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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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新世纪好神明修炼艺术》未雨绸缪道：
-量力而行，细水长流乃是人间真味。
-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神明也为黄白之物尽折腰。
-从同行身上学习更能获得宝贵经验，从明天起做一个不耻下问的好神明吧！
审神者今日在近山的西之丸办公。庭中枫树承时雨，顺着屋檐落下如红瀑飞泉，审神者坐在廊间，膝前放着一把十三弦琴，琴声与雨水入泥叮咚相应，方才曲毕，最后的余音随着清晨山霭飘远了。
她直起身体，马上就有周到的近侍堀川国广将靠垫毡塞到她臀下——方才还是一副抚琴赏枫的公家贵女做派的审神者欸哟欸哟地按按自己的老腰，正想感慨风雅之事太过费腰，贴心的近侍就伸手来帮她捶背了。
江雪左文字坐在她对面，侧身面对小屏风插花，屏风为他造出一方枫树红浪下的阴影，从审神者这个角度只得见江雪左文字深蓝的衣袖，只有他自己知道，审神者琴声止时他手上剪刀一顿，多摘去小夜采来早菊的一片饱满浓绿的叶。
这是战局吃紧的第七日，审神者也随军出阵了七日。虽然敌人变得棘手起来，但是出阵合战场在这座本丸里反倒变成了众刃期待的美事，万幸每晚与审神者商定出阵名单的是粟田口家的太刀和向来不冷不热的江雪左文字，不然定有刀剑想方设法贿赂主公的心腹。
审神者正被近侍熟练的手法按得浑身松软，眼睛都眯起来，堀川国广俯身询问他的主公力度怎样，得来的也只是她懒洋洋的一点头。板部冈江雪斋的佩刀抿着颜色浅淡的唇放下花剪，花树仍被收纳在屏风内。江雪左文字不是健谈的刀剑，自今春降临本丸审神者也习惯了与他相处时似乎较别处流动缓慢的空气，所以此时他开口，几乎是瞬间就获得了审神者全部的注意力。
“你知道红枫不可从近处赏。”这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喔，不愧是江雪斋，”审神者一拂袖子，堀川国广看得眼神微滞——那十三弦琴凭空消失，仿佛融进了雨声中，“不过，原来你也惧畏红叶之鬼么？”她坐直了一点，堀川国广明白那是让他停手的意思，不过这时他悄悄伸手一捏审神者的肩颈，后者果然如蛇被打七寸倏地僵直后背。
——审神者一时没办法注意江雪左文字的反应，她皱着眉转头，却听另一把声音叹道： “果然，药研说的没错。”
宗三左文字在她身后跪坐下来，对兄长和近侍点点头问好，就抖开一件男式的冬衣不由分说地往审神者身上一围——
——原本就穿着十二单袖子重重打出犹如水波的审神者霎时间被包成了金字塔，并且手上被迅速塞了一杯还袅袅冒着烟气的热茶，几乎从本丸成立之初就追随审神者的宗三左文字冷着一张美人脸将竹帘放下：“都快要仲秋了，主上还不注意身体。”竹帘被纤细的手臂狠狠拽了几寸下来，“还跟兄长聊什么红叶之鬼……是又要讲起那魔王吗？”
当然织田信长自称是第六天魔王鬼女红叶的后代——自知不小心戳了麾下付丧神逆鳞的审神者捧着茶嘿然，也不分心去管为什么堀川国广给她捶背好好的要来这么一下、药研说了什么、抑或是从来不多话的江雪左文字为什么突然提起什么赏枫的事：“啊哈哈不好意思……这衣服是你的？”她转移话题，“这么早就把冬衣拿出来了？”
“还不是主上去年早早就喊冷了，今年还来不及整理您的衣物，就先拿我的用了。”纤瘦的打刀坐下来，“还有，同田贯那家伙已经在催您出阵了，您不赶紧过去真的好吗？”
和宗三对话总有一种无法反驳的底气缺失——审神者闻言赶紧伸手入怀捞出怀表，一看大呼不妙：“啊真的——不好意思三位，我要出阵了！”
她的近侍跟着跑过去，江雪左文字眸中有静湖烟波，审神者的身影如岸树风烛，在今日淅淅沥沥秋雨中是他目光的舟船所不能及的蓬莱仙岛——江雪左文字自认一身轻松没有执念，只有天下太平万剑俱死的悲愿。
