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光》长生不老汪

4、偷偷

　　“哦……”

　　那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只有陈青雨和周玉邈单独相处了。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陈青雨忍不住浮想联翩。

　　“坐沙发上吧。”周玉邈说，“我去洗个澡。”

　　陈青雨点头，待周玉邈走进卫生间后，慢慢挪到沙发边上，坐了一点点在上面，他怕把周玉邈家的沙发弄脏，尽管他已经洗过澡了，衣服也是新换的。

　　十几分钟后，周玉邈出来了，头发被吹得更顺了，在灯光下显得黑亮黑亮的。

　　陈青雨的头发焉黄焉黄的，干枯毛燥，从来不像周玉邈的那样乌黑发亮。

　　“你去洗澡吗？”周玉邈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啊……我……”陈青雨想了想说，“去。”

　　他洗过一遍了，但觉得还是再洗一遍吧，觉得这样能让周玉邈更放心。

　　“嗯。”周玉邈坐到书架前的桌子旁，将桌子上放的书翻了一页。

　　陈青雨走进卫生间，里面还残留着周玉邈洗过澡后的水雾和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脱衣服洗澡。

　　这次他洗的时间比在家洗的那一次还要长，磨磨唧唧洗了能有四十分钟。

　　等到他出去的时候周玉邈还在看书。

　　“我洗好了。”陈青雨说。

　　周玉邈头也不抬：“嗯，可以喝点水，饮水机旁边的柜子里有一次性纸杯。”

　　“嗯，好。”陈青雨放轻脚步走到饮水机旁，从周玉邈说的地方拿出一个纸杯。

　　陈青雨家里一般都用煤气灶和铝壶烧水，然后用暖壶存放水，以致于他不太会用这个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个把手，感到羞耻和窘迫。

　　终于出水了，出水的地方和陈青雨料想的不一致，热水流到陈青雨的手背上，烫得他手一抖把纸杯丢开了，纸杯里的水洒到了地上。

　　周玉邈听见声音看向这边，他看看地上的水迹，又看看陈青雨，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对不起。”陈青雨害怕又无措，他怕让周玉邈失望，怕让周玉邈厌烦。

　　“把纸杯捡起来扔垃圾桶里，卫生间有拖布，把地擦擦。”周玉邈的目光回到了书上。

　　陈青雨按周玉邈说的收拾了一下他造成的凌乱。

　　收拾完他呆滞地站着，不知道该干啥，去哪里，他感觉他待在哪里都是一个碍眼的存在，只是目光习惯性地落在了周玉邈身上。

　　周玉邈抬头：“再接一杯水。”

　　“没事，我不渴……”陈青雨小声说，他真的不那么渴，是还能忍的程度。

　　周玉邈站起来，走到陈青雨跟前，打开饮水机旁的柜子，拿出一个纸杯：“纸杯对着这里，把这个把手顶进去，水就会流出来，左边的是热水，右边的是冷水，明白了吗？”

　　陈青雨点点头说：“明白了。”

　　“拿一个纸杯，你自己试一下。”周玉邈说。

　　“好。”陈青雨拿出一个纸杯，按照周玉邈教的，先接一点凉水，又接了点热水，然后去看周玉邈的脸色。

　　周玉邈没什么表情，只是站直身体，回到了他刚才坐的位置。

　　陈青雨傻傻地站着，试着喝了一口水，跟他家的水不是一个味儿。

　　“作业写完了吗？”周玉邈问。

　　“没……”陈青雨答。

　　“那你每天留在教室是在干什么？”周玉邈又皱起了眉。

　　陈青雨低着头不说话。

　　他每天在干嘛呢，就是待着，看周玉邈的一举一动，傻等着他，傻跟着他。

　　“过来写作业。”周玉邈说。

　　“哦，好。”陈青雨一下子有了方向，他拿过书包。

　　“坐得离我远一点。”周玉邈说。

　　陈青雨本来想坐在周玉邈旁边，听周玉邈这么说就改了方向，转而坐在离周玉邈最远的斜对角了。

　　好几科都有作业，先写哪一科好？

　　最上面放的是数学练习册，他打开试着看第一道题目。

　　完全看不懂，他很久没有打开过数学练习册了，数学老师现在觉得他没救了，也就懒得管他的练习册填了没有。

　　尽管上面没有字，却有其他东西，比如菜油，脚印，汗渍，并且书角都是卷起而破烂的，看起来像从蔡伦造纸那个朝代传下来的古书，然而这书发下来才三四个星期而已。

　　陈青雨习惯性抬头看向周玉邈，发现他正在皱眉瞪着陈青雨的练习册。

　　周玉邈仿佛在隐忍般，压制了一会儿后说：“你不要坐在我的视线以内，客房也有书桌，你到那里去写。”

　　陈青雨点点头说：“好。”

　　他收拾了东西站起来：“哪间是客房？”

　　“最东边那间是。”周玉邈说。

　　陈青雨走进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一进来他整个人放松了，和周玉邈待在一块的时候他很紧张。

