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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剑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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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受了惊,才不管驾车人的意图,只一个劲的往林子里钻。常乐因为车子的颠簸只好拼命抓住身边的门框,半个身子在车外晃荡,半个身子在车里晕眩,非常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声嘭的响声后终于停下,车子向前倾了倾,不再动弹,常乐闭着的眼睛缓缓张开,向车外望去,看到一双略带关切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常乐勉强笑了笑,支起身来道:“多谢这位公子,老身没有什么大碍。”
这灰袍的年轻人正是江麒,他见常乐回应,微一点头,便跃上车驾环顾四周,确定方位。而常乐这时才发现,那拉车的马儿已经被解开束缚,不知何去,恐怕也只有如此,才能迫得车子停下。
常乐的脑子里对这个人的印象不算深也不算浅,平时没什么交集,只是她记得李三跟她介绍那些人时,唯独对他,保留了很多秘密,这也反倒让人起了好奇。当然,常乐对这个人的左手剑还是留了心,刚才虽没有仔细看,不过那一晃而过的动作里,的确是左手无误,这让常乐仅存的一点怀疑也死了心,这个江麒不是那晚救了她们的神秘人。
这时江麒已经跳下马车,看到常乐钻出车厢,微微皱眉。常乐不解,问道:“小公子为何这样看着老身?”
江麒沉默了会儿,答道:“你受伤了,需要医治。”
常乐一愣,这才察觉到额头的痛楚,抬手一摸,血迹斑斑,原来,她竟忘记了满头的血迹。常乐摇了摇头,催促道:“这些不碍事,小公子武功高强,先快些回去援助他们吧!老身腿脚慢,就在这里等着。”
江麒皱眉,环顾四周,这里离刚才的地方已经相差了许远,留她一人在此,安危难料,但若带着她一起走,那边就等不及自己的援助,两相为难之际,他又听到面前此人催促道:“小公子,快点回去,李三公子他们挡不了那么多人,这些人就是我和平儿被劫上山寨的土匪,很凶悍,杀人劫物,你快些回去!”
常乐一急,忘了该称呼凌平儿小姐,不过好在江麒似乎神思不在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反应。
江麒听及李三,确实多了份担心,他想了想,点头道:“你在此别走开,我三刻之内必定回来!”
常乐连忙点头,注视着他疾奔而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不加掩饰的颦眉抚额,忍耐着钻心般的痛楚。
江麒施展轻功,以声音和光来辨别方位,走及大半,他突然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脚步即刻停下,驻足辨听,转身朝他听到的方位奔去。
靠近水源的密林里,这次的首领,山寨的老大厉哥和几个骨干兄弟还在原地没有动作,他们的位置恰好能看清外面的动静,而外面的人很难发现他们。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活捉这些人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小小的抵抗根本不足为虑,所以在这边的人手只是看着,小声说笑,厉哥刚开始还严厉不准,现在局势大定,倒也和着他们一起说说话。
所以,当江麒提剑闯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的反应再快,也多了一些些时间,而只凭这点微毫之差,江麒的剑已经穿透了两个人的胸膛。
“七毛!喝,兄弟们一起杀了他!”看到兄弟死在自己眼前,几个汉子眼眶通红,挥刀一起攻上。
江麒闪身避过面前的一刀,脚步瞬间变快,一招风过无痕,那个汉子还未来得及看清动作,只觉脖子一凉,便没了意识。
毫不费力连续杀了三人,这让其他几个要攻上来的汉子犹豫起来,那带头的厉哥也是个精明的人物,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灰衣人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又想起刚开始时这个灰衣人也在那群人当中,只是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心中一思量,当下喝令众人退下,拱手道:“这位兄台,敢问如何称呼?”
