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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宁贞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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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宋瑾瑜拍案而起,愤怒道:“岂有此理!”
“明抢已经定亲的女子为妃,皇室就能无法无天,不讲道理吗?!”
心中怒气翻涌,有些话未过心便脱口而出:“老皇帝是死了个儿子就疯了吧,明明先前瞧着也算英明,眼下怎么这般昏庸无道?!”
“那魏王也是个伪君子,上位之前装得一副礼贤下士,温润君子的模样,一朝得势便原形毕露,连强抢人妻这种事都能做出来,如今还只是太子,日后登基了,岂不是更加张狂?!”
“这种人也配做太子?!”
左右仆从早已退下,也是因在场只有他们二人,宋瑾瑜才敢这般无所顾忌。
“大哥,您快上奏说仪姐姐早已定亲,让皇上收回成命。”他催促道。
宋知珩稳坐其上,闻言正眼都没往小弟的方向看。
宋瑾瑜见他不为所动,心下焦急,“大哥,咱们都被欺辱到头上来了,便是为了宋氏脸面,您也不能忍气吞声啊!”
除去被抢了未婚妻的羞恼愤怒,宋瑾瑜还真切为宁贞仪忧心,端看那魏王行事,便知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哪怕不为自己,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宁贞仪嫁给魏王。
“大哥,您还在等什么?!”宋瑾瑜神色难掩焦急。
宋知珩放下茶杯,“我在算宋宁两家有多少人口。”
宋瑾瑜不解。
宋知珩:“你也知道,从前我们两家都绑在慧贤太子的船上,如今船翻了,我们尚且还未上岸,如此情形,还要与新的大船抗衡,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你口中一句阻止婚事,要我上书,压上的便是宋宁两家全族,我自然要算算,这有多少人,又有多重的分量,免得到了地下,还不知道自己背负了多少罪孽。”
宋瑾瑜心下一震,不自觉往后踉跄了半步,嘴唇颤动,半晌才道:“怎会……怎会如此严重?分明是皇帝魏王不讲道理,我们不过是反抗,也要被问罪?”
宋知珩:“你也说了,他们不讲道理,既如此,又怎会管你是否无辜。”
宋瑾瑜怒道:“不要脸!”
宋知珩点头:“是啊,他们都不要脸了,你又要如何拿捏呢?”
宋瑾瑜悲愤:“那就这样忍受屈辱吗?!”
“猪狗尚且会反抗,人活于世,竟连猪狗也不如?!”
宋知珩:“猪狗反抗是求生本能,做人却有诸多顾虑,你想做猪狗,就要接受无论如何反抗,最后都会被宰杀的后果。”
他起身,拍了拍小弟的肩,默然离去。
宋瑾瑜独自在书房待了不知多久。
砰!
房门由内而外打开,宋瑾瑜走出来,大步离开,一早守在外面的冬青忙追上前问:“三郎,您去哪儿?”
宋瑾瑜:“宁家!”
他要去见舅舅舅母,他不信,向来宠爱女儿的舅舅舅母会心甘情愿将女儿推入火坑。
他还要见仪姐姐,仪姐姐那样清高孤傲的性子,又怎会愿意委身给魏王做妾,莫说魏王如今是太子,即便对方日后登基,太子良娣变成贵妃,仪姐姐也绝不会稀罕。
一人计短,这么多人,难道半点应对之法也没有?
再怎么样,让钦天监说二人八字不合呢?
宋瑾瑜刚坐上马车,那边便有人将消息告诉了宋知珩,后者神色淡定,“就让他去吧,他这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拦了也无用。”
刚到宁府,不等下人通报主人,宋瑾瑜便先行闯了进去。
“舅舅舅母呢?”
“今日舅舅舅母总不能还无暇见我?”他面上没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嘲讽。
来的路上,宋瑾瑜便想起来,上回自己来宁府受到的待遇,并从中隐约察觉出些许不对,魏王惦记表姐,总不会是突如其来的,兴许那时宁家便已经收到消息,因此才态度那般奇怪。
只是,若是这么久时间宁家都没想到应对之法,恐怕此事棘手程度超过他心中预设,思及此,宋瑾瑜心下略沉。
下人们拦不住宋瑾瑜,只好匆匆禀报主子,不多时,便有人接宋瑾瑜去书房。
书房中,宁尚书与其夫人,已然等候在此。
“舅舅,舅母,瑾瑜听说了赐婚一时,只觉荒唐,若外甥没记错,表姐与我在幼时便定下婚约,即便尚未成婚,也已是瑾瑜之妻,哪有丈夫尚在,便一女许二家的?”宋瑾瑜开门见山道。
“圣上日理万机,怕是无暇关注小儿女家的小事,因而闹了乌龙,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还望舅舅上书禀明此事,求圣上收回成命。”
宁尚书并未开口,宁夫人便笑着招呼道:“三郎来的匆忙,怕是累了,不如先坐下歇息片刻,用过茶点再聊正事。”
宋瑾瑜看着宁夫人难掩疲惫的面容,心下微动,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待他坐下,宁尚书才开口,只是说出的话却让宋瑾瑜脸色骤变。
“宋宁为姻亲,三郎与仪姐儿这对表姐弟自幼相熟,常有往来,如今仪姐儿年岁已长,得觅良缘,三郎作为表弟,应当祝福才是。”
宋瑾瑜心中也想过,今日来宁府未必就能如愿,却也没想过会得到个这样的结果。
大哥尚且还给他讲道理劝慰,到了舅舅这里却更绝。
听对方那话,分明是不认从前定的婚事了!
