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人与奴》夏夜听雷

5、挑个媳妇

　　披甲人之间也是有制度的。

　　十一岁的古契偕，虽然因为营养好，长得比一般孩子高大，但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就继承了古铁头的军职，成了一名伍长——

　　古铁头劳碌了一辈子，只做到了伍长。

　　古契偕早早就定下了目标，也不大，给儿子挣个什长就行。

　　毕竟官职越高，挑的媳妇就越好嘛，他得给儿子留个好想头。

　　在古契偕长到十八岁时，他还没有媳妇。

　　这个苦寒之地，也不是年年都有人犯事被发配过来，头些年有人被送来，但那时候他还小，那些罪妇都比他大太多，想着再看看。

　　结果后来，几年都没来一个。

　　他都完成了人生目标，成为什长了，可儿子的娘还没出现。

　　古契偕二十一岁这年，宁古塔来了一批新的罪奴。

　　古契偕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个丑姑娘，当然不是因为丑才选中，是因为她最年轻。

　　凭着什长的身份，古契偕挑走了那个姑娘。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媳妇了，我会对你好，你也要向着我。

　　这里不比你们原来的地方，人烟少。你要是跑，遇不到人，可能就进了野兽的口；遇到了人，又会被人抓走，可能还比不上跟着我。”

　　前几年，古契偕也见过逃犯，被人抓到后直接打死，生怕自己好容易盼来的媳妇想不开，先给她掰扯清楚。

　　“咱们好好过日子，我也不打你，疼你呢。”说着，给姑娘打了盆热水，让她擦洗。

　　“我已经被人糟蹋过了。”女孩声音冷冷的。

　　“嗨，知道，来这的路上什么遇不到，有几个能囫囵的。

　　没事，啊，别搁心上，以后你男人护着你。这就是你家！”

　　女孩抬头望了望披甲人，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我叫古契偕，‘死生契阔，与子偕老’的契偕。”男人自顾自做着自我介绍。

　　听到这，女孩惊异地抬头：

　　“你识字？”环视周围，不像识字的人家。

　　“我就识得爹娘和自个儿的名儿，这首诗，是我娘写给我爹的，在那里，我带你去看。”说着，拉起姑娘的手往刻了字的门廊走。

　　这些年，古契偕翻新了破屋，也起了新宅子，只这个门廊，一直没有动。

　　舍不得，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父亲最珍爱的东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女子的声音清泠泠的，古契偕觉得真是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你的母亲是本地人？”

　　“不啊，和你一样，是流放过来的。”

　　女孩有些吃惊，许久才说：

　　“她和你父亲感情好像很好……”

　　“是啊……爹那时候身份不行，找不到好媳妇，从死人堆里捡到了娘，

　　本来以为活不了了，试着养了一段时间，娘还真就挺过来了。

　　娘身子被糟蹋坏了，一直没怀上我，爹后来也不惦记要孩子了，想着和娘两个人好好过就行，

　　结果，娘在三十岁上有了我。

　　拼了命给爹留了后，自己再也没睁眼。”沉默了一会儿，

　　“爹说，要是知道生孩子会让娘没命，哪怕没有我，他也说什么都不会让娘生。”抹了把脸，

　　“先洗洗吧，一会儿水凉了。”

　　“我也不是‘好媳妇’，为什么还找我。”姑娘没动。

　　“你这不是好手好脚的，健康着呢，怎么不是好媳妇？”古契偕疑惑。

　　“……”

　　“……我也被糟蹋了，可能连孩子都生不了。”

　　“嗨，你别老惦记着自己被糟蹋了，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孩子咱们也不用急，兴许就像爹娘那样，突然就有了呢。”看女子还要说什么，

　　“就是真没有孩子缘，也没啥，咱们俩好好过日子，我有你，你有我，日子不是美得很。”古契偕笑呵呵。

　　姑娘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起身去擦身净面，

　　“这些水不够，你再给我烧一些。”

　　“好嘞，媳妇你就别和自己男人客气，有啥就说，真好，我就喜欢媳妇你这样！”说完，乐颠颠的跑去烧水了。

　　等水开的功夫，古契偕在院子里用冷水好好把自己搓洗了一番，还把大胡子也剃了——今天可是大日子，得干干净净的。

　　顶着湿头发给媳妇送水：

　　“媳妇，水烧好了，给你搁门口还是提进去啊？”

　　“放门口吧。”

　　“嗳好，媳妇你看到皂角和干巾了吗，特意给你买的，你用啊！”

　　“看见了。”

　　“好，那你洗好了唤我，我来倒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