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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殷情 ...


  •   树荫蔽天,绸缎铺地,先行一步的侍从已经将午膳准备妥当,躬身而立等候主子。

      车马停足,年轻的公子们纷纷下马,携手共迈入席,却见前行的一人与身旁人细说了几句,便返身而回。

      这人缓缓走至车前,轻敲车门,待车门打开,对里面的二位作揖道,“叨唠两位,午膳已准备妥当,在下特来请小姐入席!”

      “那乳母呢?”凌平儿已经镇定下来,学着以前夫人待人接物的语气问道,可是却难掩对常乐的关心。

      来邀请的此人正是被指为东道主的子如,他脸上顿露尴尬,歉意道,“是在下考虑不周,也请这位婆婆一同入席!”

      常乐却摆手道,“主仆有别,这位公子不必介怀,老身与仆从一起即可,小姐先随公子入席吧!”

      “可是……”凌平儿皱了皱眉,见常乐坚持,也不愿为难,只好对主人点头道,“如此,有劳公子了!”

      “不敢,小姐这边请!”子如微微一笑,抬手引路。

      远处,席地而摆的桌案上,珍馐野味香味四溢,让人闻了忍不住食指大动,不过,这当中亦有例外。

      特地挑了最偏的位置坐着,李三公子拨弄着盘中美食,漫不经心的说道,“大献殷勤,非奸即盗,染指女色,贪图名利……”

      “你在嫉妒。”身旁的人咽下食物,停箸而视,漠然点破。

      “哈,江大侠哪只眼睛看到李某在嫉妒了?李某是不屑,不屑为之!”李三辩解着,又瞥了眼那边几人卖弄才华洋洋自得的模样,嗤鼻道,“若真是芝兰公子的女儿,他们这些破诗烂词的哪会让人瞧得上眼,若不是,哼,那更是白费力气!”

      “……”

      “喂,江大侠,干嘛不说话,没事装什么阴沉,装了二十多年还没装够,多说几句会死啊!”李三恼羞成怒的瞪着好友江麒道。

      江麒早有所料的别过头去,不予理会,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眯起眼看向远处的马车,那里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李三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无人与他吵,他便识趣的闭了嘴,吃了些东西,不经意抬头,见好友还在瞧着树林里的动静,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耶,江大侠听李某的胡诌之言信以为真了?哈!”李三发觉江麒还在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老妇人,大笑道,“江大侠江湖见识广博,可看出那人有戴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并没有……不是……”江麒话已脱口才惊觉失言,立刻闭了嘴低头喝酒。

      李三笑得更是畅快,恨不得此时手中拿把折扇一边摇一边做出了然于胸的姿态,好杀杀好友的威风。

      “江大侠既然看不出究竟,不如让李某代劳,试探试探,也不必困窘在拙于言辞的麻烦上,江大侠,江好友,你就等着瞧吧!”李三拍了拍江麒的肩膀,离席而去,笑得无比得意。

      江麒皱眉,低头喝酒却见一双白鞋落于眼前。

      “江公子,不知李三公子何故提前离席,可是这些食物不合胃口?”子如谦和的声音在江麒头顶响起,带着一贯的友善细心。

      “不必管他。”江麒闷闷答道。

      子如抬眼望去,李三公子走在林间的脚步轻快无比,脸色润红,看上去神色十分正常,他心中暗松了口气,又抿唇而笑道,“江公子,若有需要,不必介意,吩咐四周的下人即可,子如顾虑不全,若有怠慢还望江公子见谅。”

      “封公子多虑了,江某还得多谢公子款待。”江麒抬头,举杯示意道。

      封子如连忙也托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道,“江公子是李三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子如的朋友,江公子请随意……”

      江麒颔首,不再理会,吃着桌上的美食之际,眼神却总是若有若无的看向林里的动静,只可惜此地距离马车停靠的地方甚远,声音是无法传来了。

      ——————

      常乐随意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不欲和人多言,返回马车坐在车驾上休息,眼睛却一直关注着凌平儿,心中徒然生出多少歉意。

