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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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哲捡起一尘不染的白色斗篷，行步如风地走到半缘君身边，撑开斗篷给他披上，言淡温和地道：“当心点，别着凉了。” 看似温柔的动作却透着瘆人的气息。半缘君还浸在令哲所说的过去，红着眼说不出话，不知道是心疼令哲的过去还是痛心于令哲所取的人命。
闻到斗篷上飘来的熟悉香气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斗篷，便茫然若失地把它拽下。
令哲看着滑落到地上的斗篷，道：“执寅，我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很感兴趣，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有匪君子在经历绝望后，你还能不能继续你的善良？”
令哲表面上是这么说，但他的真实目的是让半缘君亲手杀了他。只要他杀了他，令哲也就证明了自己心中坚信的东西，没人能够在经历绝望后还能拥有菩萨心肠。世间就是有如此疯魔之人，不惜坠入深渊也想要确认自己所行之事不是错的。
半缘君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红着眼看着他。“别这么看着我，执寅，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似的。” 半缘君终于开口了，带着哭腔的嘶哑声使得他的语调像锈刀一样迟钝：“不会如你所愿的。” 令哲的语调一直保持着同一个温度，回应道：“是么？等你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再决定也不迟。”
“先前的人蚩惨案是我下的手，那些惨死的山民也是我一手策划的。如果还不够的话，现在所有的人和人蚩都被我用尘雪针控制了。只要我想，他们全都会立即死去。怎么样？要考虑一下你的决定吗？” 刹那间半缘君觉得天地正在无限旋转，而令哲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全部都会死去，全部都会死去，全部都会死去，，，”
“我想，你大概猜出了人蚩是我干的。我到底是给你留了名字的。但我猜，你的善良阻止了你往我身上想。” 半缘君终于跟上了令哲的节奏，他的确从血字中看出了点猫腻，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所以一直拼命在找其他的证据来代替令哲的嫌疑。细节是特意为半缘君准备的，其他人看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令哲杀戮人蚩的时候，期望半缘君会来找他算账。他显然对此很失望。
“我知道那些还不足以让你坠落，所以我又把人杀了，撒了你常用的香料，让他们误以为是你干的。然后撒播谣言。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你开始感受到了痛苦。我开始期待了。期待你会对那些满口谎言的垃圾们进行报复。但是，又一次，你让我失望了。”
令哲曾想过，若是他能够让半缘君打个人蚩杀个人什么的也足够了，但半缘君的君子之量毁了他的愿望。不得不逼他下决心要狠狠地推他一把，因此才给所有的人和人蚩都插了一根针。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要逼我到不得不做绝的地步呢？父母是如此，村子里的人如此，现在连你也如此。”
都是你们逼的。
“现在，要改变主意了么？”
听到了种种事情原委的半缘君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他双手抱着头，精神恍惚得难以分清天与地，整个人都摊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你还坚持你自己的想法，那么又会有一个无辜的人要死去了。” 说罢，令哲抬起双手正要发动指令让其中的一根针开始杀人，却被半缘君的千迹弦缠住他的手和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半缘君精神恍惚还是某种不可言状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令哲的嘴角微微上扬，面临死亡的令哲就像在品茶一般的悠然自得。
一人若能在临死前见证到自己的信仰在发光，何能不笑傲？一人若能逝于美好的夙愿中，岂能不招摇？正当半缘君要发动灵力让弦线把令哲的身子碎尸万段的时候，信陵君和平原君赶到了。
平原君：“执寅！住手！不要中他的圈套！”
原来信陵君和其他两君早就在怀疑令哲了，泱郁君也来了，之前的出山也只是一个幌子来安慰半缘君的。为了让他露出真面目才安排两人住在这里。只是他们一直不知道令哲到底图谋什么，好在刚刚的一切都被他们听到了。不仅是这三君，还有一些人和人蚩代表也在。
真相总算是大白了。弄清真相的人和人蚩都跪在地上向半缘君磕头认罪，说他们被小人蒙蔽了双眼不明事理，有眼无珠，轻易信了谗言佞语，乞求原谅。最后还劝半缘君不要对令哲下手。人都道歉了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原谅。半缘君不但没有责怪他们，还让他们赶紧回去不要呆在这里。
半缘君：“平原君，你刚刚说的圈套是什么意思？”
平原君：“想想看，如果你杀了他，真的可以为那些死去的人和人蚩报仇雪恨吗？他会那么简单地放过你吗？”
信陵君：“平原君说得没错。我检查过那些人和人蚩的身体，他们体内被插/入的针都不简单，针上有复杂的咒文，是断魂针。强行拔出会直接取了那人的性命。”
