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答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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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总要那么小心翼翼，笑也克制，悲也克制，压抑的人生，不觉得难受吗？
——我已是这般模样，又岂能做到随心所欲，笑也失真，悲也失真，自小如此，习惯了，又怎还会觉得难受……
——习惯又并非就是接受，何苦自寻束缚！
——习惯了，又怎还能找到束缚……
——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不甘，你的不愿，你……
——阿莫，你的眼力让我害怕，在你眼里，我无处遁形。
——为什么要遮遮掩掩，人生苦短，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别辜负了你父母对你的期盼，知足常乐，你的名字赋予的意义，你可明白？
——他们……我……
——为何委屈，他们对你不好吗？
——我……
一连串的音符在手指的拨动里产生，奈何弹琴之人并无心琴音，她的心思尚停留在昨日的对话里。当时，她心中有着一股冲动，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看得懂自己的人，无法克制倾诉的欲望，她的委屈，她的伤痛，她将一切一切都说了出来，然后，听到对方的分析，迷惑了。
阿莫说，父母也许是因为深爱着她，所以不愿她按照礼俗教化失了纯真，让她有机会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生活。
阿莫说，父母也许是怕她自卑，所以不让外人知道她的秘密，不让外人有任何非议的可能。
阿莫说，父母也许是触景伤情，所以再不种昙花，再不会宾客，怕的或许只是自己的消逝。
阿莫说，父母危难时绝情的话，也许是一种拖延，也许是为了保全她，并非一定如她所认定的这么残忍。即使亲眼看到听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却从未想过会真正出现在她面前。
阿莫还说了很多很多，只是当时常乐始终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听着对方的判断，心中一片茫然。
难道她恨了那么久，都是错的？难道她伤心了那么久，都是自怨自艾？难道她看到的，听到的，都不过是一场误会？她迷惑了一日一夜，如今，又是白日，她依旧不记得自己想通了什么。
“常乐姑娘？”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常乐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去，只见一身宝蓝色长裙的秋灵正端着一盘东西放在桌案上，浅浅一笑道，“姑娘可愿意尝尝，这是我做的芙蓉莲子羹，若是不合胃口没关系的，几年未做，这手艺的确是生疏了不少。”
常乐茫茫然的端起碗，拿着勺子舀了舀，小小喝了一口，脸色一片惊愕之色如何也掩不住。
秋灵不知缘故，以为是食物的原因，连忙解释，却见常乐缓缓摇了摇头，牵强的笑笑道：“谢谢秋灵，我很喜欢这味羹。”
秋灵虽然看得出常乐有事瞒着她，但作为一个体贴知心的女婢，她非常清楚此刻自己该如何做，见常乐没有说话的意思，当下托了借口离开，忍了好奇埋在心底。
常乐独坐在院子里，端着碗，手不动，眼泪却莫名的落了下来，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儿时，母亲每日送来的糕点羹汤，自己怎忘了？儿时，父亲四季送来的新装，自己怎忘了？儿时，病榻缠绵，母亲悉心的照顾，自己怎忘了？儿时，痴爱读书，父亲不时增添在书阁的书籍字画，自己怎忘了……为何记忆里，只将那疏离的眼神牢牢记住，为何只记得父亲的威严冷漠，只记得母亲的伤痛愁怨？不对的是自己才是……绝情的是自己才是……
手指的温度在脸颊上轻轻抚过，常乐诧异的抬头，一时竟哽咽的说不清话，“你……”
一身玄色长衣的江麒立在常乐身前，他微弯下身，单手拂去常乐脸颊上的泪水，低声说道：“别一个人伤心，有我陪你。”
接过去的碗被放在了石桌上，常乐听到江麒的话，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住江麒，眼泪流的更凶，声音却依旧死死压抑着。
江麒初时神色间略有局促，接着逐渐柔和了神情，反手搂住常乐，轻轻在她背上抚摸安慰。他并不清楚常乐为何伤心，也不打算询问，他觉得，若是她愿意说，自然会说，他该做的，只是陪伴在她身边，让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昨夜清晨，漫长而短暂的思考后，江麒依旧选择了来见常乐，或许他还没有办法理清自己对剑的执着和对她的感情如何取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他江麒真在乎容貌这种肤浅的外在吗？在他看到常乐垂泪伤心时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心就为之疼惜起来，即便是老人的容貌，他也没有异样的感受，满满的，都是怜爱之情。
院外，听到秋灵报告而匆匆赶来的李三，脚步停留在了原地。他神色苦涩的向旁边移了半步掩去身影，视线却依旧停留在那两个相拥之人身上。
不甘，伤心？他自认为没有这种情绪，他该高兴才是，他的好友终于也沦陷在爱情里，他在意的女子，也终于找到美满的归宿，他有何好伤心难过的？然而他的脑海里却像是故意滑过那些诅咒的只言片语，他指尖尚能闻到的纸卷焦味，也在提醒着他，好友当年做下的命案，终于有人起了关心。
“我像是老好人么？”李三想起秋灵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心中苦笑着低喃出口，“罢了，既然是心甘情愿，就再做回好人吧……”
转身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决绝坚定，然而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有发现，来而归去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当日，正看着手中刚到的官文沉思的李浩念，见到一脸面无表情的三弟，心中就已有了三分的了然。