但如这从山野之里移出囚入庭院的枫树，即便是神明也无法拒绝全然拥有某物的感觉，付丧神在列位神明中敬拜末席，与人类最相似。人有占有与掌握的欲望，身为刀剑的他们虽然已经习惯频频易主，然而侍主之时将自己与主人互相全心交付亦成本能。
而审神者究竟如何呢？
“我等乃植入主公庭院的枫树，而主公却只愿做寻访红枫之人吗？”江雪左文字将屏风撤去，这时听见弟弟在他身边幽幽道，一面火红的叶湿漉漉的被风送入他手中。
此乃秋之信也。
审神者风一样掠过重重回廊，跑过粟田口闹哄哄的部屋——其中本丸的新任财务大臣博多藤四郎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先大肆宣讲了他为本丸目前财务状况量身度制的战时储蓄、理财、以及低风险理智投资计划，新来的包丁藤四郎嚼着审神者为他购入的白桃软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漫不经心听着兄弟满眼放光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大计的时候又去抓了一把，被一期一振拍拍手背：“包丁，差不多了。”
他讪讪收回手，却眼见看见熟悉的身影：“主上！”以他加入本丸两天的经验，主上对他心很软，说不定……
没想到身为太刀的兄长比他还要敏捷——一期一振快步走出和室刚好捞住审神者的衣角：“主上。”他刚拉住审神者就察觉自己失礼，浅葱色短发下耳尖已经有些泛热，令他赶紧松手。
审神者被扯住差点将自己裹成一只茧，不得不停下来——毕竟那冬衣是宗三左文字的，扯坏了不好交代：“一期……有事回来再说吧，我要迟到了。”
“万分抱歉，但是这事还是不要拖了。关于博多查出来的本丸账上多出来的那五十万小判，您有头绪了吗？”粟田口唯一太刀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慌乱，以罕见的生硬语气问道，“再者，您已连续出阵七日，药研早就说……”
审神者闻言正要辩解什么，却被突然拨开粟田口众短刀扑上来的信浓和包丁顶了个肺心痉挛：“咳……”她被两振短刀死死压制，身后肩颈爬上来一只熟悉的手——药研藤四郎方才和落在后面的近侍交流了两句，此时上来精准地往她身上一按——
——“果然是这里啊大将。”药研推推眼镜，“这伤是从大阪城那次就有了吧？”
今日出阵的部队长同田贯正国也不是第一次拿御守这玩意儿了，说实话他觉得这东西既娘炮又鸡肋，出阵服上还找不到地方放，让他每次都要分心担忧这蓝色的小袋子是不是丢了——实战中不全力以赴可是会受伤的。他皱起脸仔细端详那蓝色的编织物，脸上的疤痕都快被他扭到额头上去，良久才将其往怀里一揉，将嘴里嚼了半天的草根吐了冲进雨幕里：“喂磨磨蹭蹭什么——出阵了！”他身后，御手杵提着枪站起来伸了个拦腰，为了今日出阵特地戒酒一天的次郎太刀理了理和服袖子（“啊终于要走了再不走人家就要去厨房找酒喝了”），毛利藤四郎、笑面青江与鹤丸国永也从长廊走入雨中。
按照主上吩咐确认同田贯收好了御守的堀川国广见此松了口气，正要走的时候被这位本丸中完完全全毫不磨叽的武斗派叫住：“等一下。”
“你送了御守过来，就是主上愿意休息了吧？真是的，不到她出场的时候就应该睡大觉啊！”堀川国广看着与自己同高的打刀挠挠后脑勺，露出发顶，灰黑的头发清早起身睡得翘起也不收拾一下，似乎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准备出阵了。
“是的，好歹是劝住了，今天的公务也由其他人代理了。”
“哦……喂谁问你这么多了？！”他瞪圆了金色的大眼，接着又问，“药研说这次出阵地点有他想要的药，是给她的药？”
近侍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其实找不到的话，万屋也应该是有的。”