      “婆婆,在担心你家小姐吗?为何之前不答应子如的邀请呢?”年轻的男声近距离的传来,常乐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跳上马车坐在车驾另一侧的男子正是那个最初戏弄别人,之后又和那位左手使剑的人站在一块儿的年轻公子。

      常乐收敛神色,淡淡答道,“小姐有小姐的身份,老身不过是仆人,不该由着小姐任性。”

      “喔?敢问婆婆如何称呼,不知过去年轻时是哪家的小姐?”李三笑眯眯的问道。

      常乐心中一凛,淡淡道,“都快是上辈子的事了,小公子好奇这些做什么?老身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使了,过去的都忘的差不多了,自从入了常府,便跟着老爷姓常,旁人都唤我常嬷或者是婆婆。”

      常芝父母早亡,常府并无尊贵的老人,若因为她抚养小姐之功劳尊以长辈礼遇,也确有可能,李三心中暗自思考,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说道,“婆婆不必这么见外,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叫我李三就好。婆婆也不必过于担心小姐身边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名门公子,不如由晚辈来给婆婆一一介绍,婆婆也好放宽心。”

      常乐的确迫切需要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如此机会,便也顺水推舟道,“如此有劳李三了。”

      李三心中一计得逞,一边介绍一边悄悄观察常乐的神情,打算从中捕捉到什么来确定自己的猜想。

      “那位手拿折扇,红袍水晶冠,张扬好斗,面白微胖的公子,是南阳翁家的七公子翁冉冰,今年二十又二了。”

      常乐眯眼瞧去,正是那个早先和李三斗嘴的翁七公子,现在正在凌平儿面前卖弄学问,脸上一副才高八斗无人能比的骄傲之态。常乐点头表示知道,心中却也是在了解身边的李三公子,明明对那翁七公子不屑厌恶,却在评价时懂得收敛个人的看法,轻重之事分得清,到不如外表所见的嬉笑怒骂的放浪不羁。

      “再来是那位白衣墨玉冠,文质彬彬,说话客套有礼,正在敬酒的斯文俊俏公子,他是永安封家的独子封子如。”

      封子如,模样举止的确是谦和守礼,看上去别有一番与旁人不同的气质,能让李三也大加褒扬,想必个性脾气也的确无可挑剔。只是,过于的谦逊,反倒让自己的气势降了几分,明明是东道主,却显得太过于小心翼翼,不够自信。常乐心中暗自评论,面上却淡淡点头不动声色。

      李三没看出什么,心里却仍觉怀疑,顿了顿继续介绍道,“那位青衣玉簪,年纪稍大些,低头喝酒的公子,是王阳县令的长子王寒霖。”

      常乐远远看去,心中一跳,此人便是先前盘问自己身份的年轻人,以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十分的低调。不过也许是官家的子孙,对细节和问题看得极为清楚敏感,也许还有直觉,让他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常乐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犹该小心应付,以免令他生疑。

      李三还在一个一个的介绍过来,不是哪个地方的世家子弟,就是一方官员的子嗣,来头都不小,年纪又相仿,聚在一块儿,便常常以某人做东出来游玩。这次正是轮到封子如做东,便行至永安,再沿着江南一带一路游玩回去。

      待李三把围着凌平儿的一圈人都点评完了,常乐才发觉,说了半天,李三却独独不提那位惯用左手的公子,而就其一路所见,显然,李三与那位公子最是熟络,是有意还是无心?常乐估摸不准,却又怕失了这个机会,将来再问惹人怀疑,便状似随意的说道,“老身听了半天,脑子有些不好使了,李三,你把所有人都说完了?”

      李三也正在犹豫,本不想提江麒,但此时心念一动,侧过脸看了眼老人,笑道,“哎呀,晚辈也说糊涂了,还有一人,婆婆可注意到了,那个坐在角落位置,一个人喝着酒,穿着灰色袍子的那位?”

