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甜橙》吉庆有余

4、第四章

　　因为无故被曼丽歌舞厅摆了一道，任晓丽气得两天没抄写歌曲，也没抱着她的小录音机哼哼唧唧地学新歌。她每天跟艾小米上课下课，晚上也乖乖地跟她去教室学习。
　　忙完两个小考后，日子很快到了周五下午，没课，艾小米躺床上看《简爱》，任晓丽又伏在桌上孜孜不倦地抄写歌曲。
　　“小米，你不是看过《简爱》电影吗，为啥还要看小说？”
　　“我念一段你听听，就明白了。”
　　“好啊。”
　　艾小米坐直身体，用了几秒快速酝酿情绪，然后学着电影里女主的样子，慷慨激昂地说道：“你认为我没有钱财、家世寒微、长相普通、身材矮小，所以我没有灵魂没有心是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和你的一样高贵，我的心和你的一样完美！都说女人应该安分，但和男人一样，女人也是有感觉的。和她们的兄弟一样，女人也需要施展才华和用武之地。男人受不了过于严紧的束缚和过于凝滞的生活，女人也完全一样。”
　　艾小米维持抬头挺胸的姿态，静待好友评价。
　　任晓丽嘴巴微张地望着坐在上铺的好友，半晌，有些迷茫地说道：“我如果看过电影知道故事情节，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小说了。”
　　艾小米：“你把自己想象成简爱，细心体会这些优美的语言，它是那么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出这些话的女主，长相普通，出身寒微，却能勇敢地追求平等和自由……”
　　“得得得！”任晓丽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打断了好友的话，“小说都是假的，你醒醒吧！有钱男人真的会找又穷又丑的女人？不可能！”
　　艾小米没有恋爱经验，无力反驳。
　　“男人喜欢漂亮女人，女人喜欢有钱男人，这才是生活真相！听吴师姐说曼丽歌舞厅的许老板，年纪轻轻，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多得我的手指都数不过来，据说和现在这个厂花时间长点。算了，不说恋爱的事，就说我的兼职吧，你看我长得有点胖，连唱歌的机会都没有。”
　　怪不得有人说他“名声都臭大街”了，原来指的是这方面。
　　“他们可能觉得那地方不适合学生。”艾小米安慰好友道。
　　“我就去唱歌而已，又不是去干坏事。我喜欢唱歌，唉，有时我真羡慕那些长得好看的女生，真的。要是我长得好看的话，也不至于遇到这种事了。”
　　任晓丽正在暗自神伤呢，听见吴师姐在门外喊她去逛街，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艾小米看完《简爱》，摘抄了一些优美段落……听见走廊外面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手表，原来晚饭时间到了。
　　她去食堂吃了饭回到宿舍，估计杨宏斌应该在歌舞厅上班了，便把阳台泡菜坛子里的酸萝卜全捞出来，装了满满一饭盒，盖好，放进塑料袋内。
　　她在衣柜里找了件浅蓝色千鸟格背带裙，配上白衬衣。衣柜里的几套新衣服，是妈妈寄给她的，妈妈说小米是大学生了，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艾小米拎着酸萝卜出了门。
　　巧得很，艾小米在曼丽歌舞厅门口，正好碰见杨宏斌从里面出来。她从塑料袋里拿出塑料盒，道：“答应你的泡菜做好了，送你。”
　　杨宏斌接过塑料袋，邀请艾小米去他家玩。
　　“走过去5分钟不到，很近的。”
　　正好要跟杨宏斌说点事，艾小米便随他穿过一条胡同，进入一个农家小院。
　　大门口吊着一个灯泡，院子角落处有一棵柑橘树和一棵柿子树，枝繁叶茂，能看到树上挂了不少果子。沿着围墙是一溜儿花草，白色的花儿香气扑鼻。靠近房屋的角落处还有一个葡萄藤，一串串硕大的葡萄从架子上垂下来，分外诱人。
　　“吃葡萄吗？”
　　艾小米正想着呢，杨宏斌扭头问道。
　　“好啊。”
　　杨宏斌搬了根凳子踩上去，小心翼翼地摘了两串葡萄，艾小米伸手接住。紫色的葡萄颗颗饱满圆润，上面还蒙着一层白霜状的东西。
　　杨宏斌领艾小米去厨房把葡萄冲洗了几遍，又寻了个铝盆装葡萄。
　　艾小米随杨宏斌走进客厅，坐下。
　　“吃吧。”
　　艾小米摘下一颗葡萄，剥了皮儿，塞进嘴里。
　　“有点酸哈。”杨宏斌蹙眉提醒道。
　　来不及了，酸味已经在嘴里蔓延开来，艾小米情不自禁地眯了一下眼睛，紧接着果肉里又涌出一股淡淡的甜，酸酸甜甜，唇齿留香。
　　杨宏斌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没人打理，酸得很，不如市场上的葡萄甜。”
　　“还行，特新鲜。”艾小米又吃了一颗。
　　大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宏斌，你哥呢？”丽娜熟门熟路地走向西厢房。