“喔。”打刀应一声，挠挠早就湿乱成一团的头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走进了传送鸟居。
审神者左手边是越靠越近的信浓藤四郎，右手去够案上的糖罐子，包丁嘬着一根棒棒糖在天守阁的公务室转来转去：“欸——好像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做近侍有奖励吗？”
“包丁想要什么呢？”
“想要温柔的人妻摸我的头给我做点心吃！点心要从早供应到晚！啊还有，要世界上所有正餐全部消失，以后大家三餐吃甜点！”
“要求这么高啊……唔……我们先从……一颗梅子糖开始如何？”审神者终于从糖罐最底部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她将粉晶晶的糖果放进小短刀手中，糖浆包裹酸梅子凝结成的芬芳糖果收拾了小半个春天的色香味，放进嘴里最先尝到味美的是嗅觉器官——瞬间飞散开的花香，令小短刀忍不住用舌头将硬糖在嘴里顶来顶去：“嗯我还要！”
“那今天中午要吃完光忠做的蔬菜哦。”信浓藤四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角度冲进她怀里——审神者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包丁点点头，这时骨喰藤四郎在外面静声通报，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吃糖果吃得不亦乐乎的短刀：“包丁，秋田他们在折纸玩，你要去吗？”
骨喰藤四郎在粟田口的小短刀面前有一种奇特的威信，当他语调平平地询问“你要去吗”的时候即便是包丁这样娇惯的孩子也不敢说不，审神者身上还披着宗三左文字的冬衣，骨喰藤四郎冲她冷淡地行礼：“我是来整理主上今日的公文的。”
这就说明今日她在同意药研为她检查身体之前是不会被允许办公了。审神者苦笑。——少言寡语又失却记忆的骨喰藤四郎在审神者面前也有奇特的威慑力，不得不说一期一振十分了解自己主君的个性才派他来正面处理这件事。
信浓加入本丸已有五天，目前为止从未出阵过，听粟田口的兄弟们说，是大将最近身体不佳，加上本丸不成文规矩，每振新刀首次出阵必须有大将在场。同样从未出阵过的还有同为新刃的包丁——他们两个都没觉得这有什么困扰之处，就是鲶尾哥说再这样下去的话一个月之后的职业发展三方会谈就没话可说了。
想到这里，他往审神者怀里拱了拱：“大将？”
“嗯？“大将怀里又软又香，短刀沉入他还是钢铁之身时的旧梦中。
“大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是受伤了吗？”会……死吗。
“唔……大概就是一不小心被人暗算了吧，过两天就好了。”审神者拍拍他的背，在短刀看不见的角度，审神者凝视着粟田口银发胁差收拾她抽屉内公章的背影，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这位加入本丸两年却与审神者接触不多的胁差：“骨喰，知道什么是神隐吗？”
“神隐？”信浓从她怀里探头，骨喰藤四郎收拾她印章的手一滞，正好扣在她的私印——仅刻有“小鹤”二字的印章上。
“不是很清楚，或许是记忆不全的缘故吧。”他回答，继续收拾她的印信，信浓睁着圆溜溜的眼：“大将……怎么了？”
“没事，”审神者着天守阁外的雨幕，“就是最近被神隐的本丸……突然多起来了而已。”
审神者这厢与一短刀一胁差聊着意味不明的天，那厢与本丸深处，距离仓库与刀解池最近的某院落，本应该陪在主上身旁的近侍在送别远征部队之后拐进了某部屋。此屋中，某意义更加不明的秘密结社正在举行会议。
屋内唯一短刀在胁差进门之后就阖上了障子门，约莫六叠的小房间内挤了十一刃，众武家围在密室唯一的圆矮桌旁，桌上是用红红绿绿各式便签纸标出重点页数的本丸账簿，这是由粟田口家两振刀领导的一次集会，为了看清楚帐簿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在这秋雨连绵的阴天，室内点上三盏灯来。
