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罗德塞塔西亚

1、第 1 章

　　已是凌晨五点，孙卓言仍然保持睁眼状态和天花板直直对视，深情程度令人发指。
　　房间虽然算不上多大，但一定不小。一切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摆设，除了刚才她烧了一壶水因此移动了水杯和水壶的位置外。
　　毕竟是第一次出差，又是直接到了外国，孙卓言的生物钟一时的确转不过来。她揣着天亮后不断打瞌睡的担忧悄无声息地回忆起她是怎么上了苏氏集团的“贼船”的。
　　一切都是始于两个月前。
　　那时她刚刚研究生毕业，在苏氏集团面试。她学了七年的财务，虽然期间有无数多次她想要骂爹骂娘骂天地——为什么我选了这么败家的专业——但总体来说，她的专业成绩不错。作为W省的龙头企业是不少毕业生的首选:工资高，加班少，年底分红多，提升空间大……。孙卓言不能免俗，她也参加了面试。
　　一开始还算顺利，到了最后的一环节时，原本招收的员工名额忽然被压缩，本就激烈的竞争像是被加了一把火的干柴，瞬间燃烧了好胜心和竞争欲。或许是自己不擅长竞争和表现，或许是自己的确不够优秀，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因素，但是最后她落选了。
　　落选者们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夏日傍晚的阳光挥霍进来，在玻璃上折出一个棱角分明的褶皱，然后铺张在整层楼上，原本低调的办公楼一瞬间毫不掩饰地奢华起来。
　　她走在最末，不知道是在迟疑些什么。大概是真的有所谓命运一说，就在那个拐角处，就在她等第二趟电梯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喂，来应聘的是吧？”声音仿佛镀了金，有种金属味的冷漠。
　　她心里咯噔一下，余光瞥了瞥四周，逼仄的拐角处因为只有她一个，竟然显得有些空旷。她愣了会儿，像是在犹豫。
　　“没听见？”那人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停在了距她三米的地方。
　　她终于是转过了头，右手扶了扶眼镜。来人一袭酒红色西装，上衣外套虚搭在身上，其下的白衬衫干干净净。朝上看去，那人脸是无可争议的赏心悦目，好歹没有辜负那身贵气的衣服。
　　她向他礼貌地点点头，眼镜下的视线收回来。那张脸有些眼熟，她一时却没想起来。
　　那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孙卓言，孙卓言第一次觉得等一趟电梯的时间会那么漫长。她落败一般干巴巴地说:“我没能成为你们的员工……真抱歉。”
　　那人似笑非笑，嘴角微微上翘。“叮”一声，电梯终于英雄登场般在关键时刻拯救了尴尬的孙卓言，就在她刚刚迈出步子即将踏进电梯时，那人的声音又悠悠响起，“做报表有什么意思？不如做我秘书吧，我正好缺一个。”她的脚正不尴不尬地悬在电梯入口处，却忽然触电一般收回了脚。她诧异地看着来人，终于想起来这张脸实是在哪里见过了。
　　她声音发颤:“苏总监……不是说笑吧？”
　　“苏总监”踱着步子走过来，食指和中指捏走孙卓言手里的简历，悠悠扫了一眼，状似漫不经心道:“孙卓言孙小姐是吧？学历不低啊。”他抬了抬眼皮，“恭喜你啊，顺利成为我的秘书。如果不介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去办手续，我会给人事部门打招呼的。”他把简历塞给她，“放心，工资不会亏待你。”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转头看着还在发愣中的孙卓言，嘴角噙着一丝礼貌的笑意，“虽然看来你已经认出我了，但出于礼貌，还是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苏觉，苏氏集团现任总监。”他向她递出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流着冷汗伸出了右手。
　　在她还模模糊糊的状态下，她成为了苏觉的秘书。如他所言，工资可观，但让她每次领工资都感到些许罪恶感的是她的工作却实在稀松平常:无非是端茶送水，递送文件，接打电话，安排行程等一系列缺少技术含量，无须耗费脑力的工作。说得更惨烈一些，初中学历的人都能做得妥妥帖帖。
　　她的确觉得屈才。但转念一想，自己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人才，所以也不算太屈。这样安慰了自己两个月，终于这四六不着的苏总监终于发话去美国谈合同，这才飞来了美国。
　　想到这里的时候，孙卓言终于酝酿出了一点睡意。张爱玲老师说，思想是件沉重的东西。不错不错，想出了她的睡意。
　　她眯着眼睛，意识即将断线时，该死的电话就在她枕头边不眠不休地振动起来。她就着半明的从窗帘缝儿里漏进来的天光，看着屏幕上“苏老板”三字欢快地跳着，居然第一次萌发出“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旷工念头，但她迅速掐掉了那一点惰懒的资本主义腐朽萌芽，接通了电话，“喂。”
　　苏觉的声音总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但怪就怪在，他的声音总能让你自动模拟出他说话的表情，比如此刻孙卓言听着他那句“没打扰你休息吧。”就立刻模拟出了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嘴角有一丝坏笑以及“就算打扰了你你又奈我何”的无赖。
　　仿佛一种诱惑。
　　“……没打扰。”到底是不能得罪上司，孙卓言咬着下唇说出这句违心话。
　　对方好像笑了，若有若无的笑声与静谧的夜相互掩映，显出影影绰绰的轮廓。孙卓言忽然想起那天他的目光，一寸寸弥散开，仿若定格的涟漪。
　　“现在订两张回国的机票，最好是在早上十一点前。”顿了一下，苏觉说，“你收拾一下行李……应该不麻烦吧？”
　　“不麻烦。只是，”孙卓言脑子里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我们不是刚来吗？怎么就要回国？”她在床上坐起来，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
　　“合作方提前回国了，我们刚好错过。”苏觉冷笑一声，“那老狐狸摆了我一道，不过也无妨，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了，你尽快着手。要出来效率。”
　　孙卓言第一次在苏觉手下有想要重重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的冲动，顿时有些无措。还未及她酝酿好措辞，那边已经恢复到了常态模式。
　　苏觉:“小秘书，晚安。”
　　顶着一头黑线，孙卓言挂断了电话。她按要求订了两张十点的机票，然后万事大吉一般靠在床头若有所思。
　　最后终于被沉重的思想重得再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