　　啊？文昊哥也住这？艾小米有些惊讶。
　　杨宏斌：“丽娜姐，你来得正好，文昊哥还没吃午饭。”
　　“都晚饭时间了，这样可不行。”丽娜还没走到西厢房，西厢房的门从里面打开，许文昊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他头发点乱，穿了一条深色运动裤，裸着上身，露出紧致结实的肌肉。
　　艾小米的脸微微发烫，她垂下眼眸，有些害羞。
　　丽娜走过去双臂环着许文昊的腰，笑道：“起来了？”
　　许文昊被丽娜拖着，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站到艾小米面前，用下巴指向她问杨宏斌：“谁？”
　　“艾小米呀，人家专门来给我送泡菜的。”
　　丽娜扫了艾小米一眼，心想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人精，送了锦旗又送泡菜，找借口靠近宏斌，她该不是看上他了吧？
　　丽娜推了许文昊一下，用眼神扫了眼艾小米和杨宏斌，向他暗示自己的猜想。
　　“谁——？”许文昊刚睡醒，脑子不太好使，没领会到女友的暗示，继续追问道。
　　杨宏斌：“就是上次送锦旗的小姑娘呀。”
　　许文昊轻嗤，睨了一眼艾小米，伸手在她前面的铝盆里摘下一颗葡萄递到丽娜嘴边，丽娜嫌弃地偏头避开，许文昊便将葡萄丢进自己嘴里，觉得提神又开胃，伸手又摘了几颗吃下。
　　他又指向桌上的塑料盒，艾小米急忙帮他打开，许文昊捡了一块酸萝卜塞进嘴里。
　　酸萝卜嘎嘣脆。
　　杨宏斌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也捡了块酸萝卜丢进嘴里。他一边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边边赞不绝口道：“不错不错！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泡菜！”
　　咸度适中，酸辣可口。
　　艾小米被他表扬得不要意思地笑了笑。
　　兄弟俩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吃掉了半盒酸萝卜。
　　“出去吃晚饭。”丽娜感觉自己被在场的另一位女性比了下去，心有不甘，嚷嚷着要离开。
　　杨宏斌闻言立即推开许文昊又伸过来拿酸萝卜的大手，不满道：“再吃就没有了，这是艾小米送给我的！你出去吃！”
　　说完，他快速盖上塑料盒，双手紧紧捂住泡菜盒。
　　“小气鬼。”许文昊嫌弃地嘟哝道，推开挂在他身上的丽娜，转身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取下一件T恤穿上。
　　“好臭，你们两个不准说话，大蒜味太臭了！”丽娜夸张地捏着鼻子喊道，眼睛却挑衅地看向艾小米。刚才不是被她比下去了吗？现在正好将她一军。
　　艾小米对上丽娜的视线，明白她的意思，低头没吭声。
　　杨宏斌捂嘴讪讪地笑。
　　丽娜见许文昊穿好了外套，跑过去抱着他，两人出了门。
　　杨宏斌把酸萝卜倒进自家塑料盒里，放进冰箱冷藏。他把艾小米的塑料盒洗净后，放到她面前：“谢谢你啊，你做的泡菜太好吃了，要不你抽个时间来我家，教我怎么做泡菜好吗？”
　　艾小米：“好啊，下周六上午可以吗？”
　　杨宏斌觉得等的时间有点长，但考虑到对方是学生，便点头道：“好。”
　　“杨经理……”顾小满捏着塑料盒，斟酌自己的说辞。
　　杨宏斌忙不迭地纠正道：“叫我小杨，或者宏斌就可以了。我应该比你大吧？”
　　“我19岁。”
　　“那我比你大1岁。”
　　“我叫你宏斌哥吧，是这样的宏斌哥，”艾小米说道，“我好朋友不是在你们歌舞厅应聘了兼职唱歌吗？后来不知为什么又突然被取消了，你看能不能……”
　　“谁？”
　　“任晓丽，上周星期天上午应聘成功，晚上……那天晚上我陪她去你们歌舞厅适应环境，我还碰到你和文昊哥，后来我朋友的机会就突然没了。”
　　“哦，那天晚上我给你拿汽水，后来文昊哥说你找你朋友去了。取消你朋友兼职机会，是文昊哥的意思，他说学生就要好好学习。”
　　原来还真是他干的。
　　许文昊表面看冷漠傲慢，实际上挺关心人的，怪不得车行的人说他“是个热心肠人”。
　　“可我朋友很喜欢唱歌，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这样啊？好吧，我跟文昊哥商量一下，当初我进歌舞厅他也反对，担心我学坏了，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下周六上午我们不是要在这见面吗？到时候我告诉你结果。”
　　“好。”
　　回到宿舍，艾小米见任晓丽跟吴师姐和另外两名同学，正嘻嘻哈哈地扯着嗓子打牌。她们脸上都有毛笔画的两三道猫胡子，额头上还贴着数根白纸条。
　　任晓丽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
　　说自己很喜欢唱歌，但没了唱歌机会，日子过得好像也挺开心，一时间艾小米不知道自己帮她争取机会，让她去歌舞厅那种地方，到底对不对？