近日热衷于躲在暗处探查关于主公情报的大和守安定环视一周：“本丸危机管控室的大家都来了，一期一振先生，可以开始了。”
说是“本丸危机管控室”，但是由当事人若干介绍，由于本阵固若金汤，敌方根本无法侵入，所以他们要应对的“危机”仅有一种——与主公大人审神者相关的诸事宜、以及努力延续主公长久安康之人类生命此事。
这时不免有刀剑对会上某些措辞提出异议——源氏重宝之一眯着薄金色的眼：“诶呀，谁笃定家主就是人类的呢？”他性格实诚稳重的弟弟想要提醒，却听粟田口太刀温和道：“我们注意到了这是最近本丸中一股新的舆论走向，不过在掌握确凿证据之前，还是默认主上为人类最为稳妥。”
“然也，人类的性命脆弱短暂，刀剑尚可流传重铸，神明亦能享寿千年……但是我们的原主都是人类……他们……”压切长谷部不满织田信长赠他与臣下之举，然于黑田家的时光却不失为他刃生之彩，只是死别主人这种事……他不希望得到肉身的自己再尝一次。
烛台切光忠拍拍同僚的肩：“好了，一期一振殿原先想要说的是……？”
“是博多查账后发现的事情，可能与主上每次离开本丸的事有关，”一期一振翻开两本账册，时间分别是去年八月与这个月，“从账册的入账情况和我与粟田口大家的记忆比照，每次主上出门后似乎都会进账一笔小判，数量不等，最近主上虽然没有在大家注意到的时机独自离开本丸，但是这段时间进账无论是次数还是数量上都有显著提高……”
“那……主上这是去赚外快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前主曾在吴服店做工数年的堀川国广问道，此问虽然令诸武家之刃心道吾主岂能去做这等有失身份之事，却无人直接反驳，只有人慢悠悠提出另一点：“话是如此，但是近段时间战事吃紧，大将身上有伤，再分心到别处不是什么好事…..”药研指指账册，“本丸财政状况运转良好，说实话大将并没有别处生财的必要，她也不是贪财的人，我觉得……”
“是有什么不得不去做的理由吧。”大和守安定接上他的话，清秀少年皱起秀致的眉，他的挚友也不打趣他这样会变难看了——加州清光烦躁地用染了蔻丹的指甲去挑自己垂在肩上的黑发小声嘟哝：“真是的，难道是主上不再全心爱惜我了吗……为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要瞒着我呢？”
惯于接收主人全心信任与情感的冲田总司两振爱刀一起叹气。
“不仅如此，这大概还是一件较为敏感的事情……是主上不方便跟我们说的事。”古备前派的太刀捧着猪口杯，他是本丸降临较早的刀剑之一，据说也是目前而言与主上一同出阵次数最多的刀剑，他的话的经验分量大概与目前正在修行旅途中的初始刀山姥切国广等重。
“也有可能是件危险的事情！”有刃激动地提出此猜想。
“神隐，无论对神明一方还是被囚的一方而言都很危险，对于没有真名的神明来说，背负人的真名过于沉重，然而近期被神隐了的本丸增多，神格偏低的付丧神作出这种决定……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方才骨喰藤四郎收拾完了所有公章并拎走过于黏审神者的信浓藤四郎，审神者还窝在宗三左文字的冬衣里，一边搓手一边跟膝边的狐之助感慨（除了这一点外这季节真是好冷啊……）。除了本丸的狐之助，天守阁中只剩下她一人，少女用袖子掩唇咳了两声：“啊不过前几天那个本丸真的够呛……哎哟我一把老骨头，真是有些吃不消了啊。”她似真似假地说，小狐狸安静地看着她，良久才说：“大人，是又想去其他本丸看看了吧？”
“然也，”审神者说，她将宗三左文字的冬衣除下，露出下面梅色的唐衣，“实际上，最近找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本丸。”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 13 章