江麒冷漠以对,左手剑随意一挥,满地的血迹。
厉哥眉角一抬,故作不在意的继续说道:“不打不相识嘛!兄台剑术高强,厉某有心交个朋友如何?你的朋友,我保证放他们离开,不过……”
江麒眼一瞥,冷冷打断道:“无需多说!”话未落地,剑已先至,一步残阳落再次施展开来,面前的人还未来得及格挡,胸口已被割开,鲜血直喷。
不过五步的距离,江麒身后的人已纷纷倒地,这地方只剩下这个叫厉哥的还持刀护住胸口,谨慎的望着他,不死心的说着:“只要你放我和兄弟们离开,我保证马上让他们住手!”
“不必了!”江麒的回答伴随着他的剑一起落下,厉哥只勉强抵挡了几下,身上已落下数处剑伤,他想逃,可是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早已先一步封住了所有的退路,他,无处可逃。
这是个可怕的男人,他的眼神太过冷静,他杀人毫无动容之色,他眼中的戾气,虽然有所隐藏,却还是能被察觉,这不是普通的剑客会有的,厉哥觉得自己只在一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一个杀人无数的杀手眼中,那是一次可怕的回忆,那一次,他逃过一劫,而这次,他想,他是逃不过了。
……
“小心!”李三又一次的挡下杀招,心中焦急万分。身后那位小姐早已吓昏过去,几个朋友也受了点轻伤,若不是那些歹徒要活捉他们,恐怕伤亡会更加惨重。仆从伤了大半,不知生死的占了大数,但此时李三也没法顾及这些人的死活,他心里一边咒骂一边埋怨着好友的不知所踪,袖子又被划开一道。
突然,远处的林中跃出一人,李三眼睛一亮,气势大增,扫退了几个汉子的进攻,大声笑骂道:“你这浑蛋,怎么才来!”
江麒没有答话,身手却是极快的加入了战圈。
汉子们压力大增,纷纷察觉到突然闯入战圈的此人身手实在是矫健,不是易于之辈,那为首的秃鹰连忙大声疾呼:“围攻,快围攻,先把他宰了!”
江麒被数十人围攻,却不落下风,一手长剑舞得看不清踪迹,剑影纷飞中,只听得惨叫连连。
几个年轻人看得信心大增,也加大了攻势。李三见状,手未停,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只要有江麒在,这些宵小根本无所畏惧。
不消片刻,大局已定,江麒下手,无一生还。
李三皱眉上前,压低声音斥责道:“你这毛病,会惹上麻烦的!”
江麒收剑回鞘,不甚在意的答道:“无妨。”
李三叹气,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便也不再多说,返身回到众人身边检查伤势。
“等等!”江麒在他身后唤道。
“什么事?
“伤药,银两,有人受伤了,我带她先去城里。”
李三不甚明白江麒的意思,皱眉道:“什么?”环顾四周,突然想起江麒刚才离开的过程,了然道,“你是说,那位婆婆受伤了?”
江麒点头。
李三想了想,返身找了些东西递给江麒道:“那你先去吧,我们伤的都不重,至于这些下人,受伤的太多,也只能慢慢来,唉,由着他们造化吧!”
江麒接过东西,找到自己的马一跃而上,对李三郑重的说道:“保重!”
李三摆了摆手,不在意的回道:“什么时候学来的礼数,别装了,混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我会解决的,你走吧走吧!”
“多谢!”江麒一拱手,不再迟疑,催促马儿离开。
李三凝视着远去的身影,苦笑着摇摇头,返身解释缘由,当然,这当中又少不了替那好友隐瞒什么了。不过,当他看到还在昏迷的那位小姐时,他若有所思的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发现还有好几人也看着这位小姐不知在想什么,也许,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江麒凭借着刚才的记忆寻找回去,找到马车的位置时,他发现,四周安静的有些异样。锁紧眉头,江麒跃下马飞奔过去,绕到正面,只见她靠着门框合着眼毫无动静。他伸手欲扶起她,然而,对方像是察觉到生人的靠近,警惕的睁开眼。
江麒伸在半空的手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还未开口询问情况,对方已经出声道:“才两刻刚过,小公子,你果然没有食言。”
“我带你先去城里。”江麒一边应付常乐一边拉了坐骑过来系上马车。
常乐见江麒对那边事情一点也不提及,顿感不安的追问道:“小公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小姐他们……”
江麒系缰绳的手一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头也不回的说道:“叫我江麒即可。那边,无事。”
常乐松了口气,看到江麒也跳上马车,驾车前行,她靠着门框,侧坐在那儿无力的看着他的脊背问道:“江麒,多谢你救了老身性命,只是,那群歹徒凶悍,你带老身先走,若他们寻仇对上小姐公子们,没有你在,恐怕……”
“不可能。”江麒答道。
常乐叹了口气,追问道:“是不可能寻仇,还是没有你在也无妨?你似乎不爱讲话,可是嫌老身年岁大了烦人?”