宋瑾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
奇怪,分明是时常见面的人,怎么忽然就面目全非,如此可憎?!
“舅舅,魏王不要颜面,您世家出身,又是长辈,竟也要学那魏王舍了脸面,将其丢在地上踩吗?!”
宁尚书闻言,眼中竟一闪而过复杂到难以分辨的神色,他闭了闭眼,将那喷涌到心口的情绪强行压下。
他沉着声,冷淡道:“三郎慎言,圣旨已下,魏王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你该称太子殿下。”
宋瑾瑜怒极反笑。
太子?他算哪门子太子?!
不过是个装模作样捡漏的货色,说不定前太子的死还有他的手笔,也就是事已至此,无可转圜,才让这些人装弄作哑罢了。
思及此,宋瑾瑜唇边冷笑逐渐僵住,霍然抬头看向宁尚书。
半晌,冷冷质问:“……舅舅。”
他一字一顿,说得极艰难,语气虽轻,却声声砸在人心口上,“难道……你们根本就没想阻止这门婚事?”
“……因为他成了新太子,向宁家伸来橄榄枝,急着找着下家的宁家就迫不及待接了过来,哪怕要牺牲一个女儿也在所不惜……?”
“住嘴!”宁尚书拍桌怒道。
“瑾瑜!”宁夫人神色严肃,“你怎么能这么和你舅舅说话!”
两家往来密切,夫妻二人也是自小看着宋瑾瑜长大,期间没少关怀教导,此时被外甥这么质问,脸色难免难看。
宋瑾瑜微微低头,片刻后,他走上前,衣摆一掀,郑重对二人跪下道:“瑾瑜言语无状,冲撞舅舅舅母,是瑾瑜的错。”
他咬了咬牙。
“瑾瑜自知自己不争气,辜负了舅舅舅母诸多期待,舅舅舅母不愿将表姐嫁我,我也毫无怨言,只是魏……太子他并非良人,为了仪姐姐的幸福,还望舅舅舅母再仔细斟酌,认真考虑。”
“……仪姐姐也不会想嫁给他的。”
宁尚书闭目不语。
宁夫人上前将宋瑾瑜扶起来。
“仪姐儿就在后院,你有什么话,就自己同她说吧。”
说罢,便让人带着神色微怔的宋瑾瑜去了后院。
在去后院的路上,宋瑾瑜还在想宁夫人刚才的态度,和那话中的意思,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已经见到了院中躺在躺椅上小憩的宁贞仪。
他脚步顿了顿,才缓缓上前。
“仪姐姐。”
“赐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此事都是那魏王狼子野心,圣上乱点鸳鸯谱,我知道与你无关,更不会生气。”
周遭空旷无人,宋瑾瑜也不担心这话会被第三人听去。
宁贞仪唇角微动,似有一丝冷嘲一闪而过。
“是吗?”
宋瑾瑜担心她不信,正要上前安慰,下一刻,宁贞仪的话却让他的脚步定在原地。
“你不生气,我却要生气。”
“圣旨已下,天子赐婚,无论是否有乌龙,是否是圣上乱点鸳鸯谱,一切都已不可更改,父亲与大表兄也已经想到了办法,既能保全宋宁两家,也能维护圣上颜面。”
“你却还要纠缠不休,是担心宋宁两家不被针对?还是怕我嫁过去后的日子过得太好?”
后面几句话实在诛心。
宋瑾瑜心下一痛,面上难掩震惊与难过。
他完全没想过,宁贞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自己想要让阻止这事,除去不满自己被抢了未婚妻,更多还是因为不希望宁贞仪所托非人,羊入虎口。
可在对方眼中,却成了纠缠不休,想害她过得不好的罪魁祸首?
他一直知道,仪姐姐不喜他一事无成,连一官半职也无,待他向来不似寻常女子对心上人的喜爱。
可即便是作为表姐弟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谊,也不值得她几分信任,非要用这般尖锐的言辞指责吗?
“仪姐姐,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见不得你好的人吗?”
“新太子不是好人,做他的太子良娣,更不是什么好日子,我不信你会心甘情愿接受此事,莫说一个良娣,就是太子正妃,你也不会放在眼中,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要劝退我。”
宋瑾瑜神色笃定。
宁贞仪笑了,抬头看他。
“是啊,我看不上太子,更看不上太子良娣,那为何我宁愿接受赐婚,也不愿争取反抗这门婚事呢?”
她看着宋瑾瑜,后者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宁贞仪笑容温婉:“我不喜欢他,可我更看不上你。”
宋瑾瑜动了动唇,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脆弱。
“太子良娣,未来妃嫔,固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是嫁给你就很好吗?”
“一事无成,毫无志气,一直被兄长庇护,从未想过成家立业,即便成了亲,也无法顶立门户,要在母亲兄嫂手下讨生活,三郎,你来选,你选谁?”
“我……我……”
心中羞愤难耐,宋瑾瑜试图为自己辩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无他,只因宁贞仪说的都是再无可辩驳的事实。
只是他从未想过,宁贞仪会这般直白,这才尖锐,这般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仿佛他真的一无是处,无药可救。
羞愤之余,无边无际的难过也已将他淹没,他想回嘴,想口不择言,然而胸腔起伏半晌,他终是闭了闭眼,鼓起勇气问:“这就是你真实想法吗?”
只这一句,再多的质问,在这几乎将他溺死的羞愤与难过下,也问不出口了。
宁贞仪神色未变:“是啊。”
宋瑾瑜红着眼睛,浑身颤抖,勉强克制着不让自己倒下,声音虚弱地说了句:“好……”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说罢,踉跄着跑了,背影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