半缘君：“断魂针？？也，，也就是，，说，如果我杀了令哲的话，他们，他们也都会一起死？？？”
平原君：“正是。”
断魂针是令哲多年来为半缘君准备的大礼。和其他的道器不同，断魂针主人的命运会和针的宿主绑在一起，主活人在，主死人亡。被半缘君用弦线困住的令哲丝毫没有因为两君的出现受到任何影响，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也看不出他诡笑过的痕迹，一副胜券在握的猖狂。
他怎能不猖狂？就算半缘君目前杀不了他，但是他的命运已经和姑射山全部的人和人蚩绑在一起了，他若杀了他，他就赢了；他若不杀他，谁来背负那么多条的无辜生命？在绝望谷底嘶吼的依旧是半缘君，令哲不会输掉什么。况且，若是放了他，谁知道他还能干出多少变态的事情来折磨半缘君？
如此一来，半缘君就只能给他一条路：禁闭他。要让他活着但又不能让他发动指令，说到底就是要折磨他。但又能折磨多久呢？令哲不是没有猜到这个结局，但他无所谓。他还怕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心由君兴，我命由君定。
方才他是被令哲的话逼得差点杀了他，现在知道了他的命运和姑射山山民的命运一样，杀他的冲动渐渐散去，冷静下来后，他竟有些同情令哲。同情他的过去，同情他的信仰，更同情他那无处发泄的勇气。他也恨，恨他对无辜生命的滥杀，恨他为什么要折磨他，更恨他自己为什么没能够挽救令哲那颗被磨灭的心。他也迷茫，他不知道该再怎么和令哲相处。他曾是他世间最珍视的人，本来半缘君的名号是执寅君，后来因为令哲才改为半缘君的。
我名因君名，我命因君冥。
看到半缘君眼中的杀意一点点的消去，令哲不紧不慢地对半缘君道：“你知道的吧？我除了可以用手发动指令外还可用嘴念咒？” 半缘君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泱郁君蹭蹭几步上前对着令哲的脸就是狠狠一拳，他的脸好像是变了形又马上恢复，嘴角被揍出了血，他轻轻地用舌头舔了唇边的血，露出了邪笑。
“半缘君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么对他？！” 令哲笑容不减，照旧不语。“你玩变态也要有个限度吧？！” 这句话成功地把令哲无声的邪笑变成几声嗤笑，最后又变成了狂笑，但还是没有任何的语言来回应泱郁君的话。
“令哲。可以了。走吧。” 半缘君干涸的声音阻止了他的戏谑，他没有为令哲解开弦线，弯下腰捡起了那件白色的斗篷带着他离开了。平原君对着令哲的身影问道：“你和月下笛是什么关系？” 令哲止步回头，看着身后的三人留下了一个意犹未尽的笑容就走了。
什么样的酷刑令哲都不怕，怕的是半缘君不动手。严刑拷打让他解除山民身上的断魂针？这也不过是在和他过家家而已。砍了他的双手？也只是皮肉之痛。用毒药让他变成哑巴？那也仅仅是不用他说话而已。
令哲被关在了姑射山的一个地洞中，地洞的四周幽暗阴森，只有头顶的一个口能够窥探几眼外面的天空，还有特殊的装置来惩罚那些丧心病狂的恶徒，之前从未用过。在半缘君把令哲绑在正对着顶口的木架上之前，他默默地把手中的白色斗篷披在令哲的身上。
“还要挣扎么？我知道你心里是痛恨我，想杀了我的，还要装么？”
半缘君不理他，依旧把斗篷系好送他走到木架上把手脚固定住，怔怔道：“令哲，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令哲先是被这个问题一震，他没料到半缘君会这么问。终究是受不了了么？想要一了百了了么？又随即恢复了常态，道：“那样不就没意思了么？那样我所做的一切就会失去意义。” 刚道完他弱弱地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惊诧着道：“你，你，你该不会是，是想要，想要，，，” 令哲猜到了半缘君心里的打算，一向冰冷如雪的令哲开始着火了，嘶吼道：“执寅！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令哲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在这样的绝境下半缘君是会选择去死的人。
说到底，半缘君是懂令哲的。令哲感兴趣的是他，只有他，如果他不在了，这个变态的游戏就会结束。半缘君看着令哲的眼睛，仿佛在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随后在他的耳边小声地道了什么。
“执寅！如果你敢这么做！我马上让所有人给你陪葬！！！我说到做到！你看着！我现在就，，，唔唔唔” 半缘君依旧不理他，把已经解下的腰带裹成一个布塞堵住了令哲的嘴。然后他就在令哲面前，把弦线缠住自己，没有任何的迟疑，就那么一刹那的瞬间，半缘君的身体就被切成了万段的肉块，血肉横飞，鲜血四溅，身首异处，半缘君的头坠落在地面，脸上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表情。
“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
令哲想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却被布塞堵住，发不出泣鬼神的咆哮声。狗急了也会跳墙的，此刻在末路上的令哲用尽内力把自己从木架上挣开，一把扯下口中的布塞扑向那一块块的血肉，试图拼凑起来。他身上白色斗篷已然变成了红色，斗篷上的香味已被血味覆盖。
他哭了。
出生以来，他第一次哭得那么彻底，椎心泣血。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回想起了半缘君最后的耳语：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输了，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