　　宿舍太吵，时间才8点还早，艾小米去图书馆还了《简爱》，又借了本《安娜卡列尼娜》。
　　图书馆人满为患，艾小米去教室学习。
　　每次来教室自习，她都能看到易鹏飞像定海神针似的扎在这儿。艾小米受到鼓舞，走过去照例坐在他前面，翻看英语课本认真预习下周学习内容。
　　到了9点半时，教室里的学生陆续起身回宿舍。
　　“艾小米，你明天来教室学习吗？”易鹏飞在后面问道，同时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来的。有我的信？”
　　“嗯，今天下午收到的，那明天见。”
　　“谢谢你班长，明天见。”
　　艾小米回到宿舍，吴师姐她们已经走了，任晓丽正在她的手抄歌本上画画，桌上还有一本1997年最新的大众电影杂志。
　　“画得不错。”艾小米见任晓丽在歌本空白地方画了一个小女孩和一只小狗，画面萌而温馨，忍不住夸道。
　　“画得好是吧？”任晓丽洋洋得意道，“我在唱歌和绘画上有点天赋，也喜欢，但父母说这是玩物丧志，不让我读艺术。”
　　说完，她学着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唉，我父母认为只有读书才是正经，唱歌画画都是旁门左道，是上不了台面的消遣玩意儿。”
　　“要是你父母尊重你的兴趣，说不定你现在就是中央美院或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了。”
　　“哈哈哈！完全有可能，可惜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艾小米明白帮好朋友争取那个兼职机会做对了，便把自己找曼丽歌舞厅经理的事告诉好友，“下周六上午，我们就知道结果了。”
　　“谢谢你小米！”任晓丽起身抱着艾小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艾小米佯装嫌弃地擦了一下脸颊，笑道：“不要激动，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呢，许文昊好像不太好说话。”
　　任晓丽神色微僵，很快又笑了起来：“下周六上午我跟你一起去，我拎点礼品去，礼多人不怪嘛。”
　　“不要，我们不了解他，贸然送礼可能会让他反感。而且我们是学生，他是老板，他不会在乎礼品的。”
　　“说的也是，还是以静制动比较好。”
　　洗漱后，艾小米躺床上看信。
　　信是妈妈从深圳寄来的，妈妈在信中提醒她要吃饱穿暖，照顾好自己，又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努力掌握一门技术，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要像她辛苦又挣不到钱，就是吃了没知识没文化的亏。最后妈妈提醒她，学生时代单纯又美好，如果遇到喜欢的男同学，记住要主动争取，把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
　　艾小米把妈妈的信重新装进信封，放入枕头旁的百宝箱里保存，准备明天抽时间给妈妈回信。
　　妈妈长年在外打工，艾小米是外婆带大的孩子。外婆常常告诉她，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还拿她妈和大姨的婚姻作比较。
　　大姨嫁得好，前提不是她年轻时敢于走出山沟沟，独自一人闯荡上海，因为会打字找到了一份坐办公室的体面工作吗？
　　艾小米从小就佩服大姨，佩服她有闯劲，通情达理，热情大方。艾小米认为，大姨的幸福生活，完全是自己主动争取的，正如妈妈在信中说得那样——“要主动争取，把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二天艾小米起了个大早，先绕着操场跑了两圈锻炼身体，然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念了半小时英语，又听了半小时英语广播。
　　吃过早饭后，艾小米去教室自习。不出所料易鹏飞早到了，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学习。
　　易鹏飞订了一份《China Daily》,艾小米借来阅读，不懂的地方查字典，觉得不错的社会热点问题，就整篇抄写下来，反复阅读直到能流利背诵为止。她来自贫穷的农村，英语底子很差，而她以后还打算考研究生，听说研究生考试对英语要求很高，她需要从现在开始猛抓英语，努力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
　　大概10多钟时任晓丽也来教室了，她坐在艾小米旁翻开一本时装杂志，练习服装设计。
　　窗外桂花树上缀满了金黄色的小花，秋风吹来，花儿纷纷坠落，像掉在地上的小星星。
　　空气有点潮，丹桂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