　　客房和外面一样干净整洁，床单是全白的，书桌是浅胡桃木色的。

　　他把东西放到书桌上，而后坐在书桌前，看着数学练习册上的题目，发呆。

　　不知道周玉邈在外面干什么，还在看书吗？

　　陈青雨眼前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知不觉中，陈青雨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睡就睡过了大半夜。

　　半夜醒来陈青雨发现练习册上都是口水，也发现坐着睡半夜会让人腰酸背痛。

　　陈青雨站起来关了灯，爬上床去接着睡。

　　早上陈青雨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顾秀梅的敲门声总是很急很重，好像在发泄似的带着怒气。而现在的敲门声很稳，一下一下，慢慢把陈青雨从睡梦中抓了出来。

　　陈青雨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周玉邈站在门外。

　　一看见周玉邈的脸，陈青雨瞬间清醒了。

　　“洗漱吃饭。”周玉邈说。

　　陈青雨点头：“好。”

　　他走出客房，外面有股浓郁的甜香味道，这甜香味道引得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餐桌上放着一大盘新鲜的牛角面包，七八根煎出油的香肠，四个煎蛋，一大壶冒着热气的牛奶，三四碟不同种类的凉菜。

　　“坐下吃吧。”周玉邈说。

　　陈青雨迫不及待地坐下，拿起一个牛角面包咬了一大口。

　　太好吃了。

　　面包还热着，外面酥脆，里面暄软，咬下来满嘴的甜奶香味。

　　他吃了四个牛角面包，三根香肠，两个煎蛋，三杯牛奶，还有好些凉菜。

　　周玉邈吃得比陈青雨少多了，并且吃相很文雅。

　　尽管陈青雨那样狂吃，早饭还是剩下了不少。

　　陈青雨依依不舍地看着剩下的食物，感觉很可惜。

　　他很少有机会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早饭，要不是撑得实在塞不下了，他真想把这些全吃完一点都不剩。

　　吃完饭周玉邈把东西收拾掉，两个人一起出门上学。

　　陈一总是很晚才出门，现在这么早，陈青雨并不担心会碰上他。

　　开始的时候路上认识的人少，陈青雨跟着周玉邈，到学校附近认识的人多了，陈青雨就自觉地拉开和周玉邈的距离。

　　上课的时候陈青雨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忆他在周玉邈家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周玉邈很嫌弃他，这仍然是一个他少有的开心幸福的晚上和早晨。

　　“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下课的时候陈一坐在陈青雨对面质问他。

　　陈青雨控制着自己不看向周玉邈，紧张地说：“没去哪儿。”

　　“这什么味儿？”陈一动了动鼻子，“你身上怎么一股甜丝丝的味儿？”

　　“没有。”陈青雨实在不是什么撒谎的行家，陈一的质问让他无比紧张。

　　“哼，你现在不说也没事。”陈一得意地说，“昨天咱妈特别生气，说你就是缺管少教，等你晚上回去了要修理你，你就等着吧。”

　　陈青雨听了这话就发愁，可他并不后悔，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那么选择，想到在周玉邈家那么开心，顾秀梅的发难就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旁边周玉邈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自顾自地收拾书桌，翻开书本，好像这些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周玉邈不担心别人知道吗？两个不怎么说话不怎么亲密的人忽然到一起住了一晚，说出去怎么都有点奇怪，可周玉邈坦然自若，完全不像陈青雨这样紧张兮兮的。

　　“你看他干什么？”陈一顺着陈青雨的目光看向周玉邈。

　　周玉邈收拾翻书页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陈一。

　　“没有没有，我没看他。”陈青雨慌乱地说。

　　陈一对周玉邈有所忌惮，一接收到周玉邈的目光就立刻矮了半头，压低声音对陈青雨说:“早晚得说，咱妈晚上在家等着你，跑不了你的。”

　　他说完逃也似的回了自己坐位。

　　陈青雨叹了口气，他晚上该怎么跟顾秀梅说呢？

　　就像陈一说的那样，陈青雨没有朋友，所以连个可以用来编谎话的人都找不出来。

　　怎么说呢？

　　陈青雨急得抓头。

　　不如就说他去桥下面睡了一晚上，电视上流浪汉都是那么安置自己的。

　　那顾秀梅就会问他为什么要去桥下面睡。

　　陈青雨就说他和陈一之间有矛盾，他想出去躲躲。

　　听上去太扯了，可就算陈青雨说出真实的情况，顾秀梅恐怕会觉得他在周玉邈家睡一晚比在桥下面睡一晚更扯。

　　还是说前面那一种吧，反正在大家看来他一直都是怪人，多做一件怪事也不会更怪。

　　放学后，陈青雨和周玉邈并排回家。

　　“今晚你有空吗？”周玉邈问。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熟悉的台词……

　　“有……”陈青雨说。

　　“晚上想不想到我家去住？”

　　“想！”陈青雨说，“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