“你决定了？”李浩念淡淡问道。
李三点了下头，说道：“父亲那边，希望大哥能先瞒着……”
李浩念放下官文叹了一声，看着几日不见更显成熟的三弟，说道：“最多五日，我必须回京城复职，这之后，你自己去和父亲周旋。你二哥我已捎信让他五日内赶回，若有他在，危险会少上一成……”
“谢谢，大哥。”李三低下头轻声说道，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总是由哥哥们顶着，一时李三心中涌出不少歉意。
李浩念起身走到李三面前，想要说什么，犹豫许久还是化作一声轻叹，拍了拍李三的肩道：“跟我来。”
李三是三兄弟里对家族术法掌握最少的一个，让他在短时间内掌握并付诸实际，李浩念并无十分的把握，但法术反噬的后果，他已不想再见第二次。
跟着李浩念进入藏书阁，李三没时间注意其他，随着大哥径直上了二层阁楼，在布满灰尘的一个靠墙的书架前停下，只见大哥轻轻抹了抹书架侧面的灰尘，使劲力气移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暗格。李三从不知道原来书架后面还有这等名堂，那虽说是暗格，却只比前面的书架小了一圈，格子里堆满了无数泛黄的书籍。李浩念走近暗格，快速的浏览过书籍上的名字，从中挑选了几本，神色严肃的交给李三道：“这几本是秘术的原理和基本方法，三日之内你若能完全掌握，我便教你如何做。”
李三接过书，下定决心道：“我明白。”
李浩念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三弟，劝说的话终是梗在了喉间未开口，他又转身将书架移了回去，才带着李三离开藏书阁，分手前，他仍不放心的嘱咐道：“若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这几日我都待在府里。”
李三抓着手里的古书，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用力的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蕉叶居，秋灵又站在了门前，李三将书收进怀中，脸色凝重的迎了上去道：“又有信来了？”
秋灵略微不解的瞧着李三，点了下头道：“刚到的信，三少，出什么事了吗？”
李三脸色稍作缓和，接过信展开迅速看完，合起信，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子如已经摆平家里的事了，你大可安心。”
秋灵微微松了口气，但见李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依旧不放心的追问道：“信里可还说了什么？”
李三笑睨的看了秋灵一眼，打趣道：“才几日未见子如，担心成这样，看的我好不是滋味呀！”
秋灵嗔怒的瞪了李三一眼，隐隐觉得不安，却没再追问。
打发走秋灵，李三返回屋子又细细看了遍信上叙述的事情，抽出火折子点燃，直到信纸全化为灰烬，才拂了衣袖转道去流月小榭，有些事，虽然自己能帮他们，但也该给他们提个醒才行。
如他所料，好友仍在常乐这边并未离开，看着他们二人，一人专心抚琴，一人以尺八和之，那默契温馨的场面，让李三的脚步迟疑了片刻，但既到了此地，断没有再次返顾的犹豫，他脚步声不减，神色故作平静的走了过去。
江麒耳力不弱，李三刚进院内便被他察觉，他侧过头发现来人是李三，手中的尺八一颤，吹破了一音，见此，他也干脆就放下尺八不再吹奏。常乐感觉到异样，抬起头来，发觉来人，脸色稍露尴尬，手停了弹奏。
李三淡淡带笑走来，毫不见外的坐在最后一张石凳上，看着他们二人说道：“怎这般看着我，我李浩生英俊到能看呆的地步么？”
常乐抿唇一笑，移开了视线。江麒也不置可否的移开视线，隐隐觉得异样，问道：“怎么了？”
毕竟是多年好友，感觉总格外敏锐，李三心中一叹，面上却不露纤毫，只点了下头道：“刚才子如来信了。”
封子如？常乐抬眸，有些好奇的等待李三下文。
李三也不拖沓，继续说道：“子如家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摆平了，给了那个人和他母亲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名分，算是封家承认了此事，其余什么也捞不到。这也是子如个性谦和，不愿纠缠，以退为进，若是普通世家遇到此事，断然不好这么好说话。不过幸好有寒霖在，那人吃了暗亏也不敢嚣张。”
常乐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但在她印象里，文秀书生般谦和有礼的封子如，是让人担心的，听到他已解决麻烦，心中也同样为之一喜。
然而江麒并不十分在意这些，他似乎能感觉到好友还瞒了什么未说，当下只是沉默，等待后续。
李三见好友如此神情，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一事，寒霖托子如告诉我们，已有人执意将一年前的婺州悬案与今次的月湖剿匪联系起来，意欲详查。好友，你可得小心！”
江麒听到此事，脸上露出少许诧异，却只是沉默的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李三本来就不指望好友会有何反应，见他点头也就作罢，毕竟其余事情，还需他联系寒霖等人周旋，好友什么也帮不了，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莫要惹是生非，显然，如今有了常乐，他也不会乱来。想了想，又记起怀里尚在的古书，故作平静的说道：“这几日我有些事要忙，就不过来了，你们若有事找我，跟秋灵说便是。”
“嗯。”
话已说尽，李三不想再多做停留，便找了借口告辞，离开两人，却未见，远处林木深处，宝蓝色长裙的少女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久久静默。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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