　其实“老狐狸”是苏觉单方面给光鑫基金董事长金阳贵起的外号，原因是这位金董给他唱了出“空城计”，浪费了他两天的好心情。
　　不过目前看来那位金董不敢太为难苏觉，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定好谈合同的时间。
　　孙卓言迅速整理好相关文件，送到了苏觉办公室。苏觉正在打电话，略略点头示意她把东西放下即可，然后转了个身，对着落地窗，手里摩挲着咖啡杯，声音有深深的迷惑性:“该给的我们当然会给，但不该给不能给的，金董你最好别报多大希望……当然当然，一切还是以最后的合同为准……”他侧着脸，棱角分明的侧脸像上帝细心雕琢过的雕塑。
　　孙卓言怔了一下，在苏觉挂断电话前迅速逃离了“案发地点”。
　　她为自己莫名的心悸感到紧张和害怕。办公室恋情？别扯了。苏觉身边的女人数都数不清，而且个个都比你孙卓言强。别用“近水楼台先得月”自欺欺人，那是自取其辱。好卓言，放下你那八百年都没动过的真心吧。人生很长，不能吊死在这条树上，更何况他还是你的上司……
　　经过漫长的“心理建设”，孙卓言终于说服自己无视感情，投身工作。
　　时针很快就转到了“七”身边。
　　而苏觉和孙卓言已经在霓火俱乐部“恭候”多时。
　　金董是在七点四十六到的。这位金董果然没有辜负孙卓言优秀的想象力:膀大腰圆，油光满面，头发不知喷了多少发胶已经雷打不动地固定在一处，身上不知喷了多少古龙水以致一米以内都能闻到那浓郁的味道。
　　“小苏啊，没让你等很久吧。”声音油腻，让人莫名想起地沟油。
　　苏觉起身，看不出来难为的和他一边握手，一边笑着说:“等多久都值。”
　　金董笑笑，脸上的皱纹和多余的肉挤在一起，坑坑洼洼的脸上顿时多了滑稽的笑意。
　　他们彼此打了些官腔，然后落座喝酒。商场离不开酒，因为大家喝着喝着就称兄道弟起来，合同的问题顿时迎刃而解。
　　苏觉没喝多少酒，但很快就凭着某些技巧把金董灌得七荤八素，一旁陪酒的女生笑意盈盈，给苏觉一个暗示。苏觉拿过合同，把笔递过去:“金董，我们玩得这么开心，不如顺便把合同签了吧。”
　　金董到底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一听到“合同”两字登时回魂一般警觉起来。他眯着眼睛，目光在房间里环绕一圈，一旁陪酒的女生假装不开心地说:“原来金董是这么小气的人啊，不就是份小合同嘛，还犹犹豫豫的……”金董笑起来，拍了拍那女生搭在他肩上的手背，像是哄她开心一般，“合同当然得签，不过，”他顿了一下，不怀好意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沉默了几乎整个饭局的孙卓言身上，“小姑娘，你得陪我喝几杯。”
　　虽然早有预料，但对方直言要她陪酒的时候，孙卓言还是慌了神。她下意识地去看苏觉，苏觉似笑非笑地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
　　苏觉按住金董的肩膀，声音混了酒味儿:“小姑娘初来乍到，不懂陪酒。她的酒，我替她喝了。”
　　金董受制于人，暂时无所动作，于是不怀好意地讲起了荤段子，每讲完一段都向孙卓言抛过去一个挑逗的眼神，以及一句“孙小姐，对吧？”。
　　“小姐”两字压得格外重。
　　孙卓言双手绞在一起，骨节发白，抿着唇将沉默进行到底。苏觉连同一旁的陪酒妹又灌了金董几杯，终于连蒙带骗地灌醉了他，成功签了合同。苏觉起身去送金董，对孙卓言低低说:“找个代驾，送你回家。”
　　看着他的背影，孙卓言终于想明白一直绕在她心里的对苏觉的认知是什么。苏觉身上有一种圆滑的棱角，那棱角看起来不甚锋利，所以常常让人丧失警惕，直到被棱角真的划伤皮肤时，也总给人一种“不疼”的错觉。他包裹起自己的棱角，终于刀枪不入。
　　孙卓言终于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心碎地喝了晚上第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