“……”江麒保持了沉默。
常乐不知是他不愿作答还是不会作答,但无论如何,常乐都知道没有什么可以聊下去了,她慢慢合了眼想要睡会儿。
“你不能睡!”突然,江麒的声音清晰的响起,常乐迷惑的睁开双眼,见江麒正回头看她,她勉强笑了笑,道:“别担心,老身只是有些累了。”
“不能睡!”江麒一再坚持。
常乐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才缓缓答道:“那你是想陪老身说话了?”
江麒回转了身去控制马车,话却一字不漏的传了过来:“你是有故事的人!”
常乐哑然,似想起什么,从腰间拿出半把木梳的玩意儿,轻轻抚摸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出来有何意思……”
江麒回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木梳,紫黑色的纹理,上面镌刻着数朵白莲,十分雅致高贵,遂开口道:“是紫檀木!”
常乐低头看着木梳摇头苦笑道:“在老身看来,这不过是把梳子而已,再名贵,也不过是半把梳子。”
“你很悲伤,不愿说吗?”江麒的话里难得的有了丝关切的口吻。
常乐沉默,握着梳子的手还在颤巍巍的摸索着上面的纹理,语气十分的无奈:“悲伤与人分享,只会增添悲伤,你也是有故事的人,不是么?”
江麒默然,过了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你觉得,剑是什么?”
常乐晃了晃脑袋,让意识更清醒些,思及江麒的问题,想了想才道:“你觉得它是什么,便是什么!在老身看来,它能救人,也能伤人,吉凶不在剑,而是持剑人的心……”
江麒沉默,又是许久才出声道:“杀人是错吗?”
常乐讶然,仔细的想了想这个问题,才郑重的答道:“看人,亦看事,看理。如果为救人而杀人,为自保而杀人,老身觉得,不能算错……但亦不能算对。国法家规,自有它的道理,杀人,便是在破坏这个规则,破坏整个社会的安定。凡事皆有解决的途径,以武力相逼,不为上策。”
“佛家有言,人皆有业在,罪业善业皆存。若明知此人将要行凶,却需等到他行凶之后才能定夺罪行,那被害之人,岂不无辜?若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罪,祸及无数,屡教不改,官府却无力追捕,罪业累累,苍生何苦……只有在他行凶之前,斩断他的罪业,阻止他再为恶,才能免去无辜者的死伤,可有理?”江麒第一次说那么多话,有些急了,情绪也为此调动起来,口吻十分的认真。
常乐一怔,不置可否的反问道:“这就是你持剑的目的?”
江麒沉默。
马车徐徐的走在辨不出道路的林间,路不是很颠簸,四周寂静无声,马蹄声音清晰,江麒控制着方向,细心的避开坑洼石子,让马车走得更平稳些。常乐侧坐靠在门框上,思考着刚才江麒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他问这些为何?与他又有何相关?常乐虽不答话,脑子却没有停下,只是越思考,头越疼,想到最后,竟神智又渐渐浑沌。
“你怎样了?”不知何时,江麒又转过身来,看着常乐,眼中隐隐有丝忧虑,他探出手,捉住常乐的手腕查探脉象,“再忍耐会儿,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