      常乐心中暗乐,正是想问此人,到让他先说了出来,省去自己一番口舌,当下点头道,“是那位左手拿着酒杯的灰袍年轻人吧,老身看到了。”

      左手?李三警觉的看了眼老人,见她只是平静的看着远处,并无异样,心中稍稍宽心,说道,“他是江麒,与晚辈出自同地,因为一些私事,被逐出家门,正巧有这次出游,晚辈便拉他出来散散心。”

      李三说得很隐晦,不欲多言,但是常乐能感觉得出这个江麒很受李三的重视,自己提及左手,他也绕开话题没有解释,是有意隐瞒什么还是疏忽了呢?常乐不敢确定,却又无法细问,便沉默下来。

      这时,那边的午餐也已经结束,一行人纷纷离席而来,准备继续上路。常乐与凌平儿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对对方浓浓的关切之情,常乐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眼神也柔和起来。李三一直留神关注着,这时也察觉到了老人的神情,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可是细细思索,却不得解。那边江麒朝李三看了一眼,李三神智顿清,跳下马车便借口告辞。

      常乐没有挽留,见凌平儿被几位公子相送回来,换了口吻略带感动的说道,“小姐突遭大变,心神郁结,能得几位公子的劝解关怀,老身感激莫名,请受老身一拜!”

      几位公子连忙虚托老人,一边回礼道,“不敢,不敢,没能及早赶到解救小姐和婆婆,已是我等遗憾,能令小姐早日恢复,展颜面对未来,正是我等最大的心愿,婆婆不必客气!”

      几句客套话讲完,常乐扶了凌平儿上车,合上车门,自有车夫驾车,不必操心。

      马车开始驶动,车外又是笑声一片,却更衬得车内的寂静。

      “乳母……”凌平儿坐在常乐身边,见常乐始终不发一言,有些无助的唤道。

      常乐正在静心倾听车外众人的说笑,以此分辨李三的介绍和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此时听见凌平儿的呼唤,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平儿,别慌,我只是在听车外众人的动静,你仔细听着每一个人的声音,我来一一与你细说。”

      凌平儿听话的点点头,也开始凝神注意车外的人声,一边听常乐解说。

      ……

      “……这些大致就是如此,你要小心王寒霖,这个人善于把握细节,你在他面前尤为要注意言行,那个李三公子,你也别太接近,他看似谈笑不羁,心思却不简单,别被他的表象骗了。还有……”常乐将她所观察到的,推测出的都详细说来,越说自己亦是越心惊,她并非是害怕这些表里不一的公子哥们,而是突然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已不再单纯,更加复杂,也更会考虑深一层的实质而觉心寒。

      因为这一遭走来,她的心寒了,对未来也不再是一味的乐观和豁达了吗?她计较那么多,观察那么多,装模作样,假扮虚词,是在害怕别人知道真相,与那昔日的情郎一般泄露出恐惧憎恶吗?她连至少表面上能认同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了,她怎能如心中所想的,深吸一口气便都放下,都抛开了?她这老妇人扮得一点也不轻松,时时刻刻必须表现的像一个老人,像一个乳母的模样,可是比起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她却又觉得值得!常乐觉得自己好矛盾,她在害怕,却必须装作镇定,她不知未来将会如何,却还得担负起凌平儿的人生……

      她不得不找到那个所谓的江南首富家族,解除这困扰一生的诅咒,至于解除之后,她的命运会是如何,她却不敢想象了,她的容颜,究竟是喜是忧,她无法知晓答案。不过这些如今想来,却是为时尚早。常乐甩了甩头,不去多想,恰是又想到一个问题,连忙对凌平儿嘱咐。

      车外,依旧是骏马缓行。李三又拉了江麒落在最后,故作神秘道,“你猜,我跟那婆婆聊了那么久,发现了什么?”

      “我不知。”江麒不敢兴趣的答道。

      李三却笑嘻嘻的摆手道,“我知道你也好奇,嘿嘿,我跟那婆婆说了那么久,发现我之前说的那个可能,有这么些可信成分,估计跟你说自己是因为在跟江家讨论佛性的奥义被赶出来的几率差不多吧,哈!”

      李三此话自然是一点也不信了,早先江麒以此借口说起被赶出家门时,李三就完全没信这借口,因为李三知道江麒不爱说话的天性,又怎可能跟人讨论,而且是讨论佛教这玩意儿,这显然比母猪上树更不可能,而此番又提起这个,显然李三觉得自己那个设想是真的天马行空异想天开了。

      不过,江麒似乎不打算做个表态,任由李三发挥,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前方的马车,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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